298.第二百九十八章
在人間慢慢腐爛的日子裡，津·墨菲特·菲爾扎哈有了一個愛好：看電視。
大概無論哪個世界，在某些方面發展的軌跡都是一模一樣的，這裡也有電視。
老實說，這裡的電視要比他原本世界的電視好看的多。
他看過很多電視，在短暫的時間裡，屏幕里的人類將他們原本就很短暫的一生表現出來，展示在觀眾面前。
很多悲歡離合，很多感情的集合。
其他的不說，單論「感情」的複雜程度的話，人類遠超魔物。
那個界的人類的感情之纖細、情感內容之複雜，津一直嘆為觀止。
電視里曾經播放過一部影片，關於人類心理的影片。
影片的主角是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是一個非常正面積極的人類，符合人類社會的一些最高行為規範，字面的意思來說，就是「好人」，一個十足的「好人」。
然後，他被派去執行一個任務，一個消滅壞蛋的任務。
為了人類的美好未來，抱著犧牲自己在所不惜的念頭，他應用的去了，也成功的消滅了對方。
然而，在消滅對方的同時，他出了點意外。
在消滅對方之後，彙報了任務完成的信息之後，他便心滿意足的合上了眼睛。
如果是英雄片的話，這大概是一個很完美的結局了。
然而這是一個心理劇。
所以那個男人在不久后，又在一片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他發現自己沒有死。
身體很疼，傷口很多，雖然活著，可是他感到自己非常虛弱，於是他就想：
大概離死不遠了。
能夠短暫的清醒真是太好了，剩下的時間裡，他可以寫遺言。
於是，在寫了短暫的遺言之後，他又閉上了眼睛。
然後，再許久之後再次睜開了眼睛。
他留下的遺言越來越多，越來越煽情，越來越完善了。
然而他仍然沒有死。
甚至，他覺得自己可能不會死了。
原本隨身攜帶的聯絡器在發布完「任務完成」的信號后就徹底壞掉了，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很快死掉，所以考慮的事情一直只有「寫遺言」這一件，然而他發現自己可能不會死了。
不會死，卻被困在一個可怕的地方了。
吃掉了同歸於盡的敵人的屍體，他仍然活著，活著，卻被困。
然後屍體吃完了，他就靠喝峭壁上留下來的泥水、吃這裡能找到的各種食物為食。
雖然水很難喝，食物……幾乎不能稱為食物，可是他的身體實在太好，居然靠這點東西硬生生維持下來了。
然後——
故事的結局是這個人成功的跑出去了，抱著最黑暗的恨意，將當年派他出任務的人殺掉了。
他瘋了。
「真是個奇怪的故事。」怎麼會瘋呢？怎麼可能瘋呢？
那一天，津甚至設想了一下，加入被困住的是自己……
他沒有思考下去。
十年的時間太短暫，就算沒有食物也死不了，他在腦中回憶過去讀過的書就可以度過，完全無感。
人類真是脆弱的生物。
他最後只能這麼評論。
然而——
看到天空中高高在上的「光源體」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了當年看過的影片。
將影片中那個人類被困的時間延長百倍千倍，大概……就是這個傢伙清醒過來的時間？
在漫長的時間內，發現自己沒有死，卻被困在原地，好容易從禁錮中出來的他——
「瘋了。」
「他也瘋了……吧？」
口中喃喃著，津伸出手清點幾下，空氣中赫然豎起無數個禁閉的小小「黑屋」，空氣中瘋狂逃竄的「光點」儘可能的被他籠罩在了「黑屋」之內，只有這樣，它們才能逃離天空光束的無差別攻擊。
與此同時，津自己亦在躲閃。
他很久沒有這樣狼狽，在對方的攻擊下只能逃竄還是很早以前才會發生的事情，當他還是一頭不算太強大的魔物的時候，遇到更強魔物的攻擊，他總是需要不斷閃躲，努力保全自己，在狼狽閃躲的過程中——
看清對方的攻擊。
找到對方的弱點。
然後——
反擊！
這一次也不例外！
「我會去阻攔對方，不過，大概贏不了。」紅頭髮的女魔物說著話。
「對方的目的是想要要核對吧？我的核到時候也會被對方所奪。」
「您現在唯一不知道的不就是對方藏身的地點嗎？如果我的核被對方拿走的話，順著我的核被拿走的路線尋找，您不就可以找到對方的藏身之所了嗎？」
女魔物說完笑了：「這方法可是我能想出來的最簡單的方法了。」
「啊……我的核是什麼顏色的呢？如果你看到的話，記得告訴我啊……」另外一頭同樣紅頭髮的魔物·杜法伊抓了抓頭。
「對方的實力很強，我覺得即使是菲爾扎哈先生現在也不是對方的對手，而且……我總覺得那傢伙是個神經病啊！總覺得留著他，不知道對方會搞出什麼恐怖的東西來。」梳著黑色長馬尾的阿西木說著，摸了摸滿是鬍渣的下巴，忽然轉過頭來：「吸收我的核會讓您變得更強一些嗎？」
「如果會的話，可以這麼做哦~」
「反正，當年送給我一塊肉，讓我活下去的魔物是菲爾扎哈先生……」
他想到了很多魔物，想到了他們在離開之前曾經和自己擁有過的對話。
明明是很熟悉的魔物，一旦進入記憶里的時候，他們的身影都變得有些模糊了。
然後，他的腦中又浮現了一頭小魔物。
黑暗中的小魔物。
「阿瑾呀，你要去噓噓嗎？」黑暗中，站在熟悉的玄關處，那頭小魔物小小聲問著自己。
緊接著，他又「看」到了聽到自己解釋之後，懵懂點頭的小魔物。
那一天，他是想要摸摸小傢伙的頭的。
最後摸一摸那光滑滑的小頭頂。
從一開始完全無感到後來真心寵愛，這是被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小魔物，他參與了他的成長，他現在的樣子也有自己影響的結果，在他們的看護下，他成了一頭如此可愛的小魔物。
可是他沒有，他最終只是關門離去。
他的大腦中再次陷入黑暗。
黑暗中，他忽然看到了自己的臉。
那是一張蒼白的面孔，他對這張臉無感。
然後，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如果我變成了霧氣，又或者我變成了荒野里的魔獸……」
「你願意領養我，把我帶回家去嗎？」
非常平淡的問句。
然後黑暗的面積飛快的縮小，之前看到的自己的面孔迅速縮小成了繼歡烏黑瞳仁中的一個小小縮影，他看到了繼歡的臉。
白皙的、清雋的，去掉了少年時期的青澀，一張乍看起來冷漠，實則溫潤的青年的臉。
他看到對方紅潤的薄唇微啟；
他聽到對方的聲音清澈如溪水；
他聽到對方對自己道：
「會的。」
也正是這一刻，黑髮的魔物·津，最終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你們，願意助我一臂之力嗎？」
輕輕地，他向周圍的空氣中伸出手來。
無數的光點先是懸浮著，然後爭先恐後的向他的身體湧來！
像微風，像細雨，那些光點沒有任何排斥的進入了他的身體，進入他的血脈，和他原本的力混雜在一起，體內「力」瞬間暴增數倍！
然而這還不是結束。
接下來——
更多的光點向他湧來！
泥土中，山石中，倒塌的房屋中……
那是遊離在空氣中的，細微的「力」的粒子，它們或許是傳說中「魔王」的力吧？
但更有可能是死去的魔獸和魔物殘餘的力。
縱然身死，然而強者總不會完全消亡，他們會以力的形式存留，或者滋養山川大地，長出果實，或者被活著的魔物魔獸吸收，壯大他們的力量，更多的則是以細微到無法吸收的粒子狀遊離在空氣之中，或許有一天，這些粒子聚集在一起，滋生出魔氣，一頭全身霧狀的魔物會從霧氣中誕生。
這時候的他們其實只是「它們」，是連作飼料都不夠塞牙縫的存在。
然而，仍有一絲極為微小的概率，這些「它們」中的某一個「它」會越來越強大，最後成為「他」！
這是重生！
亦是另一種形式的永生！
對方想必怕的就是這個吧？
如果不能完全消滅的話，他的敵人終有一天會以這種形式重新歸來？！
不……
或者已經歸來？
嘴角忽然露出一絲笑容，黑髮魔物閉上眼睛，靜靜感受著體內的變化。
無數的力完美的融入了他的血脈，明明是來自各種魔物、無比繁雜甚至屬性相剋的力，然而它們沒有掙扎，沒有反駁，全部柔順的停留在應該停留的地方。
這一刻，它們是誠心誠意拜服在「王級」魔壓之下的，在整個界正在生死存亡一刻的時候，將自己的力量完全貢獻出來。
贏，它們中最強大的一頭將打敗所有魔物共同的敵人；
敗，它們將共同獲取另一種形式的永生。
全界全部的力匯聚一身的時候，魔物津周圍的世界陷入了黑暗。
這是一種純然的黑暗。
這個世界本質力量的顏色。
也是魔物們的顏色。
極濃密的黑夜之中，魔物·津，睜開了黑色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