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第三百零七章

仍然沒有阿瑾的蹤影。

整個界都佷混亂，魔物們還在陸續「解凍」，解凍的魔物或者回家，或者仍然迷路在路上。

城市裡在大興土木，到處都需要幫手，測試區因此忙碌的不得了，繼歡將大部分工作都分配給四名下屬了（←他們也都活下來了），可是即使如此他仍然很忙，勞拉和尼布魯將應該阿瑾做抉擇的事情都送到他這裡來了，內務、外務……事情非常多，何況他還要尋找阿瑾。

繼歡花大價錢派人到處留意各地的異動，哪裡有奇怪的事情發生、哪裡出現了可怕的魔獸……只要覺得「與眾不同」的地方，他都要對方給自己彙報。

他懷疑阿瑾是失去核變成魔獸了。

在大筆金櫛的懸賞下，他陸續收到了很多消息，領命的魔物甚至抓了不少魔獸回來！

不知道應該是慶幸還是失望，沒有一頭魔獸是阿瑾。

應該沒有吧？

繼歡看著被關了滿滿一院子的魔物，心裡有點迷惘。

說到院子，他把隔壁鄰居家整個買下來了，左側這位鄰居就是在災難中徹底回不來的魔物之一，房契上上他的徽章消失了，於是這塊土地便再次無主了，阿布和柯利文幫繼歡搞到了這塊土地的契約，簽約的時候，繼歡讓黑蛋簽的他的名字。

小魔物的名字歪歪扭扭的，在簽下的時候還是「黑蛋」的中文字，就在繼歡思考要不要給黑蛋起個正式的大名時，契成的瞬間，黑蛋簽下的名字卻變成了兩個繼歡不認識的符號。

一個黑色的徽章隨即出現在符號的末尾。

那是一個非常威嚴的徽章，帶著山海一般的威壓，成契的那一刻，整個辦公室的魔物都微微顫抖了。

黑蛋懵懂的將簽好大名的契約交給了啾啾。

沒有去看其他魔物的反應，繼歡只是摸了摸黑蛋的小腦袋瓜，然後對他道：「這是黑蛋的房子了。」

黑蛋就咻咻笑了。

從今天開始，黑蛋就是地主了呢！

他要在院子里挖坑種菜，然後——

養好多好多的**！

不過，再次之前，院子要先給啾媽用。

繼歡把別的魔物給他抓來的魔獸全都放到這個院子里了，雖然沒有辦法確認它們是阿瑾，可是也沒有辦法確認它們不是啊。

沌在化成原形后如果僥倖沒有成為黑暗的話會成為什麼，沒有人知道。何況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核都曾經成為阿瑾力的一部分的緣故，如今幾乎所有魔物身上都帶著阿瑾的「力」的殘留，這種情況下，黑蛋也沒有辦法分辨了。

於是繼歡只能任憑院子里的魔獸越來越多，好在黑蛋佷乖，每天幫阿爺一起燒飯，然後還會幫忙餵食這些魔獸。

在這期間，這些魔獸中又有三頭忽然重新變成了魔物。

對了，那頭克朗特的哥哥也重新成為魔物了，從繼歡口中得知弟弟的消息后，他在對繼歡表示感謝之後，帶著黑蛋送給他的一粒「黑丸」，像他的兄弟一樣，他也踏上了尋找親人的旅途。

此時此刻，黑蛋正在拎著小桶認真的朝每一頭魔獸嘴裡塞食物。那些脾氣不好的大傢伙原本可沒有這麼乖，也不知道黑蛋怎麼和它/他們「溝通」的，現在兩邊已經相處兩安了。

「啾母~多吃點呀！」雖然小魔物的聲音很小，可是繼歡還是聽到了。

他最近很想阿瑾了，雖然小傢伙已經盡量不把這種想念太過外露以免大人更著急，可是繼歡還是感覺得到。

「這牆就先拆成這樣吧。」繼歡正在看著黑蛋的時候，阿布走過來了。

最近他沒在做打劫的「生意」，帶著一幫隊員，他現在在到處攬土木修建的工作。這群魔物力氣大，手也巧，乾的居然相當不錯。

繼歡家的擴建工程是他免費帶人過來做的。

不過說是「工程」，不過其實也只是將對面破損的屋頂修了修、把塌掉的圍牆重新砌好、然後兩個院子之間的牆壁打通，其他的什麼也沒弄。

「剩下的得事情，院子的地面……」阿布的話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他抬頭看了看繼歡。

「等阿瑾回來吧，這邊都是菜地了，我想另外一邊他可能想做成花園。」繼歡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

阿布就重重拍了拍繼歡的肩頭，什麼也沒有說。

一切都很好，除了阿瑾仍然沒有回家。

繼歡摸了摸自己的心臟，據說這裡現在是一顆核了。

「綠色噠」——黑蛋看了看之後這麼告訴自己。

有了核，所以是魔物了。

而沒有核，就是魔獸。

再慘一點，會變成黑色的霧氣……

那些霧氣可能散落的到處都是，可能存在於這個界，甚至滲透入其他的界……

一絲絲，一團團，被整個打散了。

沒有形體，沒有核，沒有記憶；

忘了自己是誰，也忘了他是誰。

阿瑾可能再也不記得回家的路，再也不認得繼歡這個人了……

想到這裡，正在彎腰撿地上碎石的繼歡忽然完全蹲了下來。

一滴淚水掉下來，迅速滲入了地面的泥土。

異變就是這個時候發生的——

地面忽然一陣劇烈的顫抖！

水滴，星星點點的灑在繼歡的頭頂。

下雨了？

這是他腦中的第一個想法，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葉法爾是不可能下雨的。

繼歡站了起來，抬起頭，細小的水珠呼啦啦撒了他一臉，他向遠處望去，然後就望到了北方高高噴起的巨大水柱。

「過去看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阿布立刻站了起來。

這樣想的魔物不止一個，幾乎所有魔物在看到水柱的時候都放下手中的事情，然後飛快的向水柱的方向跑去了。

等到繼歡趕過去的時候，水柱已經消失不見，不過即使這樣他也不用擔心迷失方向，因為水柱曾經出現過的地點已經魔山魔海了。

「哇！」這些平時很少在外面說話的葉法爾魔物此時都在議論紛紛。

繼歡是被阿布夾著從魔物群中走到第一排的，黑蛋被阿布頂在頭上，視野最好的地方，等到他們終於看到裡面是什麼的時候，繼歡愣住了，黑蛋也驚訝的張大了小嘴巴。

沙漠中的中間，忽然多了一個黑洞。

洞口附近的沙子全部變成了琉璃一樣的東西，亮晶晶的，好像水晶，又似寶石，美極了。

這些「寶石」足足在沙漠中鋪了方圓百米，在百米開外才重新變成沙子，而那個洞口就開在無數「寶石」中間。

周圍的空氣都扭曲了，洞口內的溫度顯然非常高。

「一開始噴出來的是熔漿啊！紅色的！可高啦！然後忽然就出水了！」周圍的魔物大都是距離最近的魔物，他們一邊圍觀一邊議論紛紛。

「然後呢？然後呢？」其他的魔物趕緊追問。

「水噴了好高，然後就忽然消失了……」爆料的魔物哽住了。

站在距離洞口相當遠的地方，魔物們謹慎的看著那個洞口。

即使距離如此遠，魔物們仍然能夠感受到自洞口傳出的炙熱，然而這些並非是讓魔物們完全不敢靠近的原因，讓魔物們如此敬畏而謹慎的躲在遠處的是洞口內傳來的強大威壓！

那壓力彷彿化成了實體，盤踞在洞口之內，只是這樣，周圍便再也沒有一頭魔物敢靠近了。

外面的傳說也傳到了葉法爾，立刻有魔物想到那些傳聞上了！

「傳說新的魔王即將誕生了，預言里不是說新的王將伴隨著熔漿而來嗎？這……這不會是新的王的誕生地吧？」立刻有魔物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了。

「噢噢噢噢！新的魔王嗎？」魔物們頓時被這句話炸開了鍋。

大家屏氣凝息，什麼也不幹了，全都守在洞口邊，等待著傳說中的魔王從地底爬出來。

又緊張又期待，魔物們全都站著等啊等，他們從白天等到了黑夜。

好些魔物的肚子都餓了也無魔離開，阿爺靈機一動，帶著那吉悄悄走出去，沒多久推著新做的推車回來了。

車上擺滿了熱乎乎香噴噴的食物，先給孫子重孫子阿布一魔塞了一份，阿爺這才和那吉吆喝了起來。

不想走的魔物立刻開始買食物了，沒帶錢的也沒關係，阿爺拿了一個小賬本，可以記賬。

魔物們就這樣一邊吃一邊等，又等啊等啊，漸漸地，越來越多的魔物離開了，只剩一半左右繼續留在原地。

繼歡就是留下的魔物之一。

他的核在鼓動著，或許是之前那頭魔物說的「新魔王誕生」的話給了他莫名的期待，或許是其他的原因，他總覺得自己不能錯過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

很遺憾，他和阿瑾雖然是契約者，然而此時此刻，他們之間似乎並沒有什麼默契，也沒有什麼「心有靈犀」的事情發生。

他只能用最笨的方法——等待。

他知道，自己大概不用等太久了。

洞口的炎熱氣息終於漸漸散去了，水的聲音不斷從地底傳出，伴隨著「咕嚕」「咕嚕」的聲響，洞口內有熱氣不斷上升，那是熱水的氤氳。

終於，那聲音停止了，而此時，新生的溫泉水也裝滿了整個洞口。

水汽緲緲，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水下出來了。

之前離開的魔物們再次紛紛跑回來，所有魔物緊張的看著洞口，然後，他們終於等到了期待已久的畫面：

白色的水蒸氣中忽然冒出一股股黑氣，一個黑色的影子忽然出現在水汽背後。

那是魔王嗎？那就是新魔王嗎？那麼小……是新魔王的耳朵嗎？還是頭……

魔物們越來越緊張了！

就在他們的核都高高吊起的時候，那個黑影終於從水霧中出來了。

至此，魔物們也終於看清楚了從裡面出來的東西的清晰長相：那是一團黑霧，四肢非常不明顯，在中心位置有兩個白點，那就是眼睛了。

在所有魔物的注視下，那一團黑霧迅速的向沒有魔物的方向逃逸了。

然後，白色水蒸氣后又出現一個黑影，半晌，又一個差不多大小的黑霧糰子從水汽中滾出來。

魔物們：=-=

怎麼來的怎麼回去，魔物們紛紛離開了。

沒有走的則是對溫泉感興趣的，他們開始研究這個溫泉能不能泡了。

「好多黑蛋。」黑蛋的嘴巴張了又張，最後小傢伙只能這麼說了一句。

「每當大魔物死去之後，總會有這些東西出現，他們或者成為魔物，或者成為魔獸，又或者消散在空氣中……這就是力的初始狀態了。」阿布在旁邊解釋著，看到一旁的黑蛋，他又補充了一句：「他們沒有思想，也不會說話，和黑蛋是不一樣的。」

黑蛋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他可能還有印象，可能已經沒有那時候的記憶了：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他曾經被抓了起來，和好多一模一樣的小魔物關在一起，那些小魔物……和此時溫泉中出現的初級魔物並沒有太多區別。

不，還是有點區別的，那些小魔物已經有些意識了，他們知道害怕，也知道搶食吃了。

不過，當這些溫泉中剛剛滋生的「魔氣」稍微成長一點，如果沒有在空氣中消散，如果沒有被其他同伴吃掉的話，他們也會進化成那樣子。

死去的魔物身上溢出的氣殘留的氣是這些小魔物形成的主要原因……

想到「死」這個字，繼歡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到「核」的鼓動，他的心稍微安穩了一些。

然後，他再次向阿布求助了。

「阿布，幫我，幫我把這些小魔物抓起來，不要傷害他們，把他們全部送到我家裡……」

在測試區的威信越來越高，繼歡的懸賞令一出，幾乎所有魔物都出來幫他抓這些新生的「魔物」了。

然而這些新生的「魔物」極其難抓。

他們是最弱的，然而毫無疑問卻是最難抓捕的——他們的身體沒有凝實，稍微一碰就碎裂，飛入空氣，深入沙土，好些新生的魔物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這種情況下，繼歡只能取消了懸賞令。

然而越是這樣，他的心裡越是焦急。

他有種預感：阿瑾就在這些新生的魔物之間。

他有種預感：阿瑾這是跟著他們「回家」了。

只是他一時之間，有些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將所有事情都放下，繼歡什麼也不做了，終日遊走在葉法爾的各個角落，他試圖尋找這些新生的魔物。

絕大多數魔物在出生當天便消失了。

或者消失在空氣中，或者被周圍的魔物無意識的吸收掉，更多的則是被他們的同伴「吃」掉了。

他們雖然沒有意識，不過卻擁有避開危險的本能。

存活下來、並稍微進化了一些的這些魔物中的大部分流向了葉法爾邊緣的垃圾堆。

最弱小魔物的聚集地，在垃圾的掩蓋下，他們繼續進化著。

在繼歡有意識的保護下，他們的進化很快，吸收了大量的「同伴」以及周圍遊離的「力」，他們的體積成長的非常快，雖然仍然沒有實體，然而他們的黑霧面積擴大了不止一倍兩倍，最終存留下來的幾頭魔物如今看起來已經算是龐然大物了。

可是他們沒有形體，看起來就是霧狀，平日里盤踞在垃圾堆中，各據一方，有危險的時候就躲起來，而在危險過去之後，他們再出來。

他們在黑夜中出現，身體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

靜靜地注視著眼前這些幾乎可以用猙獰形容的黑色「怪獸」，繼歡面無表情著。

他的眼睛下方一片烏黑，從發現這些魔物開始，他就再也沒有入睡過。

生怕錯過與阿瑾的重逢，他日以繼夜的在各個角落尋找著這些霧狀魔物的身影。

到了今天，他已經很累了。

他看著眼前的「黑霧」，這些「黑霧」沒有任何意識，可以說他們終日都在「沉睡」。

當他走近其中一片「黑霧」的時候，穿過對方的「身體」，繼歡的周圍便變成了一片黑暗。

繼歡就這樣走著，他穿過了一片又一片的「黑霧」，每當進入其中一片「黑霧」的時候，他的天空就變成黑色，當他從「黑霧」中走出的時候，天空重新變成原本的天色。

終於，當他從黑霧中走出來的時候，天空仍然是黑色的了。

天黑了。

無數的「黑霧」的魔物融入黑夜之中，繼歡便再也看不見他們了。

繼歡重重的躺在了垃圾堆上。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腦海卻是一片清明。

這一刻，他忽然悟了。

他忽然知道應該如何找到阿瑾了！

阿瑾，

世界太大了，你又無蹤無影。

我找不到你了。

但是，我又是唯一一個可以找到你的人。

夢裡的世界里，沒有人可以去到比我更遙遠的地方。

我只要找到有我的那個夢就好了。

此刻，正在做著那個夢的，一定是你。

繼歡重重的閉上了眼睛。

由於多日的疲勞，他很快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夢裡亦是一片黑暗。

無邊無際的黑暗，他站在一個什麼也沒有的地方。

沒有任何意識的「魔物」的夢境，亦同樣什麼也沒有。

一片虛無。

然而——

除了一個方向。

這裡並非一片漆黑的，有一個方向，只有一個方向，有微弱的光從那個方向傳來。

繼歡向著有光的方向走去，然後……

他看到自己了。

彷彿電影畫面一般，他看到了少年時期的自己，看到了青年時期的自己，睡著時候的自己，忙碌幹活時候的自己……

他看到了家中的卧室、廚房、客廳……

然後，看到了家中的大門。

看著那扇漸漸合攏的大門，繼歡在黑暗中加快奔跑，他跑過去，然後用力推開了那扇虛掩的門！

「找到你了！」伸手用力抓住門后的手腕，繼歡大聲道。

而在現實之中，繼歡幾乎在同時睜開了眼睛，看到被被他抓到的一團黑霧時，兩行熱淚從繼歡的眼眶中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