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 66 章
韓康康顯得有些拘束,其實自打他出現在甄熙晴面前開始,就一直挺拘束的。
甄熙晴貼心的讓助理給他買了飲料,兩人坐在保姆車裡,冷氣也開的足足的。甄熙晴笑容自然:「有什麼事兒還專門跑這兒來?地方這麼偏也被你找到了。」
韓康康尷尬的笑了笑,握著飲料的手不自覺的轉著手裡的杯子:「我聽說老師已經跟你見家長了。」
甄熙晴眼眸微垂,「雖然見面禮有點讓我意想不到,不過……」她抬眼,神色中是一種誠懇的感謝:「你們能找到它,真的很感謝。」她的眼光一掃,精準的落在了韓康康已經起了繭子的手。
「你最近在準備比賽的事情,還是不要分心。你要說什麼我都知道,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之前見到你的時候,我心裡挺愧疚的,如果當初不是我一廂情願,也許你們兩兄弟會繼續扶持著走下去……」
韓康康摳著飲料杯子上的印刷logo,顯得有些沉默。等到甄熙晴說完,他忽然抬起頭:「晴姐,當初其實是老師先發現我和我哥跟你的關係的,老師一直都很厲害,所以根本不需要我多說。他就已經查清楚了從前的事情,之後他找到我,希望幫你把旗袍找回來,因為那是你奶奶留給你的很珍貴的東西……」
甄熙晴認真的聽著,等韓康康說到這裡,她笑了笑:「東西珍貴只是因為人重要,只要心裡記著這個人,東西在不在並不重要……」
韓康康一搖頭:「不是……晴姐你不明白……」
他咽了咽口水,似乎是在控制著某種情緒,甄熙晴看出來他有話說,所以也不催促。等到韓康康把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了,終於繼續道:「從小,照顧我的只有大哥。爸爸死後,他身上的壓力更大,主動輟學出去打工,接觸到的人都是不三不四的人,為了順利的混下去,他只能跟他們打成一團。」
甄熙晴的睫毛顫了顫,手不自覺的去端起了身邊的飲料,神態自如。
「我看著大哥辛苦了很多年,所以我知道一定不能讓他因為我有更多的負擔。所以,在認識你之後,我真的很開心,因為大哥也一天比一天開心。」
韓康康認真的望向甄熙晴,眼神認真而澄澈:「因為你是根本不應該出現在我們的世界里的人,你像個小公主一樣,沒有煩惱和壓力,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不顧一切的去做,你想實現的東西好像總是很容易得到。你有很多人為你保駕護航,你的家庭完整溫馨,這所有的一切,哪怕我們只擁有一樣,都會覺得無比的幸福。」
甄熙晴望向窗外,沒有說話。
「那件旗袍,從甄先生那裡指定捐贈對象將物資送到我們手裡的時候,大哥一眼就發現了,那時候我年紀小,不懂好壞,可是大哥一眼就看出那件旗袍很貴重,其實一開始他是想要還給你的,但是……是因為我才讓那些混混知道這些事情的,是因為我才讓那些錢和旗袍被他們盯上的。是因為他們控制了我……才逼得大哥去騙你的……他其實……比任何人都難過。」
「別說了。」甄熙晴的聲音低沉下來,手裡的飲料杯子幾乎要被捏變形。
「晴姐,我知道你和陸老師現在已經要確定關係,我也答應了大哥一輩子都不會讓你感到難做尷尬,可是找回旗袍之後,我經常會做夢,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這麼頻繁的夢到過大哥,有時候我也會想……是不是他有什麼話想要問問你……」
甄熙晴的眼神一斂,似乎是明白了什麼。
「懂事開始,我從來沒有看到過大哥對誰上心過。可是不管是為你加油,還是想辦法去見你,他都是費了很大的勁的……我知道我這麼說很不應該,但是……晴姐……你對大哥……有沒有一點點,哪怕一點點的……就算只是讓他感到欣慰的……感覺?」
啪,塑料杯子被捏出了一個坑,發出了清脆的一聲響。
外面有不斷走動的工作人員和導演場記的忙碌聲音,也有不斷調試的燈光忽明忽暗,甄熙晴看著外面的一切,忽然笑了。
……
陸承州趕來的時候,現場已經開拍了,因為他事先聯繫了方莉,所以幾乎是他前腳剛到,房裡立馬就帶著工作證來接他了。
順利的進入拍攝場地,陸承州被告知甄熙晴正在拍戲。
夜間的燈光帶著獨有的美顏效果,甄熙晴一身精緻的手工馬面裙襖,端莊嫻靜的坐在桌前。大大小小的木塊木屑對方在面前,並沒有影響她的靜美,特效化妝過得手有了老繭和疤痕,與其他地方的嬌嫩肌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一隻手拿著刻刀,一隻手緩緩旋轉著手裡的木偶,在為已經出具人形的木偶進行進一步的精細工作。
雖然只是演練的動作,但是她做的那麼的渾然天成,好像這個東西就是這樣陪伴著她很多年,融入骨血。
男主角站在窗外的角落,帶著無法掩飾的愛意看著房間內的女人,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著窗欄,一下一下的敲擊……
甄熙晴忽的抬起頭,望向了窗戶的方向,與站在窗邊的男主四目相對。
不久之後,當導演品這齣戲的時候,聲稱甄熙晴絕對是一個可以用眼神演戲的演員,那眼神里滿滿的都是戲——從驚訝到從容;從羞赧到靜美一笑,哪怕只是一個微小的表情變換,都能讓人讀出那種從眼神而出的,男女之間的微妙情感。
大概也只有當事人知道,那抬眸的瞬間,錯過身穿戲服的男主肩頭,一路朝後望過去,真正見到的人到底是誰。
拍大夜很累,人也消耗元氣,甄熙晴雖然不喜歡大夜,但是這是每個演員都需要熬著的苦難,所以她自己已經無所謂,只是對這個忽然出現的男人表示好奇和不解:「你們今天是約好的么?」
兩人的默契已經不需要多餘的廢話,陸承州很快猜了出來:「還有誰找過你?康康?」
甄熙晴把黑米粥放到一邊,淡淡的「恩」了一聲。
陸承州又道:「他來找你說了什麼?」
甄熙晴玩著盤扣上的掛飾,笑嘻嘻的:「說一些以前的事情,以前的人……」
……
韓康康是被甄熙晴派人送回去的,這麼晚了,拍戲的地方偏僻不好打車,羅鳴音開著車,從後視鏡看著低沉的韓康康,自動自發的腦補了在保姆車裡發生了什麼,笑嘻嘻道:「小孩兒,晴晴的脾氣的確不太好,不過她人不壞,說話重了,那肯定就是你的確有什麼地方不對,你別放在心上啊。」
韓康康艱難的笑了笑,心中一動,忽然問道:「羅哥,你跟了晴姐很久嗎?」
羅鳴音哼哼:「不是我吹,我跟她的時間不長,但是你羅哥我是把她摸得最清楚的那個!」
韓康康似乎很好奇:「晴姐這些年越來越風光,以後肯定前途無量。」
羅鳴音對甄熙晴家裡的事情是知道一些的,他嘆了一口氣:「丫頭就是倔,跟家裡鬧了很多年,就是耿直脖子了要走演藝圈。說來也好笑,甄家家大業大,她就算是玩票性質,葉門路多多,可是你看,她比誰都拚命。不是有這麼句話么,起點比你高的人,還比你更加努力。話說回來,有時候我覺得我挺懂她的,可是有時候又不太明白,就說之前拍宣傳片,沒錢沒名,還因為一個小鏡頭跟一個新人都算不上的學生拗上了,你說好不好笑。」
這樣聽著,好像是挺好笑,富家千金,為所欲為,可以為了所想的拚命,也可以為了不順心的鬧騰。總有人為她買單。
「不是這樣的。」甄熙晴帶著些沙啞的聲音在耳畔重新響起。
「康康,無論是誰,都沒辦法在這個世上為所欲為。不顧一切的人都會付出代價,誰都有煩惱,誰都有壓力,可是這些煩惱和壓力,都蓋不過那些『不顧一切』的堅定。這一輩子,我做過讓自己到現在都後悔的事情,所以在那之後,我只想做那些讓自己不會後悔的事情。其他的……已經過了太久了,我沒什麼可說的了。」
「對了,晴晴是不是說讓你去她公寓那邊拿點東西?」
韓康康如夢初醒,訥訥的點點頭:「是,麻煩你了羅哥。」
羅鳴音揮揮手:「沒事兒。」
甄熙晴當初從家裡搬出來,帶的東西並不多,她的衣帽間里大多數都是贊助送的大品牌,而在衣櫃下面的抽屜里,有一隻大而扁的錦盒靜靜的躺在裡面。韓康康有些機械的把那隻盒子打開,在看到裡面的東西時,硬生生的僵在那裡。
發黃的獎狀被完好的保存,還細心的過了塑。韓康康抱著那隻盒子,慢慢地低下頭,良久,發出了抽泣的聲音……
生活讓我們有了夢想,讓我們有了為之努力的勁頭。可是這條路未必平攤,也可能會孤單。你出現的太早,早到我還沒有明白你為我的夢想做出的那些暖心之舉到底意味著什麼,就匆匆的離開,等到我終於明白的時候,只能在那發黃的扉頁中回憶你的聲音,回憶你出現的每一個場景,然後,試圖在那一個個場景里努力的多留住你一刻,讓你看到如今的我,已經擁有了當初我們設想的所有未來,還要對你說一聲沒能來得及說的,與愛無關的——謝謝。
……
柔和的燈光溢了過來,片場的一隅,沒有人來打擾這片刻的寧靜。
剛剛被甄熙晴拍攝用做的木偶道具,此刻已經被陸承洲握在了手裡,他熟練地用銼刀一點一點的修飾,紛紛揚揚的木屑落下,甄熙晴頗有興趣的探過頭去,臉立即一跨:「這是什麼?」
一張臉都沒有的木偶,只是比剛才更具形態,便沒有再深化,陸承洲選了一個角落,刻了一個晴字上去。
他勾著唇角把木偶比在她的臉邊,煞有其事的點頭:「挺像的。」
甄熙晴多刁鑽啊,一聽就不對勁,她瞅了一眼那木偶,穿著繡鞋的腳直接踹上了陸承洲的西褲:「你才不要臉!」
陸承洲被踹了,一點不生氣,動作從容的拍掉了褲子上的灰,可是思緒卻忍不住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時候,灌籃高手風靡校園,籃球場回回爆滿,女孩子的夢中情人開始變成了流川楓,櫻木花道,而男孩子的夢中情人,都叫晴子。
他從來不喜歡那些日風韓風的東西,也從沒有為這些瘋狂過。
可是,在那一次校慶的晚會上,他看著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在舞台上翩翩起舞,沒過多久,又看到這個女孩子在角落嚶嚶哭泣。她最美,最狼狽的時候,他都沒錯過。
後來,他的夢中情人,也叫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