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剖心

想來想去，方演越來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同事這邊碰上汪家的托已經是自曝其短，陸其彬現在跟張悅寧虛以委蛇，要是知道自己這邊弄巧成拙還搞出這麼大動靜來估計得氣死吧……

方演自己糾結了半晌，完全沒料到陸其彬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而程緒那邊打了半天電話才過來，走回來的時候電話還沒掛。而且看出來程緒挺無奈的，也確實無奈，他走到方演面前就把手機一塞，道，「問東問西煩死人了，你自己跟他說吧。」

方演一看程緒的樣子就知道電話是誰的，雖然有點期待但心裡還是挺忐忑，因為方演不知道那個同事到底交了多少底出去，萬一威脅到陸其彬……

忐忑地想著，方演忐忑地接了電話，結果他就聽到陸其彬低低的一聲『好點了嗎？』

也不知道怎麼了，方演一直覺得自己神經夠大條，可聽到陸其彬這麼一句話卻驀地鼻子一酸。

所以最後他有點囧地瓮聲瓮氣地答道，「挺好的，沒事。」

「可我聽你說話像是感冒了？」陸其彬語氣微微有些著急，「明明就還沒好為什麼不願意回去休息？」

程緒跟方演說這話的時候，方演還能非常理直氣壯地用職業道德之類的搪塞，可現在他不知道為什麼就心虛了，末了，他只能小小地哦了一聲。

陸其彬似乎是以為方演有點不高興，半晌，語氣緩和了不少，道，「我跟你離婚的事情我沒有告訴程緒，所以一會讓他送你去我那吧。」

「唔……」

「抱歉……」陸其彬忽然苦笑道，「今天沒能去看你。」

方演聽到這句話先是心頭一暖，接著就愧疚心更重了，半晌，他低聲道，「嗯，沒事。」

「我很想你。」

陸其彬這句話異常低沉，聽得方演心裡一抖，居然也神使鬼差地跟了一句，「我也是。」

這會，雙方都沉默了。

沉默了半晌，方演臉刷的一下紅了，陸其彬那邊說話的語氣也多了幾分欣喜。

他說，「晚上見。」

方演低低應了一聲『好』，然後飛快地掛了電話。

怕自己忍不住想要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東西……

合上手機，方演抬頭把手機遞迴給程緒，就正對上程緒曖昧又玩味的眼神。

程緒施施然接過手機，露骨地打量了方演兩眼，只把方演看得臉色又漸漸泛紅了，末了，程緒嘖了一聲，如此評價道，「一股戀愛的酸臭味。」

就當是這樣吧。

方演不會解釋，也不太想解釋——

·

報社的事情處理完之後，程緒就送方演回了陸其彬公寓，一路上程緒卻也不閑著，偶爾還會問一些很露骨的話題。

就像現在，紅燈路口，程緒難得空出手，撥了撥面前那個史努比車掛，然後道，「你和陸其彬一周幾次？」

方演本來沒反應過來，啊了一聲，等回過神才發覺自己不該說話的，尷尬地別過頭去看窗外閉嘴不嚴。

「害羞？」程緒倒是很不以為然，末了笑了笑，「說起來陸其彬那麼x冷淡的人，你是不是每次忍得很辛苦？」

「……」方演這回差點沒咬了舌頭，陸其彬x冷淡？於是他一臉狐疑地扭頭看向程緒。

程緒一看方演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道，「我猜的啊，我可跟他沒什麼。」

好吧。方演回過眼，依舊是一副不想說話的表情。

方演這樣，程緒倒沒有了調戲他的興緻，可這個紅燈似乎是要跟他對著干似得，格外長，終於，程緒又扭頭道，「你們度蜜月去哪裡玩的？」

聽到這句話，方演微微一愣，竟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按道理來說，這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問題，可是……

看著方演眼色發暗，眼睫低垂，程緒心道不好，立即咳了一聲，一馬當先把責任推到陸其彬身上，「都怪陸其彬吧？就知道他一點都不體貼，倒真是難為你了。」

方演聽到程緒這麼說，反倒是沒來由地一陣煩躁，接著神使鬼差地開口辯駁道，「陸其彬他——沒有不體貼。」

歸根究底方演想不出什麼形容陸其彬好的詞，也只有這麼乾巴巴地反駁了。

這話說出口，方演乍一回過神自己都覺得自己腦抽，反駁什麼？程緒只是替自己抱個不平而已，自己卻較真了，還駁回程緒，這……

都怪陸其彬。方演狠狠掐了一下掌心。

說實話，聽了方演這句話，程緒真愣了一下，方演在他心裡一直是個很隱忍但是對事溫和又公正的人，這會居然開始護短？

關鍵是陸其彬那貨算哪門子的短？

這下程緒開始鬱悶了。

正好紅燈過去，兩人也就沒有再交談的契機，程緒一邊開車一邊鬱悶地想：雖然陸其彬智商不錯，但情商總是堪憂，方演嘛，恰恰相反，兩三互補再好不過。

可現在看來，某人的情商並沒有增長的趨勢，方演的情商反倒急速下降。

戀愛的人都會變成傻子這話真對——

但是程緒忽然細思恐極，因為陸其彬跟方演已經一起七年了吧，怎麼特么的還在下降趨勢中。

可見戀愛真可怕。程緒默默哆嗦了一下。

這麼想著，程緒把方演送到陸其彬的公寓就飛一般開車逃走了，他才不想親臨酸臭味的現場。

·

方演知道程緒現在很納悶也很鬱悶，不過他不能也不想跟程緒解釋，這事本來就是個意外。

本來方演心情還是不怎麼好，可在乘電梯上樓的時候越接近抵達樓層，方演卻潛在地越生出一種雀躍的心態了。

陸其彬在等他嗎？

會不會又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可這次回來自己並沒有提前通知什麼，那自己或許可以給陸其彬一個驚喜？

無數個亂七八糟，彩色的，細微又雜亂的念頭在方演腦子裡轉個不停，然而這所有的念頭卻只圍著三個字。

陸其彬。

什麼都沒有，就這三個字。

就在方演略顯忐忑又期待地用鑰匙悄悄打開公寓門的時候，他還在想陸其彬會在哪個房間等他。

可他聽到了這樣的說話聲。

「你這裡是你自己住？收拾的挺乾淨嘛。」一個清亮帶點慵懶的女聲。

接著就是陸其彬不急不緩地回答，「不，有人幫我收拾。」

然後那個女聲輕笑了一下，卻是沒有再問了。

陸其彬接下來說了什麼，方演都沒聽清，只是剛才那個女聲的輕笑就像一條毒蛇一樣在他腦海里纏繞爬行著，似乎要把他腦子鑽空。

不是張悅寧。

這個聲音，方演太熟悉了，以前大街小巷的店子都播放著這樣的女聲。

——大家好，我是汪穎，這是我的新EP《迷迭蘭》，希望大家喜歡哦~

從播放器里傳出來的女聲是帶了一點矯揉造作的甜美，可方演清楚的知道這並不是她的本音。

就該像剛才那樣，清冷，明亮，像不鏽鋼刀的刀尖輕輕敲在大理石上的聲音。

然後一刀，也可以直接把人洞穿。

方演保持著開門的姿勢僵硬不動，屋裡的兩個人忙著暗裡交鋒也沒有注意到這邊的細微動靜。

終於，在頭腦混戰中的方演恍恍惚惚聽清了這麼一句話。

「從頭到尾我都沒有要針對陸氏，反而是你們逼我到這個地步。現在我不計前嫌跟你握手言和，你有什麼資格不接受？」

明明就是毫無道理地話，卻能被說得這麼理直氣壯，方演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把門推開。

大門撞到牆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客廳里端坐著的兩個人齊齊就往這邊看了過來。

其實方演根本也沒有想到自己要說什麼，不過是情急氣憤才這麼一推門，推完門愣了半晌，再對上陸其彬皺眉的神情和汪穎譏誚的目光，方演反而有點氣怯了。

陸其彬這邊看清是方演，皺著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他也不管汪穎就在一邊，徑直邁大步走了過來。

陸其彬先關上門，然後走到方演身邊握了握方演的手，低低說了一句『沒事的』，這就輕輕拽了方演一把，引著他走了過去。

汪穎不動聲色地靜靜看著這一幕，臉上始終掛著似有若無的涼涼的笑意。

陸其彬和方演兩人剛坐下，汪穎摸了摸手上那形態簡單但做工精細的鉑金戒指，忽然開口道，「兩個人的生意，三個人怎麼談？」

說著，汪穎略略掃了一眼剛坐好的方演，那狹長雙眸里的寒意讓方演有些如坐針氈。

陸其彬倒是鎮定自若，「你選了在我家談，就該遵守我的規矩。」

汪穎冷笑，「一點誠意都沒有，怎麼談？」

陸其彬絲毫不受挾制，像是故意示威似得，偏頭在方演側臉上吻了一下，目光卻是冷冷地道，「大門朝東，左拐不送。」

「無可救藥。」

「彼此彼此。」

畢竟是有求於人，汪穎並沒有左拐不送，而是靜靜坐在那再次開了口，「你跟張悅寧換的東西，給我一份，合同的事情我幫你解決。」

陸其彬輕笑，「你跟你大哥串通一氣，我又不傻。」

汪穎像是早就料到陸其彬說的了，冷冷一笑，化了淡妝的臉上顯出難以言喻的狠毒神色，「現在能徹底弄倒汪麟的只有嚴仲齊手裡那些東西，可惜這傢伙冥頑不靈。如果你能讓他看到汪麟喜歡女人的證據，他大概會拼盡全力拉著汪麟下地獄的。」

陸其彬聽完這話，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敲了兩下，道，「你以為你表現得對你哥這麼厭惡我就會相信你？」

汪穎冷笑，精緻的面容上顯出女王一般不可一世的神情，她輕輕吐出這麼一句話。

——什麼雜種，也配當我哥？

說完這句，汪穎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半晌，冷冷看了陸其彬一眼，道，「什麼時候願意合作什麼時候聯繫我，不要以為是我求你，互惠互利的事情沒誰是救世主。」

這句話說完，汪穎拿了包起身，踩著細高跟鞋，就這麼轉身出去了，乾脆利落，背影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脫的細長。

什麼時候都是不可一世。

汪穎離開，陸其彬扭頭正想問問方演的意見，忽然看到方演冷著臉一言不發地就起了身。

愣了愣，陸其彬驀地回過神來是方才故意跟汪穎賭氣的那個吻鬧的，連忙起身就拉住方演的手。

誰料方演這一次氣性格外大，居然『啪』地一聲甩開陸其彬的手，猛地轉身道，「有完沒完？！你特么把我當什麼了？！」

看到方演眼睛都氣紅了，應該是剛才顧及著陸其彬的面子一直忍著，這會終於發作了出來，陸其彬心裡一陣愧疚，低聲道『對不起』，說著就走上前來想把方演抱住。

方演當然不可能讓他得逞，一頓猛力掙扎之後，方演自知力氣比不上再掙扎反而有點做作的意思，突然就灰了心，一下子消了勁。

陸其彬只當是方演回心轉意，立刻將他緊緊地抱住了，可下一秒方演抬起頭，眼裡卻是明亮冷澈的光，看得陸其彬一陣心驚。

只見方演靜靜看著陸其彬，一字一句地道，「我知道這樣很作很像女人很沒意思，可我真的很生氣。」

陸其彬一聽這話，心裡暗暗叫苦，知道這會方演徹底較真了，只得不停地說『我沒有覺得你像女人』『你一點也不作』『是我錯了』

方演目光靜靜的，陸其彬哄了他一通，他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半晌，他又自顧自地開了口，「我知道你性格是這樣，我知道你沒有故意輕慢我的意思，可我就是很寒心。」頓了頓，方演閉了閉眼，又道，「我以前一直以為我也許不會結婚，或者會找一個跟自己一樣平凡溫和的人過一輩子，沒想到遇到了你。我們一點都不一樣，一點都不配，你比我厲害很多好很多我知道，你以前瞧不起我我也知道。可是現在我們在一起了，我以為我可以努力夠的上你，你也會彎下腰來遷就我，然而——」

陸其彬靜靜聽著，聽得心裡漸漸發冷，他不知道方演居然把自己看的那麼透，還會想這麼多，忍不住把方演抱緊了些。

方演似乎也是感受到了陸其彬心裡的不安，自己反而平靜了下來，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手，道，「你不用這樣，我不是純粹因為剛才那件事生氣，我只是想了很多東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