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再次相遇

086再次相遇

這個明明應該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小男孩,充其量,只是可愛一點、調皮一點、惹人喜愛一點,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站在那裡,玩著手裡的槍的感覺,就是有一種讓人不敢靠近的氣質。

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那般氣人、那般高傲。

點餐人員臉上的職業性微笑有點僵硬……拜託,跑到這裡來說不要吃垃圾食物?這個小鬼,真是很欠扁耶。

「小少爺,你不想吃西餐,沒胃口吃中餐,小吃不愛、料理不睬,但總不能餓著吧?」站在他身邊的美麗女人,低下身子,好聲好氣地勸著,「我們吃兒童套餐好不好?很好吃的,很多小朋友都喜歡,你看。」指了指一旁吃得不亦樂乎的小鬼頭們,「他們吃得多開心。」

「白痴!」小男孩依然低著頭,弄著自己的槍。

真是不可愛的小孩!此時大家心裡,都湧出這樣一句話。

女人的表情絲毫沒有改變,似乎已經很習慣男孩子這般說話,依然好聲好氣地哄著,「那你想吃什麼?說出來,我們就去好不好?」

「你羅嗦死了!」小男孩終於抬起頭,一把舉起手裡的槍,瞄準她,「不要再吵了!」

女人的臉色一瞬間變了,全身僵硬地站在那裡,一動都不敢動。

廳內眾人都為小男孩出色的容貌而吃了一大驚。

這是怎樣的一個男孩子啊,漂亮不足以形容,簡直就是窮盡天下形容之詞,都無法比喻他的萬分之一。

飽滿的額頭,飛揚的眉毛,一雙可以眨出水來的黑色大眼,小小的鼻子,薄薄的嘴唇,透著粉色的白嫩肌膚,美麗到讓人的心都跳出來了,可男可女,雌雄莫辨。

美的事物,總是可以讓人忘乎所以,只在那一瞬間,大家都忘了他是一個多麼壞嘴的小鬼,沉醉於他的臉蛋而無暇他顧。

除了楚心言。

之前孩子的話語,她並沒有注意,反正再沒有禮貌,也不關她的事情,可是,不經意的抬眸,看見那把槍時,她的臉色突然就蒼白了一下。

那是一把真槍!只需一眼,她就看了出來。

再順著手槍,望向那個持槍的男孩,手裡的可樂,就這樣「呯」一聲,掉落桌面,灑得滿桌都是褐色。

「言言,你怎麼了?」冷凌皇著急的問話聲,明明在耳邊,卻又似乎隔著好遠,他拿出濕巾幫她擦拭,她卻只能僵坐在那裡,不能動、不能思考。

這邊的異動,也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小男孩收回槍,掃了她一眼,然後烏黑的眼眸也停住,然後,瞪大,望著她。

他們視線相交,時間就這樣靜止。

「小少爺。」女子輕聲的喚,打斷了他們。

男孩回頭,看了她一眼,「愛瑪,我們走。」

「好。」巴不得趕緊離開這裡,愛瑪忙不疊地點頭,跟在男孩身後,往門口走去。

他要走了!楚心言腦海里閃過這樣一個念頭,忽然站起身,衝到門邊,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子,臉色蒼白,呼吸急促。

「小姐,你怎麼了?」愛瑪奇怪地望著這個擋住他們去路的女孩,不明白她一臉要暈過去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言言,發生什麼事?」隨之追過來的冷凌皇拉住她的手,為那冰涼的手掌而吃驚,焦急地問道,他是不明白為何自己的女友會追著一個小朋友跑,但此刻他更擔心她的身體。

小男孩冷傲地將頭撇向一旁,雖然架勢十足,可是畢竟還是年幼,他小小的臉蛋上,一片的慌亂、無措,還有,幾分痛恨。

她無法說話,從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她的思緒是混亂的,說不出話來,這個世界,有多麼的小,以為此生再也無法相見的人,竟然在這個吵雜的地方裡面見到了;這個世界,又是多麼的大,轉來轉去,竟然要整整五年,才可以相見。

「小姐?」愛瑪謹慎地望著那個情緒有些激動的女子,雖然長得漂漂亮亮,但這世上壞人太多,還是要小心,如果小少爺出了事,那麼她也不用活了。

楚心言聽不到旁人的喚聲,在她的眼裡,此時此刻,只有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容顏。

她本來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本來以為犧牲是很容易的……

「愛瑪,我要走了。」小男孩高傲地用槍抵了抵女人的手臂,黑亮的眼眸,不去看呆立在一旁的女子。

愛瑪想要推開玻璃門,可是那個奇怪的女人,就這樣堵在門口,出不去。

「言言,我們擋到人家了。」冷凌皇拉著明顯已經僵掉的女友,往旁邊讓去。

小男孩飛快地從愛瑪推開的那扇門走了出去,跑得甚至可以說是緊張而且驚慌。

一直到那兩人消失在視線範圍之外,楚心言還是傻傻地站在那裡,水眸瞪得大大的。

「言言,你到底怎麼了?」冷凌皇看著女友那不尋常的樣子,心裡不由得焦急起來。

他認識的楚心言,從來都不會情緒失控的,就算脾氣不是頂好,但開心的時候,也是會笑臉迎人的……今天的她,失常得很。

他走了。

楚心言緩慢地眨了眨眼睛,抬起手,纖白的小手竟然還是抖的。

原來這麼多年過去,她楚心言依然還是懦弱的……見到他,她居然連伸手的勇氣都沒有。那張,在夢裡、在腦里,已經反覆出現過無數次的小小臉蛋,那張清楚得讓她快要發瘋的臉蛋。

相見,竟是在如此的不經意間。

二十三歲的楚心言,依然美得精緻、美得清純。

在大一那年,她休學了整整一年,所以到今天,大學畢業進入這所市立圖書館工作,也只是剛好三個月而已。

她喜歡這份工作,在充滿著書香的館內,整理一本又一本的書籍,安靜、平淡,卻讓人舒心。

大扇的落地窗外,是熾熱難耐的夏陽,與館內靜靜吹送的冷氣形成截然的對比,現在是午後三點,這個時間,上班的上班、上課的上課,會來圖書館的人,反而很少。她望著手裡那本陳舊但保養得宜的厚重古籍,思緒飄遠。

昔日的好友,現在都已經不在身邊。

林語熙大一剛入學沒有多久,就被家裡送往瑞士念書;而裴怡人則遠嫁英國,雖然生完孩子後有復學,可惜不出幾個月,再度懷孕,又回英國養胎,一來二回,乾脆直接長居英國。

當年,她最美好的夢想,就是可以擁有自由,與兩個好友一起在大學里愉悅度過。

為了這個夢想,她付出了鮮血淋漓的代價,殊不知,命運自有它的安排,當初的努力,在今天看來,竟是可笑。

仔細想來,她們三人,還是裴怡人的命最好,有一個疼愛她的老公,還有三個可愛的子女,遠在英國,過著開心的日子。

而林語熙,遭遇情殤,那麼一個清麗的女子,卻獨自在異國舐傷,手機里的聲音,永遠是那麼平靜。

至於她……

走到窗邊,伸出手柔嫩的指腹觸到冰涼的玻璃,望著窗外被烤得似乎在冒煙的馬路,淡淡苦笑。

她過得好嗎?得到自己心心念念十幾年的東西,卻發現失去的比得到的要多得多。

碧藍的晴空下,閃亮的玻璃帷幕,只有她,獨自而立。

輕閉上眼,似乎時間並沒有過去,她依然是那個穿著校裙,無措地站在那裡的女孩……

「言……」遠處傳來喚聲,她猛然回神,當眼眸落在乾淨的玻璃上時,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她竟然,無意識地在窗面上寫下……

「言言。」聲音由遠及近,是她的主管安離。

楚心言慌忙地在玻璃窗上擦拭著,將那三個字擦掉,就像要將它從心裡抹掉般,接著轉身迎向安離。

「安姐。」淡淡的笑容,是職業性笑容。

三十五歲的安離,結婚多年,有著兩個女兒,她喜歡這份穩定的工作,上下班準時,閑暇時間不少,現在坐到主管的位置,對於剛來這裡工作的楚心言,很是欣賞。

這個女孩工作認真仔細,從來不抱怨單調,對人客客氣氣,長得還這麼漂亮,瞧瞧,自從她來上班之後,館里明顯比以前多了好多人,尤其是以男性居多。

「有人找你。」

「謝謝。」禮貌地道謝,楚心言秀氣的眉毛已經皺了起來,心裡猜想,可能是冷凌皇,自從她在這裡工作那天開始,冷凌皇簡直就把圖書館當成自己家一般,恨不能時時刻刻都待在這裡。

太黏膩了。

按她脾氣,她是真不想去見他,可是這是公眾場合,她還是知道分寸的,慢吞吞地往接待處走,一個高大的身影印入眼帘。

這人……不是冷凌皇。她望著那個背影,眉皺得更緊。

那人就站在那裡,隨手翻著一本書籍,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自在的氣質,只看背影都覺得優雅漂亮到不行。

從接待處那些假裝忙碌的女人,不論年近四十還是十幾歲的小妹妹,都怪異地暈紅著臉頰看來,這個人肯定很帥。

會是這個人找她嗎?

他聽到腳步聲,放下手裡的書,慢慢地轉了過來。

此時的陽光,正好一縷一縷燦亮地打在他的身上,炫開成一片。

那雙狹長的桃花眼,天生帶著無限的笑容,奪目而來,讓楚心言眼前一片發黑,竟然是他?

男人薄薄的嘴唇,看見她時,微微地往上勾,瞬間,她有一種繁花競開的錯覺,「言言。」淡淡的笑容,貴族式的禮儀,「真是好久不見。」

三點四十五分,最是悠閑的下午茶時間。

一杯漫著醇香的摩卡,深度烘焙,帶來強烈的苦味,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真難得楚小姐還記得我。」男人修長的手指,輕撫骨瓷細膩的紋理,錫蘭紅茶漾在裡面,那環金色的光圈,雅緻高貴。

她望向他,不語!到今天,她可以不用勉強自己,不想說話就不說,不想笑就可以不笑。

「你……」漂亮的眼睛細細地打量著她,「變了很多。」

她眸色深深,依舊不語!一來,是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二來,謹慎的性子,讓她對來意不明的他,有幾分戒備。

「想他嗎?」

她不動聲色地回望著他。

有意思,真是能沉得住氣啊!葉蘭生看著這個女人,撫著下巴笑得意味深長。

「言言,這五年來,照片精彩嗎?」

「是你?」她澀澀地開口。

他笑了,英俊斯文,端起熱燙的紅茶,輕輕地抿一口,真是好茶,高地出的茶,果然醇香。

「為什麼?」她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男人要這麼做?明明她已經下定決心,將過往全部塵封,就當之前的十八年,是一場夢,夢裡哭過、笑過、痛苦過,以及愛過……她都想要忘掉,也努力地這麼做了。

五年來,她孑然一身,努力工作,繳學費、養活自己,有時候累到,連走到床邊都不及,就那樣躺在地上睡著,只有忙著、累著,她才不會覺得空虛、才不會覺得自己是後悔的,才不會那麼……想他。

可是,她的決心,就這樣輕易地被人破壞。

僅只是幾張照片而已。

那是在她離開那個男人的半年後,她打開郵箱,幾張漂亮的照片,就這樣跳入眼內,照片裡面,那個紛嫩可愛的嬰兒,讓她一看,就滾出了淚水。

就算沒有字句、沒有說明,她也知道,這個是……她的兒子!是她狠心犧牲,用來換取自己自由的那個孩子。

白希到透明的皮膚,泛著淺淺的紅,烏黑的眼珠,彷佛知道有人在拍他,綻放出一抹純稚可愛的笑容。

很甜、很甜,可是這種甜沁入她的心裡,卻慢慢變成了苦澀。

這個從出世,她就不敢看一眼的孩子,就在那一瞬間,映入眼帘,烙進心間,之後的每一個月,都會有這樣一封信,沒有寄信人的地址、沒有寄信人的姓名,裡面總是有幾張照片。

一歲、兩歲、三歲、四歲、五歲。

照片里那個紛嫩的孩子,一天天長大,眉目長開,越來越漂亮、越來越可愛,他的眼睛,長得很像她,但眉毛、鼻子和嘴唇,卻像極了那個人。

看到孩子,她的心裡泛酸發苦。

曾經也想要下狠心,不看信,直接扔掉,可是手竟然是抖的,最後只能抱著那一疊的照片,哭得比什麼都慘。

當初以為,只是割捨,誰曾想到,被割掉的竟然是心。

她想照片會不會是他寄過來的?可是很快,就被自己否決。

當初知道她懷孕時,他的反應,像是被人狠狠賞了一巴掌。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要給她一個教訓!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證明,她想要離開他是正確的……因為他太狠心,而她根本就不是對手。

人的性命,在他看來可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了吧。

事實的真相,永遠是殘酷的,不論她同不同意做這筆交易,都是被迫的一方。

他冷血、他無情,他對她沒有分毫的憐惜之心,甚至,對她做出令人髮指的事情,以折磨她的意志為樂趣,所以當年為了離開他,她不惜一切。

現在,如願了。

她告訴自己說,要努力生活,過得開心,好好珍惜這來之不易的自由。

亮眼的成績、燦爛的笑容,還有甜美的聲音,四年從不停歇的工作,在那裡,她楚心言都是開心果,受大家的歡迎,而且男友帥氣、溫柔、體貼,重點是,還深愛著她。

她應該是高興的,真的高興。

「自己的孩子,你不想看嗎?」

一句話,輕易擊碎她的幸福。

「你會是為了我?」她諷刺地一笑,不會傻到相信這個男人的這種舉動,是出於好心,他的惡劣,哪怕只是見過一面,她也深有體會。

葉蘭生嘆息著搖頭,彷佛很無奈的樣子,「言言,你太多疑了。」

掏出一隻輕薄的機器,點觸幾下之後,遞過來。

她警戒地望著他,不接。

他淡淡一笑,無害極了,將機器擱在她的面前,接著慢飲自己的茶。

楚心言水眸輕掃,然後定住那只有成年男子巴掌大小的螢幕,清晰而且明亮。

這是一間布置得很溫馨紛嫩的公主房,顯然是女孩子的房間。

房裡坐著的,是一男一女兩個小孩。

女孩大約三歲的樣子,就如同這房間布置得一般,像個小公主,天然曲卷的鬢髮襯托著圓滾滾的眼眸,可愛挺翹的嫩鼻,還有甜美的嘴唇,微微一笑,兩隻梨窩在嘴角綻放。

她低著頭,乖乖地玩著手裡傻到不行的小熊,可是小小身子,卻一直往一旁的小男孩胸膛里賴。

「葉心悅,你再靠著我,我就對你不客氣喔!」低頭認真擺弄手槍的男孩,皺著眉,努力想要裝出兇惡的樣子。

他那張天生帶點冷的容顏,看起來是有點凶,可惜,小女孩明顯不買他的帳。

「天哥哥。」嘟了嘟粉粉的唇,撒嬌地在男孩的懷裡拱著,「陪我玩熊熊。」

「不要!」低頭,繼續摸著發亮的槍身,沉甸甸的重量,對他而言,還是有點稍加吃力的,不過,他玩得很樂。

「天哥哥……」女孩嬌得讓人恨不得將她抱在懷裡,死命親一大口!「爹地不見了,媽咪在睡覺,天哥哥陪悅悅啦。」

「你很吵。」男孩揚了揚手裡槍,褐色的槍身,有一種低調的危險,「再吵就不理你。」

「天哥哥。」葉心悅眼珠漆黑濕潤,笑得又甜又可愛,根本就不怕男孩的威脅,繼續往他懷裡鑽,「陪我玩。」

「怎樣?」

看到一半,機器被男人拿走,楚心言飛快地抬眸,想要伸手搶回來,淚光閃閃,「給我。」

她無暇去細想,這些男人都是控制欲強到可怕的地步,就連自己的孩子,也是在他們的監視範圍內,時刻都有視訊直播。

「不是很捨得嗎?」葉蘭生揚了揚手裡的東西,「當年舍下了,那現在的表情,又是怎麼回事?」

「給我。」她堅定地只說這兩個字。

「言言。」他嘴唇掛的那抹笑容,看起來有禮,可是卻冰冷至極,「你這樣算什麼?」

眼晴一陣陣發酸,但是,她是楚心言,可以驕傲地忍住,除了那個男人,她從來都沒有在別人面前哭過。

「他叫黑皓天。」葉蘭生望著螢幕裡面那個對小女孩的耍賴一點辦法的男孩,眼裡有著不加掩飾的疼愛。「我們都以為,君傲的性格很難會喜歡小孩,他也一直表現出對孩子沒有興趣的樣子。可是誰能想得到,我們幾個人中,最寵小孩的,竟然是他。」

她默默地聽著,無語。

「言言,對於當年的選擇,你後悔嗎?」

「都選了,後悔有用嗎?」冷笑著反問。

再來一次,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做同樣的選擇……如果知道後來會這麼痛苦、這麼辛苦,她還會那麼做嗎?可是,已經選了,沒得回頭。

「那就是後悔了?」葉蘭生是何等聰明的人?那種沒有說出來的話,他一聽就明白,可能連楚心言自己都沒有深思過,後悔與否的問題吧。

他笑著,想要再說什麼,螢幕上的動靜,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臉色倏地變了,再難自持。

「該死!」他咬牙低吼,猛地站起身,像疾風般直接刮出這間溫馨的咖啡館。前後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乾淨寬敞的街頭,連跑車的影都看不見了。

螢幕里,他的心頭肉、他的寶貝女兒,葉心悅小朋友,竟然摟住那個帥帥男孩的脖子,一口啃上他的嘴唇。

初吻,就是這樣沒的。

楚心言這幾天,過得很不好。

吃飯的時候,反覆撥動著盤裡的米粒,咽不下去;工作的時候,總是會恍神,經濟學的書,她可以放到哲學欄里去。

如果從來沒有見過,也許這輩子她只會偷偷在心裡想念,哪怕再苦,她也能忍,可是一旦相見,這種深藏在心底的感情,就如同在底下默默積蓄了千萬年的熔漿般,直接爆發而出,再難抵擋。

她瘋狂地想念著自己的兒子,那稚嫩的臉蛋、那倔強的神情、那清冷的五官,還有,那抹小小的驚慌。

捨棄的瞬間,是容易,可是思念的過程,卻是撕扯。

這一個禮拜來,她被那種強烈的感情,壓得喘不過氣來,終於,在鼓了無數次勇氣之後,她去到那個曾經是她的夢魘的大宅,在監視的範圍外,想說可不可以見到孩子。

可是幾天等下來,她才發現,原來他根本就不在這裡。

那麼他會在哪裡?

這種想見卻見不到的感覺,簡直要嚇壞她了,是不是這次也是像當年那般,連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便又失去?

黑君傲,你把孩子帶到哪裡去了?

曾經,她想著離開他的世界,有多遠走多遠。可是如今她卻發現其實他的世界,她根本就碰觸不到,如果沒有他的允許,這輩子她可能連邊都摸不到。

每晚,她都會在惡夢中驚醒,伸手一摸,滿掌的眼淚,她不知道,這種空虛痛苦的感覺,究竟是源於什麼……她只是想要自己的孩子而已。

怎麼辦?她一點辦法都沒有,與黑君傲的關係完全切斷之後,她根本找不到他,而她不確定自己敢不敢再見到他。

唯一的機會,似乎只有那個來意不善的葉蘭生,可是他這幾天都沒有再出現過,她感覺自己像是走進一條死巷,沒有路。

「言言。」牽著她的手,冷凌皇柔聲說道:「你想看哪部片?」

「……」

「言言?言言?」

「啊?」

「看哪部?」指了指牆上貼滿的宣傳海報,他耐心地再說一遍。

她的不對勁,當然引起了他的注意,百般詢問,卻在她一個冷眼下硬生生凍住。

「隨便。」她現在根本就沒有心情看什麼電影,滿心滿腦只想見到自己的孩子,可是急也沒有用,她完全沒有辦法,所以想想出來走走也是好的,不管跟誰,也比自己一個人在房間里悶得發瘋來得好。

冷凌皇體貼地拉著她站到陰涼的地方,然後去買票。

她望著他的背影,心裡有幾分複雜。

她會不會真的是那種沒有心的人?一個對她這麼好的男人,為什麼她無法真正接受?她越是對他壞,他反而越是捧在手心。

抬眸,看見那個捧了滿滿的爆米花、可樂還有一堆雜七雜八零食的男子,大步朝她走來。

濕潤如水,這樣的男子,有什麼不好?

她很壞,她真的很壞,對這個痴情的男人壞,對她自己也壞!

轉開眼去,卻突然看見馬路上疾馳而過的那輛跑車,那是……

她瘋了一樣,直接追上去,可是跑得再快也沒有用,她怎麼可能追得上那輛進口跑車?

即便追不上,她還是拚命地跑,無視來往行人怪異的目光,一直到筋疲力盡。

腿軟軟地有點站不住,她撐在行道樹上喘氣。

手機瘋狂地響著,是他……她按掉,十幾次以後,安靜下來,她低著頭,重重地喘息。

她還是跟丟了,再也找不到……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麼難受?她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他了?

眼睛好澀,汗水順著皮膚,一直流進眼內,鹹鹹的,刺激得她睜不開。

「叭、叭」兩記聲響,她怔怔地抬頭,望向那銀色的跑車,葉蘭生那帶著幾分邪氣的俊臉,夏末的太陽,在他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暗晦不明。

顧不了還沒有喘過來的氣息,她快步衝上去,幸好是敞蓬的跑車,一個俐落地起跳,她就坐了進去。

葉蘭生很無語地瞪著她半天,嘴角勾起一抹不能稱之為笑的笑容,「下次再這樣做,你就試試看。」

認識葉蘭生的人都知道,他很愛惜自己的跑車,雖然他有錢得要命,車子也有無數輛,但每一輛,都是他的心頭肉,看到楚心言可以稱之為粗魯的上車方式,他差點想掐死她!

「我要見他!」不理男人的威脅,她直接開口要求。

「見誰?」

「我兒子。」

「哼。」

「我必須見他,立刻、馬上!」

「是嗎?」握著方向盤的手在光滑的表面上輕輕點觸,「那就走吧。」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像是不懷好意般,一腳俐落的踩下油門,跑車像箭一般射了出去。

到此時此刻,楚心言才猛地鬆了口氣,他還是開回來了,謝天謝地!

抬眸,看到後視鏡里,那個向這邊奔來的男人,在一瞬間被甩得很遠、很遠,也許遠得再也看不到。

如果知道跟著葉蘭生,會遇上黑君傲,她還會不會連猶豫都不曾就跳上去?

一路風馳電掣,葉蘭生這人開車,與他斯文的長相完全不一樣,就像馬路是他自己家一樣,油門猛踩。

周末的路況,稱不上好,甚至可以說是糟糕,可是這個男人,就是有辦法開得飛快,左切右換,她的臉色變得蒼白。一直到出了市區,往郊外開,路面車輛少了,他的速度反而更快……葉蘭生這種人,絕對應該去開飛機。

大約一個小時左右,車子彎入一棟臨海的別墅,碧藍的大海、雪白的沙灘,英式的別墅,隨便拍一張,都可以入畫,美得不像真的。

「我們到了。」一個俐落的甩尾,漂亮的車子戛然而止。

楚心言伸手慢慢地摸索,開車門,跨出去,挺直後背,努力讓自己的腿不要發軟,下次,不,絕對、絕對沒有下次,她再也不會坐葉蘭生的車!這個男人,開起車來,像瘋了一樣。

他一手撐在敞開的車窗上,笑得俊朗至極,「真是不錯,你是第一個坐我的車還沒有吐的女人。」她無力地看了他一眼,意思即,他自己也知道他開車的有多恐怖。

他俯到後座,拎出一盒包裝精美的蛋糕,「走吧。」

「這是哪裡?」

「你可以選擇進去或離開。」

這個男人,果然依舊那麼惡劣!楚心言只好跟上他的步伐,哪怕有一絲的希望,她都不會放棄,畢竟,他是她唯一可以見到兒子的機會。

白色的木質圍欄里,明艷的花朵在草地上隨風搖曳,他們推開大門進去時,楚心言沒有料到,會看到這樣的情景。

像是家庭聚會一般,好幾個小孩在寬敞的大廳里追跑打鬧,而一旁巨大的餐桌邊坐著五個大人。

這世界果然真是人人有別。瞧瞧這些人,彷佛世上最好的,都齊聚到他們身上,男的俊、女的美,各有特色。

她的注意力沒有放在大人身上,而是看向那群漂亮的小朋友,飛快地巡視一遍后,失望地發現,沒有黑皓天。

四個孩子裡面,有三個男孩,唯一的一個女孩,就是那天在螢幕上看到的那個,她穿著滾滿蕾絲的弔帶碎花裙,烏黑的頭髮綁成公主頭,看起來就像是洋娃娃一般,可愛到不行。

「爹地!」一看到他們進門,小女孩立刻手腳俐落地撲了過來,目標是葉蘭生手裡的蛋糕。

「小寶貝,餓壞了吧?」葉蘭生一手抱起那團小小所在,狠狠地在她粉紅的臉蛋上親了一口,引來她的尖叫和大笑。

「你再不回來,我想她要造反了。」汪甜甜扶著沉重的肚子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向他們,甜美的臉蛋上,調皮的眼眸卻眨也不眨地盯著他手裡拎的蛋糕。

母女都一個樣!

葉蘭生疼惜地搖了搖頭,看向懷裡那個一直想要探身子去抱蛋糕盒子的女兒,「誰讓你生的這隻貪吃小豬,一定要吃那家的蛋糕?」葉蘭生捏了捏女兒的鼻子,滿臉的疼愛,飛車幾個小時的辛勞,看到女兒開心的笑顏,瞬間滿足了。

一個男人走過來,抱走他懷裡的寶貝,「葉蘭生,你不要亂捏她,萬一捏壞怎麼辦?」四個好友里,只有葉蘭生好運,生了個女兒,他羨慕的不得了,看到葉心悅,男人心立刻軟掉一半,粉雕玉琢的嫩娃娃,一看就讓人心疼到不行。

抱著小乖乖往人群走去,「來、來、來,雪兒,多看看小寶貝,這樣才可以生出漂亮的女兒。」

被點名的女子無語問蒼天,這個男人真是有夠執著的!醫生明明都說過,她這次懷的這個寶寶又是兒子,可是她老公就是堅持才四個月,根本就看不準,他說他有預感,這次是女兒……真是想女兒想瘋了。

「老公,你不介紹一下?」終於將視線從蛋糕上面移開,汪甜甜望著那個站在自己老公身邊,一直不說話的女人,好奇地問道。

葉蘭生摟過自己的妻子,體貼地撫著她的腰,知道懷孕的人,腰是最為辛苦。「這位……」稍稍地停頓,「楚心言,楚小姐。」

汪甜甜笑得一臉嬌憨,朝她點頭,「你好,楚……咦?」突然,大叫出聲,「你不就是那個……」

屋裡其他人的臉色尋常,只是楚心言很明顯地感覺到,打量的目光變得更銳利。

「葉心悅,快點切蛋糕,我餓死了啦。」一個長得虎頭虎腦的男孩跑到小女孩身邊,不耐煩地說道。

他的聲音,打破了那一瞬間的安靜。

「不要!」葉心悅拚命搖頭,「要等天哥哥來。」

「等什麼等,想要餓死我是不是?」皺著眉,動手推她。

「曲子修,你皮在癢了是不是?」粗魯的舉動立刻被當爸爸的修理了,曲懷殤拍了一下兒子的手臂,真是的,敢在他面前欺負他的寶貝?不知道女兒有多嬌貴嗎?

「媽媽,爸爸壞!」才滿四歲的男孩,立刻投入一向寵他的母親懷裡尋求安慰,小小年紀就知道告狀,躺在媽媽的懷裡,漆黑的眼珠卻瞪向父親,一臉挑釁。

曲懷殤也回瞪向他,「你小子才這麼點大就使會壞,真不知道像誰,一點都不可愛!」

還有像誰?曲子修長得跟他是一模一樣,一點都沒有遺傳到許漫雪柔軟的輪廓,再加上曲家大老的無邊寵愛,寵得脾氣比他老子還壞。

許漫雪抱著兒子,幫他擦了擦滿頭的汗,「不可以欺負妹妹,知不知道?」這小子脾氣雖然跟他爸爸一樣壞,精力又充沛得可怕,不過卻也跟他爸爸一樣,最聽許漫雪的話。

「我餓了。」曲子修小朋友餓了就沒有道理可講。

「媽媽幫你拿只雞腿好不好?」當媽媽的自然有一套應付的辦法,很快就哄定那隻爆躁的小野獸。

很明顯,這是一個私人聚會。

楚心言轉向葉蘭生,「我要見的人呢?」

葉蘭生笑了笑,偏過頭去望向漂亮的玻璃窗,「瞧,不是來了?」唇邊帶著濃濃的戲謔,「還買一送一,我對你還不錯吧?」

一輛Land-rover直接開進前庭,車門打開,那邁步下來的高大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黑君傲。

楚心言從來都沒有想過,會再見到黑君傲,畢竟,她知道他當年說放她走,就是真的放她走,不拖泥帶水、不猶猶豫豫。

原本以為,此生再不會相見。

可是,看著那個一手牽著小男孩,走進大廳的男子,楚心言發現自己,真的傻了。

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對。

他好像一點都沒有變,依然是那麼高大、那麼具有危險性。

但他好像又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眼神變得更銳利、五官更為冷峻,可是,當他低下頭去,望著那個漂亮的男孩時,眼神,卻是可以稱之為……溫柔。

依然是她所熟悉的一身黑色,那是一種完全適合他的顏色,將他冷漠的氣質襯托得無與倫比;而黑皓天,她的兒子,今天帥極了,穿著正式的小西裝,酷酷的臉蛋,顯得尊貴不凡。

這孩子,這麼年幼就架勢十足,手卻乖乖地讓父親牽著,不像那天,碰都不讓愛瑪碰到,也是,在黑君傲身邊的人,很難不聽他的話。

怎麼辦,她沒有想好台詞,沒有想好反應、沒有想好該怎麼去面對他。

可是,他已然大步走來。

進門第一眼,就看見了她。

那雙熟悉而又陌生的深邃眼眸,倏地一閉,像是無法相信,會在這裡看到她般,再度睜開,她並沒有消失。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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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妻約,總裁虐戀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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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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