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宋遲發現他這個大哥比之前更加沉默寡言了，宋言城什麼話都不說，沒有一個人敢煩他，不過儘管如此，宋遲還是覺得很安心，可能對於宋氏其他人來說也是一樣，這個人哪怕虛弱的躺在病床上，但只要他在，就猶如吃了一顆定心丸一樣，無比的讓人踏實。

夜晚，病房裡只有宋言城一個人，他突然睜開了眼睛，坐了起來，看著窗外的月光，他這才攤開雙手，半晌后捂著臉，試著回憶今天來的人，想要讓這些面龐牽引出過去的記憶，可是一無所獲。

他從醒來之後就發現自己根本就不認識身邊的人了，對此沒有絲毫記憶，甚至於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可是他從這些人說的話，以及面上的表情中，得出了一些訊息，從而他選擇沉默，不知道為什麼，宋言城就是覺得不可以讓別人知道自己的情況。這是源自於骨子裡的警惕意識。

比如那位喊他大哥的孩子，他雖然並沒有跟他說過太多話，但宋言城感覺得到，他見到自己醒過來的時候，是真的鬆了一口氣，這個孩子在害怕，他還無比的依賴他。

比如他那位帶著公事來找他的秘書，好像總是在不著痕迹的試圖打量他，宋言城本能的感覺到這具身體樹立起來的防禦心。

是的，儘管他沒有什麼記憶了，但他感覺得到，他所處的環境平靜下充滿了暗涌。正是有這樣的直覺，宋言城決定不動聲色的觀望下去。

他讓那個秘書給他帶來了電腦，打開了電腦，又打開了搜索網頁，輸入了宋言城三個字。看著跳出來的搜索網頁，宋言城平靜地移動著滑鼠，最後關掉了網頁，腦子裡好像多了一小塊記憶，全是代碼還有一些公式，他深吸一口氣，修長的手指動了起來，沒一會兒就徹底清除了所有的搜索痕迹。

基本可以確定了，他現在的做法是沒錯的，處於這樣的身份，如果一旦被人知道自己失去記憶了，想都不用想會有多危險。宋言城知道，來看他的這些人其實都很怕他，這樣很好，就一直怕下去吧。他深知，像他現在這個樣子，一旦主動跟人展露了自己的弱點，會是多麼危險的一件事，哪怕其中有他的親人還有好友。

佟嘉察覺到了宋遲的變化，他雖然也不怎麼說話，可是沒有前段時間的陰鬱了，整個人開始呈一種比較放鬆的狀態了，眉目之間都是鬆快。之後，沈書娟也告訴她了，宋言城終於脫離危險慢慢好起來了，佟嘉還是很高興的，至少宋遲不會面臨那些痛苦了。

這段時間佟嘉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了，偶爾還是會想起周延琛，可她也明白，過不了多久，周延琛也會成為那些過往的回憶了。

回憶之所以成為回憶，是即使偶爾想起來，也不會影響現在前進的步伐。

她以前讀書的時候人緣就很不錯，過去的一些同學聽說她回來了，也會經常約她一起吃飯，佟嘉的生活開始變得豐富起來了。

今天下班之後，佟嘉跟以前的好朋友約著去涮火鍋，火鍋這東西不管夏天還是冬天，都是人們的摯愛，葉佳藝將燙好的菠菜夾到佟嘉的碗里，沒好氣道：「你說說你，咱們關係這麼鐵，我都是從別人那裡知道你回國的，這算什麼朋友啊，我都不好意思跟人顯擺自己是一中校花的閨蜜了。」

「真的，我太忙了，忘記給你留言了，不好意思啊……」

這話聽著好像是敷衍，但卻是實話，佟嘉高考畢業之後沒有呆多久就去了國外，她有個姑姑在國外，但也不方面住在姑姑家，她要去適應新環境，要去上語言學校，還得準備考試，等她好不容易適應了環境之後，又想減輕家裡的負擔去找了工作，每天都過得很充實，一回到宿舍倒頭就睡，根本沒有時間跟精力去經營朋友關係。

她跟葉佳藝不在一個班，但關係一直都很好，經常結伴上學放學，大概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這樣的友誼，可能一兩年都不會聯繫，但聚在一起之後，也不會覺得尷尬，好像那些分離的時間都不存在一樣。

葉佳藝的性格很好，她給佟嘉倒上了半杯冰啤酒，眉梢帶笑，「你喝了這杯，我就原諒你了。」

時光真的特別神奇，以前畢業時，佟嘉喝一口啤酒就吐了出來，現在卻能面不改色的一口氣幹掉杯中的酒。

「對了，以前你們班那個周班草出事了你知道的吧？」喝了幾杯酒之後，葉佳藝也慢慢放開了，想起這件事也是一陣唏噓。

佟嘉正低頭吃著牛肉丸，她低低地應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沒有胃口了。

葉佳藝隨後又說：「他當年喜歡你，你知道的吧？好像是情人節前吧，他來找我，給了我一封信還有一盒巧克力拜託我給你，我當時還故意逗他，問他是不是喜歡你，他也不說，挺逗的，明明那麼高冷的一個人，臉都紅了，真讓人好笑。」

聽了這話說是當頭一棒也不過分，佟嘉猛地抬頭，筷子都掉在桌上，她不可置信的問道：「什麼？信？巧克力？我沒收到啊！」

葉佳藝也不明白佟嘉為什麼這麼激動，她也不知道周延琛一直到死前還喜歡著佟嘉，以為只是情竇初開小男孩的情愫，葉佳藝怔忪了一下，道：「不會的吧？那天我也有約會，走得挺急的，就讓秦越幫忙交給你了。」

佟嘉站了起來，她腦子亂得很，「你怎麼沒告訴我？」

葉佳藝也嚴肅起來，她覺得這件事有其他的隱情了，面色也開始認真了，「後來沒多久你就跟秦越在一起了，我覺得提這個事挺沒勁的，就一直沒說，怎麼了？佟嘉，你別嚇我。」

……原來他不是沒說。原來他說過了的，只是她不知道。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周延琛可以喜歡她這麼多年，他可以默默關注她的微博，可從來都不跟她說話，她都明白了，驕傲如他，沉默如他，下了多大的決心才寫了一封信，這是他的告白，可是沒有得到回應，沒多久之後，她就跟秦越在一起了，所以他之後就什麼都不說了。

佟嘉在離住所還有十多分鐘路程的時候下來了，她走在路上，晚上秋風陣陣，吹在身上格外的舒服，一路上她想了很多事情，但是好像在迷宮中打轉一樣，一直都找不到出口，直到在樓下看到正低頭抽煙的秦越時，她才恍然大悟。

當時知道了又怎麼樣？她會跟周延琛在一起嗎？不會。

秦越早已沒有最初的陽光了，他穿著一身正裝，說不出來的意氣風發，但面容又隱隱的疲倦，兩人識於微時，如今再見面，早已物是人非。

「回來了？」秦越目光深沉如許，走到佟嘉面前。

佟嘉點了點頭，她想沖他笑一笑，可是怎麼都笑不出來，最後只能木然道：「恩，回來一段時間了。」

「那件事情你知道了？」秦越身上有股淡淡的煙草味道，不怎麼好聞，佟嘉下意識地撇過頭，時間改變了太多了，從前的陽光少年只存在於回憶中了。

如果今天葉佳藝沒有說這些話，那麼佟嘉肯定不明白秦越到底在說什麼，現在她突然明白了，也想起來當年為什麼每次她無意說到周延琛成績有多厲害的時候，秦越會那麼激動了。原來周延琛的感情，從頭到尾，不知道的人只是她而已，其他人都知道。

佟嘉只是平靜地看著秦越，一句話都沒說，她這個樣子讓秦越非常挫敗，這就是讓他又愛又恨的佟嘉，他寧願她罵他一頓，打他一頓，也好過這樣無聲無息地看著他。

「今天太晚了，我就不請你上去喝咖啡了，明天早上我還有課，就先上去了。」佟嘉手指緊緊地捏著包帶，她沖他微笑了一下，就想繞過他上樓，結果還沒擦肩而過，秦越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薄唇緊抿。

「佟嘉，我愛你。」秦越看著她，「不比周延琛少，比他更多。」

「恩，知道了，還有事嗎？」佟嘉其實很想笑，可是她並不是一個喜歡跟別人爭論的人，因為意見不同，說再多也是浪費口舌，秦越不欠她的，她也不欠秦越的，他們之間早就斷了，時隔幾年之後秦越的任何話，佟嘉聽了都不會放在心上。

秦越像是一下被人戳到了痛處一樣，完全沒有剛才的冷靜了，面色也猙獰了，「佟嘉，我們並沒有分手不是嗎？」

佟嘉面無表情的看著秦越，是的，她沒說分手，他也沒說分手，他們只是有一天就不再聯繫了而已，扯字面上的意思，秦越並沒有說錯。

只是……

「秦越，你後來有女朋友了不是嗎？我不想說了，真的，明天還有課，再見。」佟嘉在國外的第二年就收到了一封郵件，是以前一個同學萬小雨發給她的，裡面是一張照片，是她跟秦越的親吻照，萬小雨還告訴她，她跟秦越已經在一起了。

雖然說萬小雨這樣的挑釁在佟嘉看來挺哭笑不得的，但她還是禮貌地回了一封郵件，祝福萬小雨跟秦越白頭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