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等莫晗沉沉睡下后,周遠安才起身離開。
他原本打算最遲六點前返校,可心裡總想著多逗留一陣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後拖就耽擱到了現在。
狹小的房間里悶不通風,每一平米的空氣里都充斥著由他們青春燥熱的*製造出的味道,曖昧不清。
莫晗睡顏恬靜,呼吸聲時淺時重。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性格里的乖戾和任性才會完全收斂起來,只展露出令人疼愛的一面。
周遠安輕悄悄地掀開被子,挪動雙腿準備下床。莫晗以依戀的姿態蜷縮在他懷中,一頭柔軟冰涼的長發披滿了他的肩頭,順著被褥慢慢滑下。
人體三十七度的溫度離自己漸遠,她似有察覺,細眉輕微動了動,攬住他的手臂。
「別走。」
「對不起……」
心窩最深處被她一句囈語輕易攻陷。
這個女人惱人的時候有可恨,服軟的時候就有多可愛。
似乎只為了這一刻的柔腸百轉,過往的一切煙雲都可以一掃而光。
心動與心痛交纏的滋味,最是令人割捨不下,不知埋葬了多少英雄的青雲壯志,更何況他只是個眷眷之心的小人物。
周遠安又不爭氣地躺回了原處,無視一分一秒飛逝的時間。
床墊微微凹陷,她的手和腿又如影隨形地攀附上來,裸/露在外的皮膚雪白光滑,隱隱有與他恩愛過留下的痕迹。
周遠安的眼神寧靜安逸,擁她入懷,輕聲嘆息:「莫晗。」
「嗯。」
「以後我們會怎麼樣?」
「……」
「十年太久了,我們現在就結婚吧。」
「……」
「我的心與你同在,我的財產與你共用,我的一切歸你所有。如果法律約束我對你永遠忠誠,能換來你對我的信任嗎?」
「……」
久久得不到那人的回話,他的告白成了捫心自問的獨白。
周遠安似有若無地嘆了口氣,指尖輕柔地撫過她的烏髮,嘴唇在她眉心落下一個溫暖的印記。
*
送走周遠安的第二天,莫晗帶著筆記本去電腦城找維修部。
問了好幾家,報價清一色是五百塊以上,莫晗大跌眼鏡,忍不住拔高音量:「五百塊!你們搶錢吧?!」
諮詢的店員操著一口誇張的南方普通話,「小姐啊!你這個跟清除回收站性質不一樣,對技術要求很高的!而且我們能幫你找回兩年內丟失的所有文件,是一筆大工程啊,五百塊算很便宜了!」
莫晗心疼錢,踱來踱去不肯做決定。
轉念一想,那裡面有她絞盡腦汁三個月的成果,就算再多的錢也買不回來。
算了算了,五百塊就五百塊吧。
她咬咬牙,抽出五張鈔票用力拍在桌面上,又問:「多少天能找回來?」
「至少兩天。」店員不緊不慢地把錢退回去,「先別著急付錢,要是文件找不回來,我們不會收你費用的。」
這麼聽起來還挺靠譜的,莫晗點點頭,「好,那我兩天後來找你。」
從電腦城出來時,莫晗收到一條粉絲髮來的信息。
這位粉絲說無意間得知了莫晗的家庭情況,對莫小楊的遭遇表示非常同情。她自發地在微博上發起了一個募捐,召集莫晗的粉絲和各界有愛心的人士,盡自己的一點綿薄之力,希望能替莫晗減輕一些負擔。目前短短三天內已經籌集了幾萬元,馬上就打到莫晗的賬戶上去。
莫晗感動得無以言表,自從第一期節目播出后,這些天她收到了不少粉絲們寄的禮物和鼓勵信,
對於這群人的厚愛,莫晗心裡只有滿滿的不安與愧疚,恐怕自己很快就會辜負他們的期許。
自從不客氣地踹了那個評委一腳,她對下一場的成績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可反過來想,既然這有可能是自己的最後一場表演,那麼更應該打起十二分的鬥志去準備。儘力完成一場的無與倫比的演出,也算是給喜歡她歌聲的粉絲們唯一的回報。
在度過了最頹喪氣餒的一天後,莫晗又像打了雞血般振奮起來,立即給王林打電話,確定這周的排練時間。
苦練了幾個月的英文發音總算沒白費功夫,莫晗已經能將歌詞熟記在心,唱出來時流利自然,渾然天成。
不知排練了第幾十遍后,王林的手指都快彈斷了,莫晗仍然不知疲倦,握著麥克風越唱越激動。
王林終於哀呼一聲,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兩眼翻白:「不練了不練了,老子彈不動了。」
莫晗像趕羊一樣督促著他:「再多練幾次吧,咱們力求完美,晚上請你吃烤肉。」
王林一聽這話,立即滿血復活,噌的一聲彈起來,「再來!」
晚上與王林大吃一餐后,莫晗接到電腦城的人打來的電話,說文件恢復成功了,讓她過去取一下。
莫晗匆匆趕到店裡,打開電腦略微檢查了一遍,除了她的作業外,另有兩個g的其他文件,甚至精準到刪除時的年月日。
這群搞技術的人確實牛逼,她心服口服地付了五百塊錢。
莫晗提著電腦回家,也免不了想要窺探男朋友*的小毛病。她坐在電腦面前猶豫半晌,最後還是忍不住手癢點開文件夾,大致瀏覽了一遍。
令她失望的是,裡面並沒有什麼五花八門的內容,除了設計稿和word文檔,就是一些正經八百的電影紀錄片,壓根兒沒瞧著男生電腦里出現頻率極高的島國動作片。
莫晗掃興地無功而返,正準備關電腦時,視線突然在屏幕下方發現幾個眼熟的圖標。
她愣了很久,緩慢地移動著滑鼠,一邊默念阿彌陀佛一邊點開其中一個視頻。
視頻播放沒幾秒,出現同樣的場景,同樣的水聲,同樣的背影。
她嚇得立即關掉窗口。
那是徐濤偷拍她洗澡的視頻,怎麼這麼陰魂不散?
她明明已經快要將這件事淡忘,為什麼它又以這中驚恐的方式再次出現,提醒她、刺激她。
若不是親眼所見,莫晗根本不敢相信會在周遠安的電腦里發現這些視頻。
她下意識地去看刪除日期,是在去年的十月份,也就是他們剛開始交往不久的時候。
這樣推論下去,周遠安應該早在那之前就已經看過這些視頻了……會是跟她一起合租的時候嗎?
他搬進來后住的是她的房間,或許正是在那段時間裡無意發現了u盤。
六月的天氣已經逐漸進入酷暑,窗外蟬聲此起彼伏,莫晗的背後卻剋制不住地出了一片冷汗。
空寂的夜色鋪天蓋地地襲來,挾著孤獨與恐懼,她的視線在這片黑暗中迷失了方向,就連心跳也跟著亂了節奏。
不知保持這個僵直的姿勢坐了多久,莫晗機械化地操控著右手,刪掉文件夾,關了電腦,上床睡覺。
心裡關了一隻恣睢的野獸,它眼神冰冷,渾身散發出嫉恨和詭譎,試圖驅逐離間她。
莫晗中了夢魘般心神不定,可經過一番激烈的鬥爭,還是努力壓制住它。
她告訴自己別去猜測周遠安拷走這些視頻時心裡打得什麼算盤,她只用知道他最後把它們都刪掉就行了。
有些事情刨根問底對她未必好,糊塗一些,皆大歡喜。
她要學會隱忍,學會相信他,學會收斂自己的壞脾氣。
經歷過上一次的大波大折,他們剛和好不久,關係正處在搖搖欲墜的位置,若再有一絲風吹草動,只怕逃不過支離破碎的結局。
莫晗現在唯一的心思就是保護好這段容易受創的感情,不要再製造任何事端。
他們都很忙,愛本是一種美好的東西,何必成為彼此的累贅。
有朝一日,就算周遠安拿槍指著她,她也會說服自己裡面沒有子彈。哪怕犧牲自己,不要再辜負他。
她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最大的讓步和付出,剩下的就聽天由命吧。
*
出發去北京的前一天下午,莫晗早早就收拾好行李和樂器,在家中嚴陣以待。
臨睡前,她仍覺得不安心,又給王林打了個電話,叮囑他定好明早的鬧鐘。
這一次卻出現了意外,王林竟然遲遲不接電話。
莫晗以為他在忙,沒多想,可隔了半小時后再打一次,還是沒人接聽。
她不由擔心,這傢伙不會關鍵時刻掉鏈子吧?
莫晗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醞釀不出睡意。
正神遊之際,突然被一陣聒噪的鈴聲拉扯回來。
她趕忙拿起手機,看到是王林打的,不容遲疑地接聽。
她沒來得及發問,王林那邊半嘶叫半哀嚎地說:「莫爺啊!我進醫院了!」
莫晗一怔,「怎麼回事?」
王林倒吸了幾口涼氣,訴苦道:「我上次不是揭發了一個酒店用地溝油嗎?新聞報導出去后那個酒店倒閉了,他們找人報復我,個個操傢伙來的,我一個人干不過啊!」
莫晗心裡一緊,忙問:「那你現在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當然受傷了啊!……哎喲喂!輕點輕點!」那邊似乎在上藥,王林痛叫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我胳膊骨折了,臉也腫了。靠,這群人真他媽沒人性!盡沖著臉打!」
莫晗搖搖頭,有些無語,「讓你見義勇為,結果吃虧的還是自己吧?」
她思考了很久,抉擇道:「那我明天自己去北京,你在醫院好好休息吧。」
王林說:「可你那歌不能缺吉他啊,我得跟你一起去!」
莫晗一針見血:「你手都斷了還怎麼彈?」
「……」王林被噎住,過了幾秒唉聲嘆氣道:「莫爺,我實在太對不住你了。唉,丟臉啊,拖你後腿了。」
「沒事,去掉吉他的部分就可以了。」莫晗輕聲寬慰,「出了這意外也不能怪你。」
第二日清晨,天邊剛破曉,莫晗早早動身,帶上吉他和幾件衣服就輕裝上路。
到達火車站時仍是早上八點,大廳里人稀稀落落,安靜得針落有聲,似乎都還沒從睡夢中醒來。
長長的站台筆直地延伸向天際,一抹曙光從盡頭射來,默默地守候著列車的進站。
這個時候空氣是最新鮮的,莫晗深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入肺,又帶著幾分悵然悠悠地呼出去。
她再次孑然一身踏上遙遠的旅程,並沒有太大意外。
刪掉王林吉他solo和rap的部分,這首歌的現場效果必定會大打折扣,不過她本來就是被淘汰的命,也無可厚非了。
唯一對不起的是對她抱以厚望的粉絲們。
沒多久,遠方傳來轟隆隆的聲響,連腳下的地面也引起共鳴般微微震動,不可忽視。
滿載旅客的列車由遠至近緩緩減速,停靠在桐關站。
莫晗來得早,排在五號站台的隊伍前面,一個腰背佝僂的老婆婆牽著孫兒朝這邊走來,她微微側身,讓他們先上車。
也不知怎麼的,因為這個契機,後面的人緊接著一個勁地往前擠,沒給莫晗任何插空的機會。
莫晗撇撇嘴,無奈地被擠到了隊伍旁邊。
好不容易等所有人都上了車,她是最後一個。
腳步剛邁出去一半,身後突然有人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莫晗。」
她回過頭,只見十米外的地方,李越海踏著一地白灼的陽光朝她走來。
他背著把吉他,步伐是一貫的散漫,眼光卻幹練銳利,直戳人心。
走到跟前時,他清晰開口:「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