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疲倦的婚姻(一)

第33章 疲倦的婚姻(一)

蘇立不知道別人怎麼看待眼前這個男人,她只知道,每次見到他落魄又神傷的側臉,她的心臟就跟被針扎了一樣刺痛,並且急切地想給予他安撫。她的心情時常會隨著他起起伏伏,而他卻不曾給她一點希望,這讓她整日整夜地失眠,大部分時間會嫉妒那位他藏在家中的妻子。當她每次見到向楠時,她都會自我審視:我哪裡比不上這位看起來一點沒有靈魂內涵的軀殼?而程慕北這麼優秀的男人,怎麼會有人捨得將他拒之千里?

雖然到目前為止,蘇立並沒有找出答案來,但今天在海邊第一次正視向楠,卻將她內心最自私的想法給激了出來。可正如程慕北問的那樣,她有什麼立場?

她不過是陪他下了幾次棋,在酒桌上傻傻地替他擋了幾次酒,然後心甘情願地當他的聆聽者,即便他從來她不向他吐露任何心聲。這種飛蛾撲火的行徑讓她無疑於走進了一個死胡同,但在愛情面前被沖昏了頭腦的女人有種力量,那便是,明知前面是死胡同,卻還是企圖將其撞開,即便最後頭破血流,尊嚴全無。

一旁的程慕北將酒杯擱下,盯著裡面沉浮的冰塊發神。

蘇立鼓起勇氣,將手搭上他的手背:「如果你需要,我隨時都在。」

「蘇小姐,這種話不適合對已婚男人說。如果我是你父母,會替你的行為感到羞恥。」他拂開她的手,「請自重。」

她頓了頓,然後說:「我不在乎。」

程慕北嗤笑了一聲。酒精已經將他的大腦麻痹得只剩負面情緒。

蘇立嘆了口氣,又說:「你當初救我一次,我只是看不得你現在處得這麼艱難。」

「謝了,但那是我的事。」他淡淡道。

「人生有很多可能性,你何必在一條路上面走死?」她輕聲說。

程慕北沒說話,甚至沒任何反應。這跟大部分時間的他重合。和他相處時,她總感覺他的靈魂在別處。

蘇立最終沒再發言,只是在他旁邊沉默地坐了會兒,最後起身離開。

走到店門口時,偶然遇見提了高跟鞋在外面徘徊的向楠。她走過去,打了招呼,又說:「程總在裡面,好像喝醉了,夫人如果有心,還是去看看吧。酒多傷身。」

向楠穿上高跟鞋,平視她:「麻煩了,蘇秘書。」

「不麻煩。」蘇立側身離開。走了幾步回過頭去,細眉輕蹙,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和不甘徹底將她淹沒。

察覺到她的眼神,向楠也轉過頭來,朝她微微一笑。蘇立加快腳步,罵了句「見鬼」,隨即落荒而逃。

向楠踏進清吧,一眼便看見坐在那裡的程慕北。他像是有預感,轉過頭來,與她的視線碰了個正著。

「不是出來走走嗎?怎麼跑到這裡來喝酒了?」她走近,瞧見他手邊的酒杯,已經快見底。

程慕北剛想開口,她卻端過那杯酒,一口灌下。強烈而刺激的酒精味道讓她忍不住咳出了眼淚,就跟上次的香煙一樣,嗆得她五臟六腑都開始糾結在一起。

「你怎麼來了?」他輕拍著她的背問。

向楠緩過來:「房間里太悶,也出來走走。剛才在門口遇見蘇秘書了,她說你在這裡喝酒。」

「我和她只是偶然遇見。」

「時間快到了,我們走吧。」

程慕北看著她淡然逃避的態度,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揉著鼻樑骨去結賬。

其實所謂的小提琴演奏會其實是在消磨時間。向楠不懂這種樂器,而程慕北更不可能懂。婚前,他所有的樂趣都消耗在收集汽車模型與各種智力遊戲及工作上面,而婚後,他的生活變得更加單一,除了運動,便是工作、應酬。

坐在觀眾席上,向楠有些昏昏欲睡,而一貫沉默的程慕北也更加無話。枯燥的音樂讓兩人之間的氣氛更加僵硬。他試著去攬她的肩,讓她靠著自己的臂彎,向楠也沒有排斥,只是頭懸在半空,要落未落,看似靠在他懷裡,實際卻極度隱忍。幾分鐘下來,她的脖子酸澀難耐,而程慕北也好心地將她放開,坐直身體,之後兩人再無交流。

睡前,房間里漆黑一片。向楠獨自一人在床上翻來覆去,聽著外面若有似無的海浪聲,久久都無法入眠。一點左右,她起身下床,走到沙發前:「你去睡床吧,這裡太小了。」

程慕北也未睡著。睜開眼,說:「我在這裡睡就好。你睡覺愛翻身,還是床上比較好。」

她咬唇,半響后開口:「我是說……我也睡床上。」

「不要勉強自己。」

她覺得挫敗難堪,同時又自責無比,於是轉身回到床上。

幾分鐘后,另一邊的被子讓人給掀開,程慕北趟了進來。

「睡吧,我不會做什麼的。」他側身背對著她。

半天後,向楠仍是毫無睡意,最後輕輕說了句「對不起」。也不知道程慕北聽見沒。不過那之後,他的呼吸聲從平穩逐漸變得綿長。一聲一聲,讓她愈發地清醒,直到凌晨三四點才勉強睡著。

向楠從小就是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尤其是父母早早地離開,她獨自一人在舉目無親的程家長大。以前簡就常和梅嫂說起,這孩子會忍,脾氣也好,只不過是因為沒有父母在身邊,凡事都要靠她自己來定奪。

生完睿睿那會兒,她經常性地想起自己孤寂又自卑的童年,於是將所有的愛都傾注在那孩子身上。很久之後,想起來,那段日子就像一場真真切切的夢。那個孩子成了她心上永遠的痛,那道疤永遠也不會痊癒。

如今她和程慕北走到這步田地,的確是意料中的事情。現在的向楠,誰也不敢相信,害怕一投入,那人便離開自己。於是成天將自己關在一個狹窄的世界里,閉門不出。

很多時候,她都覺得那場婚姻是個天大的錯誤。而這個錯誤,源於一場發展迅速的戀情。後來在某個夜晚,她的記憶中彈出一個自己很久以前做過的夢。夢裡詭異的嬰兒和抱著孩子跳樓的曲老師讓她嚇出了一身冷汗,她仔細回想起來,就是在懷孕不久那幾天。

從那時起,向楠便信了「先兆」這種東西。

這趟旅行,好在讓她暫時擺脫了些許的束縛。大海的遼闊和帶著濕意的微風給了向楠很不一樣的感覺。早上用完早餐后,她獨自一人又去沙灘上走了會兒,走著走著便遇見一名帶著草帽的歐洲老先生。

老先生中文說得很好,讓她聯想到了簡,於是莫名感到親切。他的身前擺著幾十串用貝殼串起來的飾品。幾對情侶在攤前挑選著,向楠也走過去,選了一串色彩鮮艷的貝殼。

「孩子,你無名指上的戒指真漂亮。你的先生呢?」老先生問她。

向楠付了錢,面帶笑容:「他應該還在享用早餐。」

老先生點點頭,忽然想到了什麼,然後說:「你知道為什麼婚戒要戴在無名指上嗎?」

「大概是上帝決定的?」她小小地幽默了下。

老先生大笑:「因為無名指連著你的心臟。」

「以前倒是看到過這種說法……」向楠將手上的項鏈放下,雙手相對,彎曲中指,「其他手指都能分開,無名指不能分開。也就是代表夫妻吧。但我更喜歡您說的那種。」

白天又相安無事地平靜度過。

到了傍晚,海邊停靠著的那艘游輪逐漸呈現出不一樣的生機來。陸陸續續有穿著華服的人從四面八方趕來,聚集在那艘船上。

向楠刻意打扮了下,換上一件純白色的長款禮服,又戴了結婚時祝思敏贈給她的耳環。程慕北見了,說:「我以為你出來旅行不會帶這些東西。」

「老太太時常教導我,這些衣服首飾是必備品。不管走到哪裡,總有用得著的地方。」她塗好口紅,站在他面前,微笑著問,「還行嗎?」

「口紅顏色太深了,淺點好看。」他發表評價。

向楠轉過身去,端詳了一下鏡子里的人,妝容得體精緻,口紅也剛剛好。她正要轉過身去,腰上卻搭了一隻手,熟悉而灼熱的男性氣息噴薄而來。

程慕北抵著她的耳垂,嗓音嘶啞:「你適合淺色的口紅。」

她忽略身體的僵硬,故作輕鬆地說:「這已經是色號比較淺的了。」

「那就不塗最好。」

語畢掐了她的下巴,半強制性地將她的頭轉過來,不顧她的掙扎,程慕北沉聲說:「阿楠,我是男人,忍不了這麼久的。」

柔軟而灼熱的雙唇將她的口紅一點點吃掉,瘋狂而又帶了點懲罰的意味。她腦袋成了一團漿糊,身體的血液也開始逆流,自然而然產生的抗拒心理令她伸出手抵住他的胸膛,竭力躲避,最後他的吻只能落在她的唇邊,再然後,便是熟悉的嘆息聲。

向楠推開他,慌亂地拿過紙巾擦嘴,重新坐下來補口紅,最後若無其事地說:「這件衣服如果不配這支口紅很不協調。」

程慕北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嗯」了一聲。最後他轉身,跑去衛生間裡面抽煙。出來時,又恢復了冷清的模樣,彷彿剛才眼神炙熱的人根本不是他。

向楠走近,在他身旁嗅了嗅,一點煙草味道都沒有。這一年來,無論她怎麼排斥他,他最後都會一如常態地筆挺地站著。但向楠知道這樣的狀態不會持續太長,再這樣下去,保不準哪一天他會主動離她而去。

但這樣的結局總比他們在這場無愛無性的婚姻里互相折磨來得好。她甚至絲毫不懷疑,如果他們再繼續綁在一起,程慕北終將走向另一個女人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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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上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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