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靈媒師曲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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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城市中心繁華街道的一角,此時正值下班的高峰期,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上班族們正進行著他們三點一線規律生活中的最後一點——回家。
等車,擠車,塞車,似乎已經形成了某種定律。
而等待,也漸漸衍變為了麻木與習慣。
是你去習慣生活,而不是被生活習慣。
微涼的風無聲無息吹過,彷彿舒開了人全身的毛孔,與每一處緊繃疲憊的神經。
不過假如你在這條路上向右轉個彎,再向前走上幾大步,那可就不是涼風這麼簡單了,用附近人的話來說,那兒吹的叫「陰風」!
陰颼颼的滲人,和郊外那些墓地給人的感覺沒什麼兩樣。
「曲哥,就在前面的巷子!繼續往前走可以直接通到地鐵A口,不過發生了那種事……我估計也沒幾個人敢走了。」敢走的全被嚇進醫院了,除了他!
李岩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兩隻寬厚的手掌十分用力地搓了幾把,卻不見什麼取暖的效果,反而寒毛直豎。
曲衣然頷首,拇指下意識地摸了摸右手腕上的白玉珠串,「那就停下吧。」
李岩點點頭,攏了攏染得花哨的劉海,牙齒都冷得打顫了,「那、我就先走了,地點已經帶你來了,別……千萬別逞強啊!」
「謝謝。」曲衣然說道。
李岩看了他半天,欲言又止,最終卻只是咬了咬牙,匆匆轉身走開了。
這小巷子本是通往附近地鐵口的最佳捷徑,早擠上一班車就意味著能提早回到舒服的小窩裡,卸下一天的疲憊,享受晚間這段只屬於自己的悠閑時光。
沒人願意每天將大把大把的時間都消耗在了上班的路上,所以每天都會有不少上班族選擇從這裡穿過去走。
只是前陣子這邊發生了震驚全市的棄屍案,有人在這條巷子里發現了二十多塊被分解后的屍體殘塊,人被切割得支離破碎,場面之血腥殘暴令無數人為之嘩然。
案件還在努力偵破中,巷子周圍卻已經傳出了鬧鬼的消息。
李岩就是前條街上一家洗車房的實習小弟,起初對這消息也是嗤之以鼻,還不信邪的帶著哥們大晚上特意跑來走了一遭。
結果,真他媽的見鬼了!
血淋淋的手指,殘缺不全的五官,那追魂似的語調……
李岩膽子大,沒像他哥們那樣直接嚇得尿了褲子,至今還在醫院裡躺著呢,抓著醫生白袍就叫大仙饒命。
不過即使膽子再大,他也不想再嘗試一把驚心動魂的滋味了!
現在晚上還失眠得厲害呢,要不是他家母上成天嚷嚷著曲先生有神通,又驅走了趙姨媽家新房裡的鬼怪,他才不會再跑來這附近晃悠。
靈媒師,他還是頭一回聽說。
如果換做是以前,李岩怎麼也不會相信,這個世界還有靈媒師這麼個「特殊」職業。
現在的話……也許吧,誰知道呢,他親身都撞見過鬼了,還有什麼不可能的!
希望那個白白凈凈的青年不要像自己哥們一樣,最後也進了醫院管醫生護士叫大仙。
李岩走後,曲衣然在原地停留了半晌,才緩緩邁動了步子。
雖然還沒有走進巷子深處,他卻已經能隱隱感受到那正透過陰陽兩界傳來的悲鳴。
這些年他碰到過許許多多各色各異的人,接觸過普通人一輩子都見不到的幽魂野鬼,還是頭一回遇到這種怨氣深重地縛靈。
陰森的冷意直擊心底,哀鳴深沉,猶如修羅般的血淚在不斷蔓延,寒氣逼人。
飽滿的兩指輕輕摘下掛在右手腕上的珠串,握在了掌心。
曲衣然走近。
一個黃髮刺蝟頭少年呆坐在巷子內潮濕的地面上,靜靜地望著天。
臉部明顯缺了一塊肌膚,倒也不像李岩他們見到的那般殘缺不全,滲血嚇人。
黑色皮褲包裹著修長的雙腿,藏藍色的皮衣上開了幾個大洞,透過洞口卻看不見少年的身體。
他明顯沒有察覺曲衣然的靠近,似乎在一個人小聲嘀咕什麼。
「你好。」曲衣然先禮貌的打了聲招呼。
少年嚇了一跳,完全沒料想到還有「人」能和自己說話,低下了頭有些結巴地看著他,「你、你是誰啊?」
他說完猛地閉上了嘴,表情看起來十分懊悔。
「你就當我什麼也沒問好了。」
曲衣然不禁莞爾,「我姓曲,是個靈媒師。」
「靈媒師?那是什麼東西?」少年眼珠一轉,死氣沉沉的臉上看起來生動了些。
「勉強算是個職業吧。」只不過工作沒有錢可拿罷了。
「哈?什麼叫勉強?」少年疑惑。
並不想在自己的身份方面談論過多,曲衣然蹲□與他平視,「你已經死了,為何不早早投胎轉世?」反而選擇強留在人間,化為地縛惡靈。
這一句問的好像踩到了小雞尾巴,少年突然炸了毛,怒瞪曲衣然喊道,「你以為我不願意?根本就沒有辦法的好不好?我才不願意在這破地方傻呆著呢,又臭又髒的,一點也不想!!!」
陰森冷冽之氣凝聚不斷,氣溫驟降,冰到了極點。
曲衣然卻不為所動地說,「怨氣久聚不散,是你的潛意識裡不想離開。」
少年聽完,身體蜷縮成了一團沉默起來。
良久后,待周圍恢復如常后,他才啞著嗓子說,「也許,是那樣吧。」
心有不甘,他二十二歲!怎麼也不甘心就那樣戲劇化地死了!
要是天災也就算了,偏偏是*,而且還是女禍!
「和我說說吧,我能力有限,但說不定可以幫上你點小忙。」曲衣然平靜道。
這話不假。
他只是個小小靈媒,並不是全知全能的。
這世間總是有太多的無可奈何,太多的無法言說。
有些東西一旦說破、做多,遭殃被譴的便是他了。
這年頭什麼職業都不是那麼好乾的啊!
「說說么,呵呵……」黃髮少年苦笑了一聲,目不轉睛地打量著曲衣然,面對那張波瀾不驚的如玉面容,心中一鬆動緩緩地說道,「我叫曲衣然,別人都叫我曲二少。父親是L省的……」
「等一下,你說你叫曲衣然?」
「是啊。」少年滿臉疑惑。
「不,沒什麼,請繼續吧。」曲衣然搖了搖頭。
重名重姓,這也算是一種無形的緣分了。
一個名叫曲衣然的鬼魂和一個名叫曲衣然的靈媒師。
少年懵懂地點了點頭,垂下了眼帘繼續訴說,「父親是L省的省委官員,母親是豪門大小姐,他們從小就特別寵我,恨不能把全天下最貴最好的東西全堆在我身邊供我隨便禍害;外公和祖父他們也特別愛我,去年過生日的時候,祖父還送了一輛印著我名字的限量版布加迪威龍……」
可是他還沒開過呢,怎麼就死了啊!
說白了就是二代,既是官二代又是富二代。
曲衣然平時不看報紙也不看電視,對S市的風風雨雨幾乎沒什麼耳聞。
近期鬧得正凶的S市分屍案還是這一路聽李岩嘀咕的,所以他不知道S市最出名的高幹世家曲家垮台也屬正常。
他面前的曲衣然,便是那曲家最小的兒子。
「高中沒好好念書,整天泡妞裝B玩了,高考落榜以後壓根就沒了讀書的心思。」
他也知道憑自己家的關係和條件,即使讀全國最好的大學也是絲毫不費力氣,但是他不屑!
他就認為那樣太掉價了!
家裡有錢到揮霍幾輩子都花不完,還念什麼書?
父親有權,母親有錢,又溺愛過度,哪裡捨得逆了孩子的心?
「外公說給我幾間公司讓我隨便玩玩,我就再也沒進過學校,直接一頭扎進社會了。」
悲劇的開端便是這幾間公司。
其中有三個貿易公司,另一個就是經紀公司,還是S市最大的娛樂經紀公司,彙集了眾多知名的明星影星。
相出頭的人太多,可是機會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那時候主動等著被他潛規則的男星女星簡直可以一路沿著頂樓的樓梯排到地下停車場,十八/九歲的年紀,正是青春騷動不安分的時期,哪裡能禁得住花花世界的各種誘惑?
每日沉浸在溫柔鄉里無法自拔了。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換過多少女伴,上過多少性感又漂亮的男星,也記不住因為自己輕飄飄的一句話究竟捧紅了多少人,又雪藏過多少人……
他只記得那天晚上喝完酒後,自己被人用藥迷暈拖到了一間不知名的小倉庫里。
即使成鬼也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三張扭曲的臉,都是在他身邊待過不段日子的女星。
竟然將他活活的分屍了!
女人溫柔的時候可以醉死人,兇殘的時候也能毫不猶豫地狠到骨頭裡。
「她們說愛我?簡直太好笑了!愛我能把我動脈劃開,讓我生生感受著自己被人分解,你知道么,她們還給我打了麻醉劑,我連痛的感覺都沒有,就那麼……死了……」
「死後,你的屍體就被她們丟棄在了這裡。」
「那還能叫屍體嗎?」少年紅了眼睛,卻早已流不出一滴液體。「我死不瞑目!我甚至都記不清其中一個人叫什麼名字了!」
沉默了片刻,少年悲愴地笑了起來,「後來,曲家也垮台了,也虧了我沒立刻去投胎,不然還不知道她們的陰謀呢,殺了我……只是一個開始。」
父親是什麼樣的人他最清楚了,曲家根本不缺錢,又怎麼可能受賄?
根本就是無中生有!可偏偏「證據確鑿」!
曲衣然心中明了地閉上了雙眼,右掌心攤開,左手的食指在上輕輕畫圓,口中念的是少年聽不懂的東西。
沒過多久,他又再次睜開,「你的家人,很好,你可以放心。」
能透露的只有這麼多。
若是次次遇見冤魂都由於不忍之心泄露天機,那他的壽命早就被上界扣沒了。
少年一怔,隨即開口問,「你確定嗎?」
「我確定。」曲衣然即答。
少年驀地綻放一笑,身周圍的怨氣瞬間淡去了不少,「只要家裡人沒事,就好了。」
說到底,他執著的根源還在於此。
水有源,樹有根,找到原因便不難解決了。
曲衣然淺淺地勾起嘴角,「閉上眼睛,我指引你去投胎。」
所謂「驅鬼」便是如此,傾聽鬼的心聲,指引鬼魂正確的輪迴道路。
少年聽著他的話逐漸合上了雙眼,曲衣洛手握白玉珠串,小聲念著古老的咒語。
白光在巷中乍現,可帶走的卻是兩個曲衣然。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