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聖意難測(修錯字)
溫茹與溫嬈,在本質上有著區別,溫茹是一朵芙蕖,清濯如水,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
而溫嬈……絲桐也只是對她的外表抱有希望,希望她至少能夠以色侍君。
可當下看來,她的色未免太過單薄,哪有這百花園中百花競放來得驚艷絕倫。
「阿姊安好。」溫茹低眉垂目的模樣甚為可人,哪怕是見到溫嬈,亦是不躲不閃,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她們當真便是普通的一對姊妹。
溫嬈抿著唇,想到那日白綾三尺,連逢場作戲都無法繼續,她無意識地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脖子,恰好溫茹抬眼看她,眼中閃過一絲錯愕:「阿姊可是脖子不舒服?」
溫嬈聞言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撫著寬袖入內,半句話都不曾答過溫茹。
「可惡……」
身後傳來一道忿忿不平的聲音,那是罌粟的聲音。
從前罌粟總在溫嬈前後,說這皇妃可惡,那貴人無恥,未曾料想,一朝變節,竟能變得如此徹底。
「小主太過無禮,那可是梅花仙子轉世的溫才女……」絲桐念叨不斷,顯然對溫茹崇拜至極。
溫嬈頓住腳步,讓她險些衝撞了,她納悶抬頭,只聽溫嬈道:「那你還記得我是誰?」
絲桐一愣,不解道:「您不就是您嗎?那個幻化成人的狐妖,專程來害仙女的……」話未說完,她自己臉色白了三分。
溫嬈擰頭看她,似笑非笑,張開櫻唇,露出一口森冷銀牙,「那都是市井之言,你莫要隨意輕信,要知道過去宮裡頭死的人,跟韭菜一樣,一茬一茬的死,都沒人懷疑過我。」
絲桐聞言渾身一顫,緘默地垂下頭去,再不敢看溫嬈那雙好似泛了綠光的雙眸。
溫嬈這才從鼻息間出了口氣兒,壓抑住心中翻騰的情緒。
梅花仙,梅花仙,梅花樹下美人箋。將寄未寄,玉郎乘風而去。
真是可笑,梅花仙捨棄玉郎留這宮內,昔日的借口是否還能重新拿出來繼續用呢?
溫家倒是手眼通天,到如今都還不忘做國丈夢,可憐那江淇玉,三年前便等著溫茹了,當下如何不必說,說了也是與她無關。
廳內一盞熏香,不近不遠,正是顯眼。
這是從邊境的鸞國進獻來的青絲煙,乃是獨特的香檀煉製而成。
皇上得來了,只曾賞過賢妃。
正廳宴席皆鋪了雲墊,每張席面上都擺了一小瓶花,花枝經過修剪,嫵媚吐芬,這般掃去,每桌的花竟都不重樣,這別出心裁的設計,讓廳內多了幾分春意,多少能看出賢妃的用心。
先前到的人已經落座了,正與那宴客的主人閑聊,言語間也是一番風雅。
溫嬈一入內,所有的輕言笑語都霎時間止住,抬眼看到來人,臉上的神情各異。
前朝充入後宮,之所以從未有過關於前朝的閑言碎語,只因祁曜不喜,杖殺了一名嘴碎宮女之後,便不曾有人敢提,故而,眾人是敢看不敢言,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溫嬈無視周圍異樣的目光,只是按著章程行禮,溫茹緊跟她身後,一同效仿。
賢妃將她二人細細打量,面上端莊有禮,不曾流露異色,只是柔聲道:「昔日聽聞溫家二女姝麗無雙,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實。」
「是啊,妾也這麼覺得,想必要不了多久,她二人入了皇上的眼,必能盛寵不衰。」
一旁粉衣女子,忽然插了一句話,眉眼間諸多不滿,還透露著稚氣,說得話明貶暗褒,有幾分陰陽怪氣。
右側一位身著紫花煙羅裙的女子忽而一笑,語氣中帶有三分寵溺對那粉衣女子說:「婉妹妹若是餓了,手邊的糕點便是為你備著的,你卻不吃,溫妹妹來遲亦不是有意,昨兒晚上可是初承恩澤,溫妹妹這般柔弱,想必是累著了。」
眾妃嘩然,忽然間多了許多細碎的聲音議論起來,溫嬈心中一驚,抬眼看那女子,卻發現,那女子的目光落在她身旁……溫茹的身上。
而溫茹是背脊挺直,面無表情。
不待溫嬈反應過來,只聽賢妃又道:「寧修容說得不錯,茹妹妹是該好好歇息的,稍後本宮會讓茯苓送些補藥,還望妹妹不要嫌棄才是。」
「奴婢多謝賢妃娘娘。」溫茹微微一福,身姿柔弱,態度卻不卑不亢,只是面上的紅雲是她擋也擋不住的。
「什麼嘛……」絲桐忍不住嘀咕了一聲,溫嬈回首瞪了她一眼,她才縮了縮脖子。
「溫小主可是對我家主子有意見?」另一側忽然有人說道,溫嬈回頭,正是罌粟。
「罌粟,貴人面前,不得胡說。」溫茹斥責道。
罌粟扯了扯嘴角,道:「奴婢方才聽見溫小主家的宮女對您不敬,氣不過罷了。」
溫茹擰頭看了眼絲桐,卻是什麼也沒說。
絲桐卻挨著溫嬈私語:「小主這是怎麼了,昨夜明明是……」
「住口,絲桐……」溫嬈打斷她,不許她再提,見著絲桐臉色愈發難看,她也顧不得了。
這種事情,能有名有份,那賺到的也不過是名分,若是無名無份,也只是平白無故地出一場風頭。
「這是怎麼了?」寧修容扭頭看過來,笑道:「見你姐妹二人的隨行宮人似乎有爭議,是否點心不合口味?」
不待溫嬈說話,罌粟便一頓搶白:「修容明鑒,溫小主聽聞我家主子昨夜被寵幸,便唆使宮女來道我家主子的是非,我家主子敬重她是長姐,不與之計較,奴婢卻見不得主子受氣,故而爭辯了一句。」
「喲,瞧你這小丫頭話說的,怎麼就是人家唆使的,那是她家宮女的嘴巴,又不是她的嘴巴,她哪裡管得住?」寧修容笑道。
婉貴姬哼道:「姐姐你怎地比我還天真,你瞧瞧她那身份,能伺候小主的人,那可是沒比塵埃高貴多少,她那張嘴巴,還不是主子讓她說什麼,她就得說什麼嗎?」
溫茹聞言臉色一白,道:「還請諸位主子見諒,家姊無心。」
溫嬈挑眉,不動聲色。
絲桐卻已經開始發抖了。
這倒霉催的丫頭,讓她沒事兒嘴碎,當下嚇一嚇也是好的,也教她自個兒收斂收斂。
「好了。」賢妃微微蹙眉,掃向溫嬈的目光中帶有一絲不滿,「姐妹們難得結識一場,日後都是伺候皇上的人,何苦為此爭鬧,眼光還需放長遠些。」
她這話說得頗有意味兒,說完之後,多數人都在心底附和,順帶鄙視了溫嬈一眼。
不過當下後宮前景確實誘人,好就好在,後宮無主,后位仍舊空懸。
溫嬈不言不語,好似團軟綿綿的棉花,寧修容與婉貴姬一唱一和,也沒能讓她炸毛,覺得無趣,終究將她歸類為軟包子系列,不再理睬。
宴席正酣,忽然有人小跑進來在賢妃耳邊耳語幾句。
賢妃眼睛一亮,笑道:「快些請公公進來。」
諸位不知何事,只見外面走近一人,正是皇上身邊的高祿,都紛紛起身。
「雜家給諸位娘娘請安。」高祿恭敬道。
「高公公有禮了,不知此番是要傳何聖意?」賢妃問道,其他人也紛紛豎起耳朵傾聽。
高祿聞言微微一笑,轉而正色道:「賢妃、溫小主上前接旨!」
絲桐激動得臉都漲紅,溫嬈下意識踩了她一腳,及時阻止了她的動作。
僅這會兒,溫茹與賢妃已然上前接旨。
內容如何華麗,無人關注,只是有些驚嘆,這旨意來得突然,大意便是對賢妃的能力再度肯定,升為賢貴妃。
這可艷羨了旁人,要知道,貴妃離皇后,可只有一步之遙!
同樣也有人嗤之以鼻,一步之遙終究是一步之遙,這一步,難!
可接下來的內容,真當讓人眼珠子脫眶而出。
「溫小主賢良淑德,頗得朕意,賜封媚妃,欽此!」
周遭沉寂了片刻,似乎都未曾反應過來。
直接晉陞為妃的人,雖然少,但也不是沒有,可直接從無品小主晉陞為媚妃,理由既無身家背景,又無大功大過,僅僅是皇上他喜歡……這多少都有些微妙。
況且溫茹還是個前朝妃子,其中不足為外人道也的事情,數不勝數。可她冰清玉雪,名聲甚好,雖有人妒忌,但卻未曾覺得其中不對。只能感慨,美人遇上襄王,美夢得償。
「奴婢恭賀賢貴妃!」待溫茹反應過來,看到一旁賢妃,忙謙恭道。
賢貴妃將她扶起,柔聲道:「當下你是媚妃,皇上賜你入住珺宸宮,你便是一宮之主了。」
溫茹微微頷首,道:「妾必不辜負聖恩!」
身後一眾妃子紛紛行禮,「妾恭賀賢貴妃娘娘、恭賀媚妃娘娘。」
溫嬈雖不至於妒忌溫茹,但卻隱隱覺得臉疼,仔細想來,這些事情都只是巧合,並非人為,可偏偏她什麼都沒做,皇上最終給了她一個大嘴巴子,還神不知鬼不覺的。
溫嬈忽然想到祁曜那夜的神情與那些奇怪的話,她很清楚,她與祁曜從未相識……只是他一度對她流露出狠意,讓溫嬈膽顫。
想到此處,溫嬈不由得收斂心神,只當自己想多了,這會兒她連頭都懶得抬起,周圍的目光不是嘲笑,便是同情,怕是恨不得她做出錯誤的舉動。
「溫小主當真是好福氣,有妹如此呢。」婉貴姬特意走到她跟前,眼含挑釁。
溫嬈聞言牽起嘴角笑道:「是媚妃伺候皇上伺候的好,入了皇上的心眼,這種事情就和福氣一樣,誰都替代不了,與奴婢無關。」
婉貴姬嘴角的嘲笑一僵,好似被棉花里的針冷不防地給刺了一下。她狠狠地剜了溫嬈一眼,心想眼前的女子不過是個無品之人,與她說話太過掉價,便冷哼一聲,與她拉開距離。
那頭有人羨慕妒忌恨,互相奉承。這邊高祿等人達成了任務,便匆匆回去交差,只是臨行時微微一頓,看向人群中的溫嬈。
「公公怎麼了?」
小春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望見一個美人兒,美人兒臉蛋在美人堆里並不扎眼,只是凝目仔細一看,那美人身材竟比之旁人更加凹凸有致,衣裳選得本就寬鬆,風一吹便什麼曲線都遮不住了……他看得有些入迷,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忽然就被拍了一巴掌。
抬頭,他看到了高祿公公如鍋底一般黑的一張臉。
「公、公公。」小春對著高祿也吞了口口水。
「都是個沒根的,還瞎看什麼勁兒,回去!」高祿斥道。
小春縮縮脖子,心理忍不住埋怨,您自個兒剛才不也在看嘛!
他哪裡知道高祿內心的糾結。
這聖旨讀到一半的時候,他就已經在糾結了。
皇上那夜回來是從溫茹那裡回來的,毋庸置疑,隔日能說到的溫小主,自然也只有溫茹。
可偏偏聖旨上就沒有寫明名姓,只說了溫小主……這讓一向謹言慎行的高祿險些舌頭打結。
再一看這賜的封號,媚妃?
縱使他在宮中鮮少耳聞那些軼事,但也會提前做功課,人都傳說溫茹是梅仙轉世,何故賜封媚妃而不是梅妃?
就算以貌取人,那也是個人如淡梅的女子……高祿轉念一想,興許皇上只是隨口,也興許,那溫茹在閨房之內亦是有一番手段?
他搖了搖頭,拋開這些雜念,想到皇上臨了那抹怪異的笑容,他只覺得主子的心思是越來越難以琢磨了,若非皇上與那溫嬈並無糾葛,否則他當真要估量一番方能下得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