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番外

顧母最終會選擇與一個平凡的生意人走在一起，著實出乎了眾人的預料。

這人已年近半百，頭髮花白，樣貌普通，雖說只比顧母年長几歲，但由於顧母保養得好，看起來如三十許人，兩人站在一起，看起來頗不般配，直讓人驚呼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那人雖說是個生意人，但經營的生意也不大，不過一兩間小店鋪罷了，莫說與顧舒晗的生意相比，就是與顧母自己的生意比起來，都相差甚遠。

但顧母就是看中了他。他木訥寡言，卻不失老實憨厚，得了顧母如獲至寶，那滿心呵護的模樣，絕非作偽。

在顧母決議與那人結婚前，顧舒晗與顧母談了一次，顧母對顧舒晗坦言：「我都這把年紀了，早就過了追求風花雪月，浪漫新潮的時候，如今，不過找個伴兒罷了。你們都覺得他配不上我，我卻覺得他很好。在這場感情中，他付出的，遠遠比我多。」顧母微微一笑，笑容中有些許苦澀：「在經了顧政鴻那件事之後，我就再也不相信什麼愛情，也再難給人毫無保留的愛情了。他對這些全然不在意，只一心一意待我。認真說起來，恐怕是我配不上他才是。」

囡囡被秦志宏苛待的光景不過三四年，尚要花好些年才能從陰影中走出。顧母曾與顧政鴻做了二十年夫妻，顧政鴻在顧母的人生中刻下的烙印，自然比秦志宏給囡囡帶來的傷痕要多得多，也深得多。人生之中，又能有幾個二十年？

在來找顧母之前，顧舒晗是擔心的，不過在找過顧母之後，她反倒不擔心了。能讓已經徹底冷了心的顧母興起與之結婚的心思，可見那人對顧母是真的沒話說，既然這樣，她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她現在有了自己的家庭，花在顧母身上的精力，難免沒有以前多，囡囡如今也已經長大，不能時時承歡膝下，若顧母能找個人與她作伴，顧舒晗自然為她高興。

雖說如今顧母身份非比尋常，不僅有顧舒晗這麼個家喻戶曉的女兒，自己也頗有身家，但這場婚禮，她沒有大辦的意思，只是把親朋好友叫上擺了幾桌，便算完事。畢竟是二婚了，她又已是這般年歲，在她看來，很沒有必要出那些風頭。

儘管顧母低調至此，她二婚的消息，還是傳了出去。也不知顧政鴻是從哪兒聽到的這個消息，當晚便醉醺醺地找上門來，一會兒說顧母不守婦道，一會兒回憶顧母與自己年輕的時候如何如何甜蜜，懇請顧母不要因為與他賭氣而與一個配不上他的人結婚，一會兒又對顧母說他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懇請與顧母重歸於好。

顧母聽到這些，險些沒被氣笑。顧政鴻淪落到社會底層這麼長時間，沒想到自我感覺還是這麼好，真以為世界上人人都要圍著他轉不成？是，她是愛過他，那又怎麼樣？都已經是過去式了，她早就已經走出來了，只有他，還拎不清狀況。

顧母握住了丈夫的手，對顧政鴻冷然道：「我丈夫很好，比你好千百倍，顧政鴻，別再詆毀我的丈夫了，因為，你不配！」

原本老實得有些木訥的男人見妻子為自己挺身而出，維護自己，心中滿是感動。既然妻子都已經表態了，他又怎能再躲在妻子身後？

當下，他上前一步，對顧政鴻道：「請你離開，我們家以後都不歡迎你！」他這人看起來有些糊塗，有些爛好人，但也是有逆鱗的，他的逆鱗就是他的老婆。眼前這人想要跟他搶老婆，也得問問他答不答應！

顧政鴻被趕了出去，不僅如此，顧母還吩咐房子周圍保安，不允許他再靠近。

也許顧政鴻是真的後悔了，他當初沒有想到，出軌的代價會那麼大；也許他僅僅只是想要扒著顧母和柏家，重新過人上人的生活，無論他是怎麼想的，都與他們家沒什麼關係了。

後來，聽說顧政鴻過得很不好，每天只會怨天尤人，顧昌生自然而然地成為了他的出氣筒。在日積月累的虐待中，顧昌生終於忍無可忍，某天晚上，他偷偷潛入顧政鴻的房間，狠狠給了他一刀，而後趁夜潛逃。顧政鴻最後雖然被救過來了，但身子骨也徹底垮了，離不了床，再後來，他的事，就沒有人知道了。

……

這天，囡囡下課回家的時間比往日晚了許多，回家之後，也不吃飯，只是不聲不響地把自己關進了房間，抱著膝蓋坐在床頭髮呆。

家裡的人，誰都不知道，她在放學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個喝得爛醉的男人，那個男人不修邊幅、一身酒臭，看著與一個尋常的流浪漢沒什麼差別，他就那樣直直躺在路中間，在車子開過的時候，險些被碾死。好心的路人將他搬到路邊上，他這才躲過一劫。

囡囡力氣小，沒有上前，站在一邊關注著事態，直到那個人亂糟糟的頭髮被撥開，露出那張讓她感到陌生而熟悉的臉，她才終於忍不住上前。

這個人，是她的生身之父，儘管他毀了她的童年，並深深地傷害了她的母親，但她還是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在自己面前。

一些知道秦志宏情況的好心人抬著他要把他送回家，她不知道處於一種什麼心理，一直默默地尾隨其後。

她看到他們把他抬到了一個擁擠的小巷子里，原來，秦家早已從以前的祖宅中搬出，淪落到了貧民窟。她看到一個眼睛半盲、頭髮花白的老太太從家中走出，抱著秦志宏一陣痛哭。

原來，她記憶中兇惡而可怕的「奶奶」，已經成了這個樣子，她的手腳如竹節般乾瘦，彷彿一陣風都能把她吹倒。

等到周圍的人都散去后，這個老太太一邊抱著醉成一灘爛泥的兒子痛哭，一邊充滿怨恨地說道：「當初娘沒有讓你把顧舒晗那個女人娶進門就好了，當初你沒有跟顧舒晗生那個賠錢的丫頭片子就好了。如果當初你想娶誰，娘都依你，咱們娘倆就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恨不得她從來沒有出生過嗎？

囡囡木然轉身。

也好，現在，她與他們，可以說是真正的兩不相欠了。

記憶的霧靄漸漸散去，囡囡的眼中映出了顧舒晗擔憂的面孔。她調整好情緒，對她嫣然一笑：「我沒事了，媽，不用擔心，我這就下去吃飯。」

關於那個男人的事，還是不要讓媽媽知道了。就讓這件事，靜靜地埋葬在她的心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