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6|回歸
迦南洋是修真界的極南之處,據說越過迦南洋還會有新的大陸、新的世界,但因為迦南洋太大了,就算是大乘期修士行走個幾十年也難以遇到一塊礁石、落腳之處,所以從來沒有人能越過迦南洋,所以新的大陸、新的世界只是一個傳說。
但迦南洋的更南之處,也就是那傳說中新的大陸所在的地方,其實不過是一片「死域」——無知並不是一件壞處,至少可以抱有希望。
這一片「死域」仍舊是一望無際的水,但這裡的水不會流動,沒有任何生物,沒有風,沒有氣味,除了那些水,就像真空一樣。
浩瀚宇宙,奧秘無窮,窮極一生,所知也不過只是皮毛。但一切存在都有其合理之處。
此時原本死寂的「死域」忽然從中央動了一下,就像一枚石子投入其中。隨著第一圈漣漪的出現,「死域」極快地顫動起來,就像發生了連鎖、聚合、爆炸等一系列反應。但這些詞都不足以形容「死域」發生變化的速度的萬分之一。漣漪擴散的同時,「死域」中的水都飛了起來,那些水,似乎是一滴一滴的,又似乎連成片,每一滴都從灰色漸變至墨色,就像蘊含著隨時能爆開的力量。
幾息時間,「死域」與先前變得完全不同,成了一個到處都是飛旋的黑色巨浪、進入就死的「死域」。發作起來的「死域」範圍擴大至無邊,即使是邊緣的氣勢傳遞至數千里之外,激起的風浪仍有數百里之高,至於天,根本是無法看清了。只不過因為這海洋太大太大,沒有任何一個旁觀者罷了。
這樣的氣勢之中,偶爾還能看到「死域」里有亮光閃現,但想到「死域」的可怕,似乎也沒什麼不正常的。
「死域」足足發作了數月之久,即使後來氣勢減弱,趨於平緩,仍是一塊不能靠近之地。黑色的水從空中墜落,看起來就像是暴雨,其實不過是「死域」中的水在漸漸歸位,恢復平靜罷了。
此時「死域」的中心還是一個巨大的漩渦,暴雨中俯視,就像一張可怕的巨口。但忽然間巨口深處有光閃爍了一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裡面出來了。
饒是漩渦飛旋,水流之力吞噬一切,那東西卻如海中的礁石巍然不動,一步步走了上來。
「死域」中水撞擊到那東西上面,水草一樣的東西向四處散去,卻沒有消失……漸漸辨出那竟是一個人。
那慘白的、不能被水擊碎的「石頭」是額頭,黑色的水草原來是頭髮。雨再大,水再猛,那人卻眼珠也不眨,雙手托在胸前,捧著一柄通體漆黑的雨傘踩著水一步步走了上來。
什麼人能在「死域」中存活?什麼人能對抗「死域」的力量?這是何等強悍的肉身……等等,殘暴的「死域」之水從那人身上滑落之後,那人的大半個身子都露了出來——他身上的衣裳早就只剩腰上纏著的一縷,圓挺的胸部,纖細的腰肢,修長的*,「他」竟是個女人!
黑色風暴之中,那一具瑩白的肉身像是經歷了最嚴格的淬鍊,大理石像一樣完美無瑕。然而她並不是無生命的石頭。
終於走了上來,蘇芮望著還沒有完全落下的「死域」之水鬆了口氣。顧不上先想辦法弄一套衣裳,就那麼掛著僅存的一縷布條用千神絕劈開一條通道先離開了此處。
十多年了,千神絕終於大功告成。但千神絕出世的動靜一定會驚動上界,幾經思索,蘇芮把千神絕渡劫的地點選在了「死域」。「死域」是世界最沒有生機、最邊緣的地方,這裡一切都微弱的很,不容易引人注意,重點是「死域」發作起來時的威力也許能夠遮掩千神絕渡劫時的動靜。
此時千神絕已經成功渡劫,從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蹤跡蘇芮判斷這一步是成功了。
十年前,千神絕開闢空間裂縫還不是很純熟,如今一道裂縫,蘇芮已經越過了大半個迦南洋。
但她忽然停了下來,望著平靜洋麵上自己的倒影。
幾乎赤/裸,但並不是為此尷尬。
千神絕無聲無息化成一個俊美不凡的男人,望著那玉瓷一樣的軀體眸光動了一下,拉過她的手,從她指上所戴的戒指中取出一件披風,輕輕罩在她身上。
這個動作驚醒了蘇芮,見她抬頭,蘇白在她額上印下一吻:「不要太擔心了,盡人事、聽天命,你不是經常這麼說?」
蘇芮心想「那是安慰你的,你也當真」,但心情卻不由輕快許多。前路雖艱辛坎坷,但有蘇白相伴又有何懼?哪怕最後的結局是死,也不枉來過這一生。
「我是想天既無情,我又何需有義?哪怕是弒神,也要去做,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蘇白最喜她這不認命不服輸的勁頭,笑著點頭。
蘇芮反倒被她瞧的不好意思起來,叫蘇白轉過身去,自己取出幾片鱗片,未幾煉製成一套輕薄衣衫套上,才叫蘇白轉過來。
兩人攜手,蘇白廣袖一揮,劈開空間通道,一同向風霄大陸趕去。
如果說兩人開始還有些旖旎心思,但出了通道看到茫茫大水,那些心思早就無影無蹤了。
「歷史真是驚人的相似。」已經到了風霄,卻找不到任何一座城,也無需蘇白再開闢通道,蘇芮拋出改良后的紫月輪,兩人一邊尋找活人,一邊說話。
「歷史?」蘇白有天樞的記憶,但翻遍天樞和自己的記憶,都想不起來什麼時候發過這樣的洪水。
「創造世界萬物的上帝耶和華見到地上充滿敗壞、□□和不法的邪惡行為,他後悔創造了人,便用大洪水消滅惡人,四十晝夜降大雨在地上,洪水淹沒了最高的山,在陸地上的生物全部死亡……只有諾亞一家人與方舟中的生命得以存活……」蘇芮曾經以為那是傳說,如今卻知道是真的。什麼是上帝?力量足夠強大就可以當上帝。上帝也並非是完美無缺,也並非只有一個,瑤光這樣的上帝,比惡人更惡。
蘇白感興趣的不是故事本身,而是故事來源。
他還是第一次聽蘇芮講以前的事,他聽得很仔細,本來覺得兩個人已經親密無間了,現在卻感覺更親密。有時候會對故事本身提出一些疑問,卻並不追問。但心裡愈發升起一種憐惜,不知怎的,覺得心疼。
雖然沒有明說,蘇白卻知道蘇芮同他一樣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藏龍骨煉入身軀之後,天樞的記憶大半被他記起,這段記憶不能說影響不深,但他卻從未後悔過自己的決定。
漫長生命中最亮的一簇光芒,不願與別人分享,哪怕那個人就是自己。因為有她才有蘇白,蘇白因她而存在。
「幹嘛笑那麼賊?一點都不好看。」蘇芮指尖一彈,幾縷水花飛向走神的蘇白。
水中有腐蝕之力,蘇白卻不在意,淋著水捉住她:「阿芮……以後我們生幾個孩子好不好?」這樣她就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個世界就有了牽絆。
「幹嘛忽然說這個……你行嗎……」蘇白雖然功能健全,可本體畢竟是千神絕,難道大千神絕也能生小千神絕,那會是什麼?刀、劍?卧槽,這怎麼生?蘇芮腦洞大開想到產子的情形並陷入獃滯狀態。
被質問的蘇白明顯大為不滿,卻只是斜睨她一眼,施施然在她身邊坐下。
這些年,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得了藏龍骨的原因,蘇白愈發的容貌出塵。要知道他本來就是頭一號的風流人物,但就是感覺到周身清流更甚,好像都不是這凡間的人了。
蘇芮為他風采悄然出神,卻有一隻手從那寬大的袖子中悄然伸出,大手握住她的手,小指卻伸在她手心悄悄勾畫。
是了,就是這樣一個人深深愛著她,她也愛著他。孤獨的世界因他而溫暖,漫長的生命因他而有意義。
被這種澎湃情懷影響的蘇芮起身祭出一柄通體散發著紫光的靈劍指向滔天洪水。
「我,蘇芮,會為這個世界戰鬥到最後一刻!」
暴雨中,靈劍光芒直衝九天,將那暗沉沉的天空刺開一道口子。洪水伴著巨大的嘯聲直衝而來。
蘇芮緊盯巨浪,紫月輪瞬間拔高千丈避過洪頭。擦著洪頭飛過的瞬間,蘇芮看見一葉扁舟被洪頭頂起,她足尖一點,踏浪而出,轉眼拎了一個不知死活的修士回到紫月輪上。
這個快要死的人竟然是個化神期修士,蘇芮仔細觀察,發現他並未受傷,完全是累到極限了。當下灌入靈力滋養他乾枯的經脈和丹田,半個時辰后此人才微微睜開眼睛,望著頭頂上方的蘇芮和蘇白眼珠動也不動。
蘇芮猜測他以為自己死了,輕聲道:「你好,我是蘇芮。你被我從洪水中救了回來,現在修真界是什麼情況?」
她不問還好,一問那修士閉上了眼睛,喃喃自語:「我一定是死了,才會出現這樣的幻覺,蘇盟主早就拋棄了我們……」
蘇白直接甩了他一個耳光,這次對方信了。
然後哭著撲向蘇芮……被蘇白接過去,摟在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原來此時修真界已經到了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乾熬等死的地步。這位修士就是太古門的孟長風。
太古門原來已經做好了與千流城生死共存的決定,不想最後金光大師帶著一艘巨大靈舟前來接應。大傢伙彙集在一起,又陸續遇上些漂浮在洪水之上的修士,一同漂浮在茫茫洪水上共同掙扎求生。半年前靈舟不堪負重損壞,幸好他們遇到了一座尚未被淹沒的山尖。大家都轉移了上去,但洪水還在繼續上漲,所以金光大師和殷玉收集了所有能收集到的靈石,分給孟長風等三人,叫他們帶上竭盡所能地遠走,希望能遇上救兵。
「我、我們都不相信你還活著了……」孟長風淚又滾了下來,可憐他活了三千多歲,大約只有剛出生的時候才這麼哇哇哭個不停。金光大師兩年前就發出了最後一道符籙,但蘇芮一直沒有回應。他這次出發前金光大師還提到了蘇芮,但孟長風心裡不相信蘇芮還活著,或者還願意幫他們。
「我遇到了點事……」蘇芮道,她也沒想到煉製千神絕竟然花了整整十年時間,但沒有千神絕,根本對付不了瑤光。
「你是來幫我們的嗎?」不管蘇白如何阻攔,孟長風還是握到了蘇芮的手。
蘇芮說:「是的,不過你最好先把臉洗一洗,然後好好休息一下。只要告訴我方位就可以了。」
孟長風聽話地坐下,他實在是太累了,連他自己也不相信在沒了靈石也吸收不到靈氣的情況下,他還能在洪水裡支撐了兩個月。
這雨水、洪水可都不是一般的水,除了腐蝕性,任何東西進去都能被很快地溶解吸收。
很快他就坐在那兒睡著了。
等他睡著了蘇芮才輕聲道:「是不是因為這裡和未來世界連在了一起,所以靈力才疾速的消失?」
蘇白頷首:「瑤光攫取未來世界的靈力,導致未來世界成為空洞。上一次在空門時,那些時空之眼雖然隨著空門的坍塌消失了,但瑤光一定重新建立了時空之眼,這一次的目的卻是毀滅修真界了。」這就像相連的兩個水池,一個有很多水,一個乾枯了,最終水會向乾枯的水池流去,直到達到平衡。如果幹枯的水池位置非常低,吸幹上面的這個水池也是有可能的。
「看來還要先找到時空之眼……不知金光大師有什麼發現沒有?」
兩人一面細語商談,一面向孟長風所指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