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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會結束后,各大媒體與報刊傳媒對於音樂節的每一個細節都競相地報道,其中更是對那音樂會的報道詳細至盡,還有大量的樂評人對此發表著各種各樣的評論。
很具有社會影響力的媒體《彗星》發表刊言:「……有趣的是在這場音樂演奏會中,舉辦方作了一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安排,讓兩位很優秀的鋼琴家伊風和阿里·瓦迪演奏蕭邦的同一首音樂作品。暫且拋開音樂會安排策劃上的用意,就他們對這部作品的演奏效果來說,他們兩位鋼琴家的演奏都很出色,但如果要評選出一個效果最為完美的演奏家來說,非屬大師阿里·瓦迪不可……」
被譽為音樂界里的「音樂標杆」的傳媒《音樂之路》撰稿道:「……大師阿里·瓦迪的演奏是那麼的詩意和迷人,他演奏的快板樂章充滿了青春的朝氣和活力。慢板樂章更可說是『超級』迷人。從阿里·瓦迪的演奏中我們可以聽出,他有綿長的歌唱性旋律,有非常透明而有穿透力的音色,有飄然欲仙的華彩經過句,還有極為充分和個性化的彈性節奏掌控,收放自如,讓人聽了還想再聽,產生了一種餘音繞梁的錯覺……」
伊風翻閱著桌上的一沓剛從報攤上買回來的報刊,當看到第六份時,他扔下報紙,停頓了下來不想再看去。縱然有幾家媒體偏向於伊風,但他清楚地明白,大多數媒體報刊的評論更是認為大師阿里·瓦迪的演奏無可挑剔。
此時,伊風發現自己從未像現在這般熱切地關注媒體報刊的評論,這讓他心中的懊悔感變得更加沉重了起來,一種失落感冉冉升起。
伊風躺進靠椅中,惆悵漸漸地爬上了他原本失落的臉龐。慢慢地,他的思緒彷彿遁入了另外一個世界當中。
在這個世界中,他意外地採摘到了一種如黃昏般恬靜的旋律,仔細聆聽了一小節后,他猛然地發現這首曲子便是自己在音樂會上演奏的蕭邦那首《E大調夜曲》,斷定這種琴聲是來自於離自己不遠處的地方。
伊風憑藉著敏銳的聽覺循聲找去,他找到了。眼前有一架古老的三角鋼琴,鋼琴琴身上蒙上厚厚幾層灰,鋼琴旁端坐著一個消瘦的身影,琴聲就發自於他的手指下。
伊風想走進去,看得更清楚一些,想聽得更瞭然一些,然而腳下彷彿生根了,竟有千般的沉重,無論自己怎麼掙扎也挪動了絲毫,於是他只好獃在原地靜靜地觀賞著眼前的演奏。
那落琴時纖弱而又敏捷的指法,那恍若薄翼般的音色,那輕若浮雲般的身影……眼前的這一切竟讓不遠處無法靠近的伊風一時產生了一個強烈的錯覺,鋼琴旁端坐的正是被世人皆稱為「鋼琴詩人」的蕭邦。
思緒落到這個想點時,琴聲中突然多了一分起伏的躁動,輕輕地擾亂了樂音中原本的樂感,這些細微的變化還是被伊風覺察到了。他怔了怔,旋即收回了剛才那份躁動,心態漸漸地恢復了,而琴聲也漸漸地重新回到了那種意境。
這讓夢境中的伊風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這琴聲的變化是隨著他自己的心情變化而變化。
琴聲依舊在飄揚著。
伊風獃獃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怕是驚擾了這完璧無瑕的琴聲,腦海里頓時空曠得像一夜靜謐的蒼宇……隨著琴聲的指引,伊風覺得自己彷彿快要走近自己內心中最為神秘的地方,捕捉到靈魂深處那最為神聖的東西……
能夠重見光明對於一個原本一生註定看不見物什的盲人來說,是最為幸福的一刻;一捧冰水對於一個困於沙漠當中饑渴難受的迷路人來說,是最為幸福的一刻。
而在這一刻,伊風覺得自己也是世界上幸福的。
然而,這種幸福卻總是那般的脆弱,經不起任何碰撞。
伊風被小寧善意的歡呼聲所驚醒,剎那間,那個夢像一陣風一樣飄逝。
他帶著極度的懊惱回到現實當中來,看著眼前的小寧。他努力地剋制住自己,可是小寧滿臉的歡言笑語,頓時讓他失去控制,心中產生了一種無理取鬧的偏執,覺得她的歡笑似乎是對自己的一種嘲諷。
「你幹什麼?你煩不煩呀?為什麼你就不能我獨自安靜一會兒……」伊風從椅子里跳了起來,暴怒地說道。
面前的小寧被伊風憤怒的情緒莫名地驚嚇,一時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悶不吭聲。
「你為什麼老是讓我不得安寧?難道你真得希望我一直都很不快樂嗎?你知道我心裡很難受嗎?你知道我心裡很不舒服嗎?可是為什麼你還要往我的胸口撒鹽呢?……」伊風失去理智的瘋言瘋語讓小寧猝不及防。
「對不起,是我不好,」小寧哭著說道,「可是我問過你,你卻不肯說,你什麼時候主動向我說過你心中的想法?你什麼時候向我說過你的不快樂?我問過你很多次,但你每次都是沉默不語,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我更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你不用做任何事,只需要呆在遠遠的地方,讓我安靜就已經足夠了,可是你知道嗎?你剛才肆意莽撞的舉動讓我一無所有,就好像從夢的最高端跌落在陸地上,跌得遍體鱗傷,這種痛是巨大的,你知道嗎?」伊風搶過話題,憤懣地說道,「我知道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說到傷心處,伊風開始變得無的放矢,像秋風掃落葉般憤怒地推掃掉寫字桌擱放的東西,頓時,滿地狼藉,樂譜紙凌亂地散滿了到處。然而,此時發生了一場意外,隨著一陣深沉的落地聲,一陣悠悠的弦音蕩漾在室內,很快便消失殆盡。
地板上躺著那把小提琴,琴頸處卻被折裂成了二段,四弦中的g小弦弦絲也從琴頭處脫落開來。
這是一場意外。看到被撞壞的小提琴,小寧頓感愕然。她連忙了跑上前去,跪倒在小提琴旁,眼淚像決堤的洪水般撲簌流了出來。
看著地上被摔斷琴弦的小提琴,伊風也感到惶恐萬分。他沒想到自己的一失手,竟摔壞了陪伴自己多年的小提琴,這個意外頓時讓他不知所措。
跪在地板上的小寧抬起頭,滿臉淚痕地望著一旁發怔的伊風,說道:「琴斷了,你把我送給你的小提琴弄壞了,我們的琴(情)斷了,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你真的就這麼不喜歡我送給你的禮物嗎?」
小寧放下手中的斷琴,從地板上緩緩地站立起來,哀傷地說道,「今天城裡一所百花園要舉辦一場很盛大的花節,所以我早早地跑去排了足足一個上午的隊才買到了兩張觀光票,」她一邊從衣兜里掏出兩張門票,接著說道,「我知道你心裡一直都不愉快,所以我想給你一個驚喜,一起去過百花節,一起去看花,因為你曾經說過,你一遇到好看的花時心情變會無由地好起來。」說完,將手中的門票放在桌上后,帶著幾縷憂傷望了伊風一眼后便含著淚跑出了室內。
望著小寧傷心的背影,漸漸冷靜下來的伊風開始有點後悔起來。他看著桌上觸手可及的觀光票,心中的怒氣頓時煙消雲散,幻化成一陣慚愧。
他癱倒在靠椅中,激動的情緒像退去的潮水般漸漸地平靜下來。回想起剛才的一幕幕,卻越發慚愧起來。小寧含淚轉身離開時的那種失落的神情,讓他產生了一種無奈的悲傷。
屋內一片死寂般的安靜。
沉默半傾,伊風從靠椅中騰地站立起來,匆匆走出屋室,向街市人海中走去。他一定要找到她,這是他走出門口時所作出的決定。
太陽斜照的餘暉透過窗檯灑到寫字檯上,落到那把摔壞的小提琴身上熠熠生輝,卻顯得格外的好看。然而,它被我弄壞了,凝神對著小提琴發愣的伊風無不煩悶不堪地埋怨著自己。
他到街市裡已經找了一個下午,平時他們喜歡去的地方,甚至連附近的大街小巷他都尋了個遍,可是仍舊找到小寧的身影。她會在哪兒呢?她會去哪裡?她真得生我的氣了嗎?是我不好……想到這些,伊風重重地拍打了自己後腦勺好幾下。
隨著夕陽餘暉的斜去,寫字檯上擱放的提琴漸漸地變得安靜寧詳了起來。伊風挪動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拿起斷弦的提琴,不敢多用一分力害怕再次加重了提琴的傷痕。
「或許小寧是因為看到送給我的小提琴被摔壞了才感到格外的傷心……」伊風看著手中的提琴自言自語地說道。
突然,他想到了一個或許可以彌補的辦法,就是修復好這把小提琴,讓它恢復以前的模樣。
有了這個念頭,伊風心中的那份自責便減少了幾分,開始行動了起來。
他找到肖平,向他簡單地說出了所發生的意外。
肖平在一旁仔細地聽完伊風的一番訴說,看到他失落的情緒后,一邊勸慰著他一邊應諾著找辦法。突然,肖平想起了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提琴製作師秦如樂,便告知了他。
「據說這個提琴製作師秦如樂在小提琴製作或修復這方面的手藝是非常出色的,在業內獲得過很多的稱讚,」肖平高興地說道,可是突然話音一轉,臉色中也多了幾分擔憂,「就是我聽說他很古怪,具體是如何古怪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不大好相處,所以我擔心你去找他恐怕要……」
伊風明白肖平話意中的擔憂,但他已經打定主意即使是無功而返,他也要去拜訪提琴製作師秦如樂一遭,於是說道,「肖平,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的。」
「那好,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想獨自一個人去了。」伊風直截了當地拒絕了肖平的好意,但隨後還是對他的好意補充了一聲道謝。
「那好吧,有什麼事就打電話給我。」肖平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友誼在他們之間已經變成了一種無可比擬的默契。
伊風按照肖平找尋到的地址找到了提琴製作師秦如樂的工作室,雖然一向缺乏方向感的他費了一番周折,但他還是如願地找到了目的地。
他駐足觀察了一番眼前的屋宇,心中既暗喜又疑惑。因為眼前的這所房子看起來不像是一所提琴製作工作室,而像一所廢棄的廠房,然而,房子的門口卻靠著一塊長長的木板,上面用紅色油漆書寫的字卻清清楚楚地表明這間房子的的確確是肖平提供的那個地址。
江南第一小提琴工作室。
伊風把視線從長板上的字移開,重新審視了一番眼前的這所房宇。高高的外牆上爬滿了綠油油的藤蔓,厚厚一層爬山虎遮掩住了牆角一處破敗的牆圍,看上去更像是一個植物培育室,而不是小提琴工作室。
正在他遐想之時,一陣弦音傳入了他的耳簾。伊風屏息仔細聆聽著後面綿綿不斷的弦音,讓他吃驚的是並不是因為屋裡拉響的是門德爾松《e小調小提琴協奏曲》(Op.64)中的第一樂章,而是因為從屋裡拉響的弦音傳入他的耳中時依然是那麼的音色純真,圓滿。
直到此時,伊風心中抱有的質疑頓時隨著一陣柔美的弦音化為烏有。
他叩響了門。
前來應門的是一位年青的女工作人員。通過她的介紹,伊風才知道她是秦如樂的助理吳詠香。
「請問你有什麼事嗎?」她禮貌地說道。
「我有一把提琴想麻煩一下秦先生能不能進行修復?」伊風簡潔地說出了自己的來意,「請問秦先生在嗎?」
「哦,」吳詠香快速地打量了一番伊風,說道,「秦老師有事不在。」
聽到她的回應,伊風頓時有些失落,卻又無可奈何,透過門縫掃了兩眼后就只好怏怏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