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表哥,你沒事吧?」竇如嫣上前扶住展宴初。
「我沒事。」展宴初悶咳了一聲,放下手。「那個人是誰?」
「他啊!是我爹的一位貴客,神秘的很,根本不知道是什麼來歷。」竇如嫣看了下遠處,用有些輕蔑的語氣道:「我哥之前還說,那男人像個狐媚子似的,沒準是我爹看上的清倌。」
「什麼?」展宴初微微瞠目。他倒是從未聽聞竇右丞也有龍陽之好。
「表哥不信吧?」竇如嫣道:「嫣兒本來也不信的。可是,爹的卧房從來不準人進的,連我和哥都不準,偏偏就讓他進去,而且對他百般討好,你說,那人不是爹看上的清倌,是什麼?」
「沒有確鑿證據,還是不要這樣直接下結論的好。」展宴初笑笑。
方才竇如鶴那樣說自己,竇昆沒什麼反應,足以說明竇昆應當沒有龍陽之好。那麼,只能說明,竇昆的卧房有蹊蹺。那個白髮男人武功高強,舉止投足優雅貴氣,絕不可能是什麼清倌。
他眯縫起眼睛,看來是該夜探竇府一番了。
夜晚,月隱星疏。雕梁飛檐的府邸,竇府牌匾上的金字在昏暗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金屬光澤。
展宴初伏卧牆頭,在黑暗中屏息注視著竇府里巡行的家丁。經過了上一次的打草驚蛇,竇府守衛果然更加森嚴。好在展宴初輕功一絕,他像是只敏捷輕靈的狸貓一般迅速沿高牆閃過,躍落上屋頂。
一道黑影悄無聲息的閃過,那些人竟沒有半點察覺。
展宴初潛入竇昆的卧房,仔細搜尋,卻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地方,等他看到竇昆的床時,想到上次獵場中令玦的床下就有密道,忍不住走了過去,手剛接近了床,就聽見外面有了腳步聲,他忙向四周打量了下,在門打開的瞬間,閃躲到了壁櫥之中。
壁櫥中狹長堅硬,黑漆漆一片,氤氳著股淡淡的木漆味和熏香味,展宴初生的高大精壯,只能有些不適地稍稍蜷起身子。
房間里的燈被點亮了,櫥門之間透過一線暖黃纖細的光亮,打在展宴初俊朗的臉上。
展宴初眯縫起眼睛,微微將櫥門打開一些,透過門縫觀望著外面。
站在房裡的正是竇昆和他白日遇見的白髮男子。
竇昆坐在椅子上道:「陛下已經開始對臣動手了。」
那白髮男子悠悠的倒著酒,嘴角噙著笑。「這就是他的作風,一直按兵不動,讓你覺得他在順從你縱容你,然後在時機成熟的時候快刀斬亂麻,殺的你措手不及。不過,他這次急著想要剷除你,大概是因為,他知道本殿回來了吧!」
白髮男子將酒杯舉到唇邊:「我的好弟弟,已經在做好準備迎接我了。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他痛苦而又絕望的美麗模樣啊。」
展宴初驚了一下。
那個白髮男子!居然是舊太子令玖!無盡的恨意湧現上來,展宴初恨不得立即衝出櫥門,將那個人千刀萬剮。
竇昆見著令玖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奸笑道:「殿下!只要你我二人聯手,這天下還不都在你我的掌控之中么?」
令玖沒有回他,靜靜品了口酒,緩緩噯出一口氣,將酒放到桌上,突然笑道。「這天下只能有兩種人,征服本殿的,臣服於本殿的。不知竇相是哪一種呢?」
他凝視著竇昆,眼神一時間充滿了壓迫感。
竇昆有些難堪,勉強笑道:「老臣自然是絕對服從於殿下。」
令玖笑了一下。「竇右丞既然知道,還是儘早把壁櫥里的東西給收拾乾淨吧!」
展宴初聞言,立即伸手在壁櫥中摸索了幾下,翻到最底層時,那熟悉的觸感讓他怔了一下。
他反覆摸索了幾下,才確定那柔軟的絲綢上用金線綉著的似乎是一條龍。展宴初冷笑了下,暗道這竇昆也未免太過自負了些。那些密探怕是也沒有想到,竇昆這樣老奸巨猾的人,會把龍袍藏到自己的衣櫥里。
「把名冊拿來給本殿看看。」令玖站起身道。
「是。」竇昆走到床邊躬身打開暗格,將名冊取了出來,遞給令玖。「殿下不是看過了么?難道還有什麼異議?」
令玖打開名冊,簡單翻閱了幾下,然後合上。「這名冊,暫且就先交由本殿保管吧!」
「殿下,這......」竇昆有些為難。
「本殿可不喜歡重複同樣的話。」令玦笑著說這句話,語氣卻是不容辯駁的。
「是。」竇昆只好嘆了口氣。「還請殿下一定仔細保管。」
等令玖走後,竇昆才在原地咬牙切齒的狠狠踢了幾下桌椅,然後停了一會兒,妥協似的向壁櫥這邊走來。
展宴初繃緊身子,看著那身影越來越近,隨時準備出擊。
然而竇昆的手在櫥門上停駐了片刻,還是緩緩垂落下來,攥成拳。
展宴初知道,竇昆不甘心。
他的不甘心,卻將他自己的路堵死了。
展宴初一直確定竇昆睡了,才摸黑跳出櫥子,從窗戶逃走。
他在屋頂上疾步穿行著,剛出了竇府,躍到地上,就看到了那個人。
那人有一頭雪白的長發,帶著銀色面具,在黑夜中猶如厲鬼。
展宴初知道,他是令玖。本來展宴初還存有一絲理智,想要日後再對付他,可他此刻卻自己送上門來了。
令玖看著展宴初,勾唇,嘴角扯起一絲詭異的弧度。「捍衛人的武器,如果變成傷人的利器的話,一定會更有意思吧!」
展宴初不知道令玖在說什麼,直覺感到厭惡,從腰間拔出劍來,指向令玖,凝眉斥道。「少廢話,把名冊交出來!」
令玖看著那劍笑了。「那就看你拿不拿的到了。」
展宴初與令玖立即兵刃交接,激烈械鬥起來,展宴初在十二三歲時就已聽聞太子是個怪才,此次交手證實了傳言並非所需,展宴初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強的對手,應對起來難免吃力,不多時額上已浮了一層汗。
展宴初只要一想到令玖對令玦犯下的種種惡行,就恨不能將眼前的人撕碎,出招是從未有過的狠絕。令玖不得不集中精力應對著他,眼裡一時也微露異色。
終於,展宴初得到機會,從令玖手中奪過名冊,但幾乎就在同時,他的胸口挨了一掌。
展宴初被擊得連連退後幾步,他攥緊手中的名冊,暗道:名冊已經拿到,報仇的事還是先擱置一邊,否則一直硬耗下去,恐怕會得不償失。
展宴初施展輕功,離開了。
「殿下,不去追么?」一旁的侍從見狀,沉聲問道。
「不用。」令玖笑了下,眯縫起眼睛。「他已經在本殿的手掌心了。」
展宴初一路上只覺胸口滯悶難忍,終於,他扶著樹,傾身吐出一口污血。他擦了擦嘴角的鮮血,直起身,靠著樹,平息了下。
「陛下!」展宴初若無其事的笑著走入殿內。
令玦仍在批閱奏摺,見到展宴初來了,有些詫異,拂袖擱筆。「這麼晚了,你怎麼過來了。」
「臣是急著要給陛下一樣東西。」展宴初從袖中掏出名冊遞給令玦。「陛下請看。」
令玦接過那名冊,翻閱了幾下,微微瞠目。「這是!」上面記載的居然都是竇昆勾結的亂黨的名錄。
他驚喜的看著展宴初:「你是怎麼得到的?」
「這一趟夜探竇府,收穫實在不小。」展宴初笑笑,又語氣凝重下來道:「陛下,臣不止找到了這本名冊,還見到了舊太子。」
令玦僵住了,抓住展宴初的手腕。「你們交手了?」
展宴初頓了下,怕令玦擔心,笑道:「臣是躲在壁櫥里時看到的。」
果然不出所料,竇昆與令玖還有往來。
令玦收緊眼眸,不禁感到慶幸。如果那二人聯手,這一次他真是勝算無幾。好在竇昆的把柄已經被抓到,接下來就可以一一剷除了。
諾大的,空蕩蕩的房中。
令玖閉目坐在水池中,眉頭緊蹙,臉色蒼白的駭人,豆大的冷汗從臉頰上滑落。那水池池水發紅,浮動著許許多多猶如紅色絲線一般的小蟲,大小猶如寒毛,能鑽入人的肌膚。
桌案上的香已快燃盡,落下一簇簇灰燼。
水池裡的水越來越紅,直至紅的發黑。令玖痛苦地咬緊牙關,隱忍的悶哼著,終於,香,滅了。
令玖虛脫的仰頭靠著池壁,喘著粗氣,深刻的鎖骨隨著喘息上下起伏,雪白的長發早已濕成一縷一縷的,凌亂的披散在身後胸前,分不清是被汗水還是被藥水浸濕,極為狼狽。
一邊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令玖睜開潮濕的眼睛,眼角微微泛紅,看起來竟有些孱弱。他吸過衣架上的外衫,從水池中躍出,落在地上時已將外衫披好,他平復了一下,眼裡也恢復了一貫的狠戾。
「你在本王面前,還用穿什麼衣服?」耶律羅曄哼笑一聲,在身後譏諷道。
令玖笑了下,微微側頭看著耶律羅曄。「你在本殿面前,不也穿著衣服。」
耶律羅曄看著令玖雪白的頭髮,蒼白如紙的臉,又瞥了眼那黑紅的池水。「這血蟲雖可用於解毒,原本卻是奚尤重刑時審問犯人所用,被活活痛死的人不在少數!令玖,你連對自己都這麼狠。」
令玖回過頭,眯縫起眼睛,嘴角雖然在笑,眼神卻冰冷狠戾。「狩安王大老遠從漠北跑到天晉來,就是想來說這些廢話?」
耶律羅曄笑了笑,走到他身後,突然強硬的從身後抱住令玖,然後用一隻手輕撫著令玖優美的脖頸。
雖然是差不多高大的人,但令玖蒼白的脖頸被耶律羅曄蜜色的大手掐住,卻脆弱的彷彿隨時都可能被擰斷。
耶律羅曄湊在他耳邊,勾起嘴角。「不,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