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即使那麼不懂女人心的榮耀，也後知後覺地發現江小柒生氣了。

好比，他去問她：「我今天幹什麼？」

她就一翻眼睛，很隨意地說：「休息啊。」

好吧，休息就休息，實在閑的無聊了，他就坐在理療床上拍球，拍到對面的牆壁上，等它彈回來，再拍過去。

他拍了一個小時的球，還是沒有弄明白——她氣個屁啊？

榮耀天生就是吃籃球飯的，所以他的智商全用在了打球這一件事情上。

至於其他的，去醫院看病需要先挂號，去銀行還得等著叫號才能辦理業務，他是這兩月才學會的。

只因在這之前，他的一應事物都是由經紀人寇理來打理。從他十六歲開始，到他二十六歲，寇理做了他十年的經紀人。

但是，回國之後，就因為他和寇理對他以後生涯的規劃出現了分歧，他炒掉了寇理，因此還支付了一筆違約金。

而炒掉經紀人的導｜火｜索，就是因為寇理告訴他：「你應該趁著名氣還在，多多參加娛樂節目，撈上一筆，然後退役。」

雖說運動員都有退役的時候，但選擇那樣的時機退役不是他想要的。

或許正是因為這種先是失去了自己的舞台，又失去了得力經紀人的打擊，在遇到江小柒之前，榮耀頹廢了整整一個賽季。

好不容易才找到點自我，江小柒怎麼也寇理上身，重提他抵抗的事情。

江小柒不搭理榮耀。

榮耀也不搭理江小柒。

他真的快無聊死了，作為一個整天在籃球場上蹦噠的人，不讓他蹦噠了，他反而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麼。

少了精神的寄託，整個人都是空虛的。

上午的十一點，理療室除了他，終於來了兩個儲備球員找江小柒學習太極拳。

兩個小將還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榮耀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其中的一個一米八幾身高的是釗大致，一米九幾身高的是歐玉樹。

兩個小鬼，嘴甜的要命，前前後後跟著江小柒叫「姐姐」。

榮耀不悅地想，怎麼現在的小孩都是這麼厚臉皮。

江小柒倒是挺受用的。

她在老江家這輩兒里排行老七，可她前面的六個哥哥和姐姐，因為不在一個城市，平均一年見一次，沒有太多的感情。反倒是，她底下的幾個弟弟，打小就跟在她屁股後面轉，是以別看她排行老七，卻是個當大姐大當慣了的。

兩個小屁孩的年紀，和她舅舅的小兒子差不離，他倆的情況，江小柒也知道的門兒清。他倆都還是高中的學生，訓練不緊張的時候，還得回學校上上課。

不過，但凡是練體育的，真沒有幾個是學習好的，所以這兩熊孩子，是能不上課就不上課，和其他的球員一樣，幾乎整日整夜地泡在俱樂部里。

要教球員們練太極拳是江小柒自己說出去的話，她當然不會拒絕，只是話說的很明白。

「我不教一時興起，太極拳這門武藝，已經有人將它運用到了花式籃球里，觀賞度極高。

太極拳可以讓人變得柔軟和精力旺盛，譬如說，舉重訓練力量，跑步訓練毅力，拉伸訓練靈活，而太極拳簡單的姿勢和緩慢的動作，側重腹部呼吸，有助於比賽中應對身體接觸時保持重心，也能讓人快速調整呼吸，找到狀態。更重要的是，太極拳和籃球有一個共同點，都講究剎那間時機的把握，瞬間啟動相當於太極拳先發制人的攻擊模式。

我說的再多都是廢話，我什麼都不會教你們，想學太極，先學會站樁。」

釗大致和歐玉樹對看了一眼，內心的OS，別說是江小柒了，就連榮耀都看懂了。

大概是這樣滴——這和我們想的不一樣啊，我們想要的是在賽場中以內勁彈開對手，直接讓對手飛出去。

江小柒真不想說那是看《少林足球》看傻了，不是沒有那樣式的高人，可若是想練成高人，費的就不止牛勁了。

她擺明了一副「我就是這樣教」。

釗大致和歐玉樹又對看了一眼……那就這樣學吧！

站樁也是很有講究的，有渾圓樁、無極樁、馬步樁等。

江小柒教他倆的是無極樁。

練無極樁沒有什麼捷徑，就是必須專一，不能三心二意、朝三暮四地練。

江小柒指揮兩人：「兩腳平行分立如肩寬，腳尖正對前方，腳跟平齊，全腳著力要平穩，兩腳跟不宜浮起和用力。」

說話的時候，江小柒分別糾正了兩個人的動作。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榮耀一瞧見江小柒的手落在釗大致的手臂上，甚至還替歐玉樹挪了挪腿，他只覺得有一股不明原因的熱氣從心底往頭上冒。

哎呀，嘶，好想生氣。

還心想，什麼鬼呀，教別人教的起勁，卻對他不管不問，好像他不存在似的。還有，怎麼能直接摸別人的手臂和大腿呢！

要知道，兩個人穿的都是籃球運動服，她摸的地兒，全都是沒有衣服遮蓋的。

江小柒也陪著釗大致和歐玉樹站了會兒樁，壓根兒就沒在意榮耀的情緒。

直到她的手機響了，她才走了出去。

臨走前，還囑咐他倆：「別亂動啊！要站半個小時。」

榮耀下意識抬手看了看錶，離半個小時的時間還差22分鐘，他沒有按耐住，又一次將收在手裡的籃球彈了出去。

球彈得很高，直撲歐玉樹的面門而去。

歐玉樹驚了一下，本能地躲避，瞬間破功。

那球撲到與他還有一指寬的距離，卻像是忽然泄了氣，順著他的腿縫，滾了出去。

榮耀問他倆：「學會了？」

兩個人下意識地同聲反問：「什麼？」

「站樁。以及……」榮耀撿回了籃球，做出了他曾經用來挑戰籃球之神喬帝的經典跨步動作。

釗大致和歐玉樹同時倒吸了口氣，驚訝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榮耀以為他倆沒有看懂，略顯不耐煩地說：「我再做最後一遍。」

他又一次將球掌握在了自己的手掌下面，不知道是他賦予了籃球生命，還是籃球給了他新的活力，明明是一樣的跨步，他做起來卻讓人看花了眼睛，忍不住驚呼。

榮耀做完了動作之後，釗大致和歐玉樹說：「你快打我一巴掌，看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邊的歐玉樹還沒從震驚中迴轉，連反應都還是遲緩的。

這就是讓利司道最嘔血的地方了，他才是這個球隊的核心主力，可是在很多小將的心裡，始終認為榮耀沒能成為主力的原因，不過是因為腰傷。有些人甚至還想，等到哪天「太陽」的腰傷復原，會帶著他們一舉問鼎CBA的冠軍寶座。

別管那樣的事情究竟會不會發生，年輕的小將們始終覺得榮耀是籃球之神一樣的存在。

大概是因為榮耀是他們能夠接觸到的唯一的籃球巨星。

有一天，這個籃球巨星向他們傳授了自己的絕技。

歐玉樹給了釗大致一個耳光——特么的，太疼了，是真的。釗大致又還了歐玉樹一巴掌。

兩個人無比確定，這真的是真的。

這時候，榮耀又重複了他最開始的問題，「學會了嗎？站樁和跨步。」

釗大致和歐玉樹顧不上互毆，像上了發條的吃米雞一樣，猛點著頭。

「以後，每天各練一個小時。」

兩個人還是猛點頭，並且一副「只要是榮耀說的，什麼都對」的狗腿模樣。

「那就回去練吧！」似乎是從剛才起，榮耀忽然覺得理療室里只有他和江小柒兩個人，也沒什麼不好的。

「好。」釗大致和歐玉樹連個疑頓都沒有，一轉身跑出了理療室。

走廊上，接完電話的江小柒正好迴轉，問他倆：「時間還沒到，你們怎麼不站了？」

「謝謝姐姐，謝謝耀哥，我們回去練了。」說話間，兩個人並沒有停止奔跑，彷彿只有這樣，才足以表達他們的興奮之情。

江小柒覺得奇怪，可更奇怪的是，她一進門，就看見正在站樁的榮耀。

江小柒問他：「你在幹什麼？」

榮耀回答：「閑的……無聊。」

於是，榮耀的站樁生涯是從這一天正式開始的。

江小柒表示，其實有的時候，男人就和小孩一樣的脾氣。喂他吃的時候，他不想吃。改喂別人吃了，他就眼熱心急，哭著喊著追著要。

在以後的很長時間裡，不管是什麼場合，什麼樣的人問起，江小柒從來都說這樣的話語「哦，太極拳啊，是榮耀主動要學的，其實一開始，我是拒絕的。」

對於這樣的說辭，榮耀通常表示……辯解無力。

生活里有很多事情，其實一開始就是陷阱。有些是可以爬出來的，有些是爬不出來的，還有些是自己不想出來的。

——

榮耀的訓練內容，除了休整，終於多了一樣其他內容，那就是學習太極拳。

榮耀的練法和別人不一樣，別的人可能是一天抽個半小時在練，而江小柒要求榮耀一天練夠八個小時。

早晚各站樁一個小時，剩下的六個小時，有四個小時練氣，最後練拳的時間實際上只有兩個小時而已。

半個月之後，江小柒又給他增加了一項訓練內容，他要重新開始跑步了。

榮耀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參加過球隊的耐力訓練。

其實跑步這項運動，本身沒有多少技術含量。但是如果長時間不跑，其結果就會氣喘氣虛跑不動，再嚴重點就是噁心或者昏厥過去。

輝星籃球館的建造規格可以算得上國內最高，主館有三層，為專業的籃球比賽用館，坐席有3400多個，其中伸縮坐椅有將近800個。用於滿足運動員賽前預熱的副館和主館用走廊相連，比賽時，運動員可通過走廊直接進入主館的正式賽場，主館的面積約有八千多平方米。

榮耀以為自己最多可以繞著籃球館跑三圈，而實際上他跑到第四圈的時候，他還沒有氣喘。

和他一起跑步的其他球員，有的早就掉隊，甚至有的已經回了籃球館練球去了。

像這種訓練，除了體能太差的球員會被教練強制練習跑步以外，對於其他的球員，教練多沒有具體的訓練要求。

就連榮耀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多少圈，因為江小柒給的概念是模糊的。

她說：「跑到你實在跑不動。」

現在還能跑的動，那就只有繼續。

有意思的是，利司道也在繼續。

大有「他跑，他就跑」的架勢。

榮耀是不喜歡利司道的，而他不喜歡利司道的原因，大概是因為利司道不喜歡他。

男人和男人之間的看對眼，與男人和女人之間的看對眼不同，與外貌完全無關，相互吸引對方的多半是志趣相投。

雖說榮耀視籃球為生命，而利司道幾乎每晚都是摸著籃球睡的，但兩個人成為了隊友，卻沒能成為朋友。

這其實是籃球比賽中的大忌，因為這樣的兩個人是沒辦法打配合的。

可是現下，兩個人卻表現得非常有默契，誰都不肯先認輸，繞著籃球館轉了一圈又一圈，腳步都快跑成虛浮的了。

薛大軒架住了榮耀：「腰傷才剛好一點兒，也不能往死了練自己。」

榮耀擺了擺手，推開了薛大軒，似乎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邁著沉重的腳步繼續。

而韋林則跟在利司道的後面罵他：「你特么缺心眼兒嗎？」

「你特么才缺！」利司道回了一句，也沒有半點兒想要停下的意思。

薛大軒本來是想找叢助教的，畢竟這種小事情不好去找郜青雲。但是歐玉樹更加機靈，叫了幾次，見榮耀和利司道都不肯停下來，一溜煙地跑去叫江小柒。

江小柒本來正在辦公室里打遊戲，打的是科學怪獸，駕駛個機器又會吐冰又會吐火，正玩的過癮。

歐玉樹氣喘噓噓地在她窗外喊：「姐姐，不好了，耀哥和利哥杠起來了。」

別看歐玉樹同學的語文回回不及格，可這個「杠」字用的好，不能說打呀，畢竟榮耀和利司道沒有動手，用的一直都是腳。

江小柒到了一看，覺得自己無話可說。

主要是不好教育啊！這兩個人要是虐別人，她還能站在道德的高度上控訴他倆「你們怎麼可以這樣」。

可是現在他們明明在虐自己。

法律都規定了，虐人犯法，但自虐……多半只能送精神病院。

所以江小柒覺得她阻止不了他倆虐自己。

她勾了勾手指，叫歐玉樹過來。

「姐姐，我這去告訴他們說你讓他們停下來。」歐玉樹同學還是很正義的。

但是，江小柒搖了搖頭，告訴他：「我理療室辦公桌的中間抽屜里有一包瓜子，你去給我拿過來。」

歐玉樹傻眼了，問了句：「幹什麼？」

「吃啊！」

「那他們……」

「我一邊看一邊吃。」江小柒說的理所當然。

一共跑了十三圈。

其實榮耀覺得自己咬咬牙，還能再堅持一圈。

但是看著坐在小馬紮上面、悠哉悠哉嗑著瓜子的江小柒，他忍不住生氣。

關鍵是，他還不知道她錯在哪兒、自己氣什麼！

榮耀停了下來，雙手扶著大腿喘氣。

歐玉樹和釗大致是個有眼色的，趕緊跑上去，想要扶著他。

被榮耀拒絕了。

榮耀停下來之後，韋林拽著利司道也停了下來。韋林只跟了幾圈，也累的眼冒金星。利司道還沒怎麼滴呢，韋林倒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裡還想著，反正媳婦兒已經娶了，誰還在意形象那玩意兒。

江小柒扔了手裡的瓜子皮，又勾了勾手，這一次叫的是榮耀和利司道。

等到他倆走到她的跟前，她抬頭看了一眼，發現兩個人都像是被水洗過，她哼笑了一聲，問道：「累嗎？」

「不累。」就是不和榮耀比，在江小柒的面前，利司道也不能說累，這關乎到男人體能的問題。他不止不累，甚至還能繼續。為了表現自己的持久力，利司道還特意蹦噠了兩下。

江小柒罵了一句：「笨狗熊！」

「什麼？」

「我說你，」江小柒指著利司道說：「典型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不，大概是因為你太高了，頭腦一直處於懸空狀態，有和沒有完全沒有區別，反正不是傻，就是吃飽了撐的。」

「還有你，」江小柒又指向了榮耀：「你比他高了五公分，比他還傻五毛錢的。」

卧槽!你才比他還傻五毛錢的。

榮耀怒目而視。

江小柒看見了也只當沒看見，一甩頭，走了。只是臨走前，又送了榮耀和利司道各一把眼刀。

連歐玉樹都慌了，不是剛剛還一邊嗑瓜子一邊樂呵呵地看嘛，怎麼說生氣就生氣了呢？

女人的心思……只要是男人，甭管是成年還是未成年，你就別猜。

可是利司道還是忍不住猜了。

猜的心花怒放。

還特地跑去問韋林：「你和你老婆之間，有沒有愛稱？」譬如說，小笨笨啦，小蠢蠢啦，或者……笨狗熊之類的。

韋林以為他今早跑步跑太多，跑的內分泌紊亂，要不表情怎麼有點兒賤呢！

於是，他將他面前的大臉推走，說了一個字：「滾！」

「快說，快說。」利司道顯然不能死心，又蹦噠了回來，不過終於恢復了正常人的表情。

「有啊，她叫我『老公』，我叫她『老婆』。」韋林發誓，他說的很認真。

這一回，「滾」是利司道說的，還加了一句：「你特么這麼不浪漫，嫂子遲早要給你戴一頂綠帽子。」

結果……被韋林狂毆一頓。

榮耀也有些弄不懂江小柒，只因這一天，除了跑步，她什麼都沒讓他干，連站樁都免了。

他的心裡難免有些忐忑，他想難道她真的生了氣？不打算教他了？

不是說好了要教兩個月的！

是了，這個女人，就沒有說話算話過。

估計，榮耀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有個說會和他睡覺的女人，沒有履行諾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