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養徒千日(十五)
床上躺著的男子,面色蒼白,或許是被蠱毒折磨的原因,往日溫潤的眉眼在睡夢中卻緊緊蹙在一起。手臂和胸口都纏著厚厚的紗布,屋子裡的血腥味已經被一股淡淡的草藥香覆蓋。
站在床前靜靜的看著那張熟悉的臉,蘇涼有些恍然。
眼前是奄奄一息的文少霖,身後是垂頭喪氣的蠢一。
「蠢一。」半晌,蘇涼輕聲喚道。「目前為止,我們並沒有改變劇情不是嗎?隨心門的人以為文少霖墜崖而亡,江湖上也傳出了青峰派掌門遭遇不測的消息。唯一不同的……只是他現在躺在這裡。」
蠢一幽幽的飄到了蘇涼身側,「目前的確沒有不妥。但是,以後呢?這位仁兄若是傷養好了,要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回青峰派吧?」
「……可這些還沒有發生不是么?」蘇涼嘆了口氣,「給我個機會救他吧。」
過了許久,她才聽到蠢一的聲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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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尖似乎縈繞著一股熟悉卻又陌生的幽香,文少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中,似乎是另外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不過那裡的他也是父母雙亡,卻沒有弟弟,只有一個總是和他在一起玩耍的小女孩。他和女孩一起長大,直到有一天,他為了救那個女孩,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再一轉眼,他便回到了葉城。回到了第一次遇見蘇莫的蓬萊居,這一次,再見到戴著面紗的蘇莫,他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似乎不用摘下面紗,他便能在腦中勾勒出蘇莫的五官……
看著那笑靨如花的女子,他竟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阿涼。」
「阿涼……」
床上重傷的男子皺著眉,薄唇微啟吐出了這麼兩個字。
那一刻,蘇涼彷彿又聽到了俞林在喚她的名字,頓時有些傻眼。
這是在叫她么?
然而,不過片刻,她便清醒了過來。她與文少霖相識,一直都用的是化名蘇莫。所以,這聲阿涼應當不是在喚她吧。
既然已經能出聲,那便是恢復意識了。蘇涼微微俯身,認認真真的打量著文少霖,還伸手拍了拍那蒼白的臉,「喂,能聽到嗎?」
被自己輕輕拍了兩下,那白皙的臉頰上竟出現了一個紅紅的巴掌印……
「……」
蘇涼連忙驚恐的收回手,woc一個大男人肌膚這麼嬌嫩真的好么??
有些為難的又盯著那紅撲撲的巴掌印瞧了瞧,阿西吧,竟然這麼久都不消失?求助:她打了青峰派老大,而且還留了罪證腫么破?在線等,挺急的。
啊,趁著他還沒醒趕緊溜,這個主意怎麼樣?
想著,蘇涼便直起了身,轉頭要走。然而下一刻,手腕卻突然被攥住了……
「咳咳——」隨著幾聲輕咳,文少霖緩緩睜開眼,視線落在那素凈的床帳上。
「你,你醒了?!」
聽到那明顯有些心虛的女聲,文少霖蹙眉,不解的偏頭,目光便對上了那正站在床前的紅衣女子。面容如玉,五官精緻而嫵媚,分明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龐,但那雙灼灼月眸卻莫名的有些熟悉,彷彿在哪裡見過。
「這……是哪兒?」微微啟唇,嗓音有些沙啞。
「你跳崖后,我們救了你。」簡短到不能在簡短的解釋。「你中了千機蠱,我們正在找法子解蠱。」
「……」微微動了動身子,文少霖卻覺得渾身的經脈都傳來斷裂似的鑽心疼痛,握著皓腕的手已經疼的沒有了知覺,但卻依舊無意識的扣著,「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強忍著渾身的痛楚,文少霖又細細的打量了一番蘇涼,溫潤的眉眼間浮起一絲懷疑,「姑娘……在下是青峰派文少霖,不知我們可曾在哪裡見過?」如若不是見過,怎麼會覺得這雙眼如此熟悉?彷彿夢中都出現了不下百遍。
「吱呀——」
這邊蘇涼還正猶豫著要不要告知文少霖自己便是那個蘇莫時,房門卻突然被人推開了。
一身黑色勁裝、面容冷峻的少年「氣勢洶洶」的推門而入。
進屋的第一眼,離欽便瞧見了那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男人握著自己師父的手腕,而師父竟然披頭散髮的站在床前與他「深情」對視【蘇涼:woc哪裡深情了?!】。他暗自咬牙,這樣的畫面……還真是夠刺眼。
「阿欽?」
蘇涼詫異的看著自家徒兒黑著臉走到床前,將自己擠了開來,然後毫不留情的扒拉開她手腕上的爪子,再粗魯的擼開袖子,最後硬邦邦的吐了兩個字,「診脈。」
「……哦。」你開心就好。=.=
一聽到阿欽二字,文少霖的眸底驀地閃過一絲流光,視線先是在為自己診脈的少年臉上轉了一圈,隨後便徑直望向已經被離欽擠開的蘇涼,略沙啞的聲音里雖有一絲不確定,但更多的卻是驚喜,「是……蘇姑娘嗎?」
聞言,離欽蹙眉,蘇涼摸了摸鼻子,覺得也沒有什麼再隱瞞的必要,「文掌門,好久不見。」
果然是她么?
眾里尋她千百度,竟在生死攸關的時刻,為她所救。這,便是緣分吧。
文少霖蒼白的面上浮起一絲笑意,眸色也欣然漾深,「蘇……」
「師父,他沒什麼大礙。」粗魯地診完脈,離欽一把將文少霖的手丟開,直接站起身打斷了傷員的話、還攔住了傷員柔情脈脈的視線。「只是要好好休息,我們便不要打擾了。」
「……」
「……」
哦,你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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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被徒兒拎回房間乖乖綰髮的師父,蘇涼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應當惱羞成怒呢還是惱羞成怒呢還是惱羞成怒呢??
銅鏡中,少年的手法已經十分嫻熟,只是臉色卻不大好。
悄悄瞥了一眼正拎著自己頭髮的離欽,蘇涼覺得目前的氣氛太過壓抑,於是嘗試著尋找話題,「阿欽,千機蠱有沒有什麼副作用?會不會解蠱后,武功盡失又或者……會喪失記憶之類的?」
啊,如果能記憶全失那豈不是最好不過了?!文少霖不會記得自己是青峰派掌門,不會再回青峰派,那麼原書的劇情就不會受到影響了不是么?
然而,她才剛一問出口,髮根就傳來一陣非常輕微卻又無法忽略的痛感,「嘶——」,倒吸了一口冷氣,她苦著臉抬眼。
果不其然,銅鏡里,離欽的臉色更黑了。
半晌,蘇涼才聽到他的回應,「反正死不了。」
「……哦。」看來這談話是沒有辦法也沒有必要進行下去了是嘛?阿西吧,這孩子最近有點古怪啊,自己完全看不懂啊看不懂!
沉默了許久的蠢一蹲在銅鏡上托著腮開口,「說的好像你從前能看懂他一樣……」
(╯‵□′)╯︵┻━┻不要說出事實啊泥煤!
「師父,」最後將那樸素的木簪插|進發間,離欽才緩緩啟唇,「師父從前,究竟是怎麼認識那個青峰派掌門的?」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如此問了。
蘇涼垂眼,並不是很想繼續回答這個問題,於是只支吾含糊了幾句,便要站起身,「為師不是說……」
雙肩一沉,離欽竟溫柔卻不容反抗的將她按回了原位,雙手從肩上移開撐在了梳妝台上,嗓音低沉,「師父還不肯對我說實話么?」
銅鏡中,少年微微俯身,俊臉正湊在她鬢邊,呼吸聲彷彿就在她的脖間,清清淺淺的吹動著她的幾縷鬢髮,在頰邊撩起一陣酥|癢……
晨光微熹,冷清寂靜的小屋裡,卻因為梳妝台前「環抱」的兩人,憑空添了几絲曖昧。
蘇涼怔怔的看著銅鏡里兩人的姿勢,一時腦子有點轉不過彎,就連說話都結巴了起來,「為師……為師真的不認識他。」
「哦?」少年挑了挑眉,尾音揚起,轉著圈鑽進了蘇涼的耳里,直讓她打了一個激靈,下意識的向旁邊避了開來。
腦子一時短路,她只好無奈的去掰自家徒兒的手,「他只是和我一個故人長得相似罷了。」
「誰?」
「……」尼瑪還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是吧?!阿西吧,她一個做師父的為什麼要被自己養大的崽子逼問啊?!
深吸了口氣,蘇涼醞釀著要爆發的情緒,最終啟唇。
「……兄……長,長得像兄長。」tat孽徒孽徒!
兄長?聞言,離欽愣了愣,眉目間的陰沉一掃而空,口吻也不再像方才那樣咄咄逼人,「師父的……兄長?」
「怎麼?為師就不能有兄長嗎?!」終於掰開了那撐在自己身側的胳膊,蘇涼站起身,匆匆忙忙別開視線向屋外走去,幾乎是落荒而逃。
真的……只是兄長嗎?離欽望著蘇涼離去的背影,眸色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