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玉笙見到姬冰雁的時候,他正對著陽光把玩著一顆寶石。那寶石足足有鴿蛋般大小,熠熠生輝,連牆上都印上了五彩的光斑。
「大哥得了件好寶貝!」玉笙笑著說。
「這就是極樂之星。」姬冰雁眼中的痴迷一閃而過,把寶石遞給玉笙,「不管它背後有沒有寶藏的線索,本身就有讓人瘋狂的價值。」
「但它現在在大哥手裡,想必那寶藏之說也是子虛烏有的了。」玉笙的語氣很肯定。
「沒錯,極樂之星只是龜茲國王拋出來轉移視線的餌。他已經拿到了真正的寶藏,完成了復國,極樂之星也就重新變回了一顆普通的寶石。」姬冰雁想起了胡鐵花的那場堪稱鬧劇的婚禮,語帶譏誚,「只可惜,他不知道,在老胡眼裡,這顆無價之寶還抵不過一壺美酒。」
「難道你就用了一壺好酒換來了極樂之星?」
「一壺都沒用上。」姬冰雁對自己老友的脾氣顯然已經沒轍了,「老胡也不過寶貝了幾個時辰,就把極樂之星扔給了我,說等到幫楚留香找到他的幾個妹子之後再來找我喝酒,極樂之星就是定金。」
「恐怕就算搬光了蘭州城的酒,也抵不過這個定金啊。」玉笙搖了搖頭,「胡大俠倒真是大氣。」
「明明是他怕麻煩,只要一想到身上有這麼貴重的東西,恐怕就會吃不好睡不香才扔給我。」姬冰雁不客氣的說,「對了,你今日來可是有什麼事?」
「難道我是那種無事不登門的人嗎?」玉笙理直氣壯的問。
姬冰雁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好吧,的確有點事。」玉笙若無其事的摸了摸鼻子,再三強調道,「不過不是我的事,你聽說過畫眉鳥嗎?」
姬冰雁的目光一下子犀利起來,「你從哪知道的這個人?」
玉笙把無花的推測說了一遍,然後道,「當然,這只是猜測,不過我覺得還是確認一下比較好。你能聯繫到曲無容嗎?」
「很難。」姬冰雁沉聲道,「曲無容是和一點紅一起走的,以往若是想要聯繫一點紅,可以通過他所在的那個殺手組織。而我們在沙漠中分別的時候,一點紅曾經表示不會再回組織了。想要找到他們,只能靠運氣了。」
「看來想要找到畫眉鳥,只能靠守株待兔了。」玉笙頓了頓,「或許,那隻兔子已經撞上門了。」
姬冰雁對畫眉鳥的感覺很複雜。一方面,畫眉鳥心狠手辣,擺在他們面前的屍體不是假的,更何況她還留下了字條,彷彿她殺人也是出於好心,因為楚留香手下不沾人命,她不得已而代勞;另一方面,畫眉鳥又的確救了他們一條命,也許有故意施恩的成分在,但如果沒有她的出手,恐怕他們都會在沙漠里丟了性命。
而如今,聽到玉笙也許有了畫眉鳥的線索,姬冰雁也很是關注,「她找上了你?」
玉笙給他說了自己剛才出府時在自己門口遇到的那對夫婦,「太刻意了,只看一眼就知道他們不安好心,刻意的想進府。李玉函還好說,柳無眉……」搖了搖頭,「身上的血氣撲鼻啊。」
「你聞到啦?」姬冰雁好笑的問。
「形容!我只是形容一下!我看人很準的!」玉笙對自己的看家本領格外堅持,「我什麼時候看走過眼?」
「那無花……」
「我又沒說過他是好人,他只是對我有用而已。」
姬冰雁嘆氣,「他知道你的想法嗎?」
玉笙挑眉,這還用問?
「無花此人,真心相待尚能被他反咬一口,你這樣……」說到底,從一開始,姬冰雁就是反對玉笙收下無花。
「本來就是純粹的利益交換,何苦披一層誰都知道是虛假的感情?」玉笙的話非常直白,直白的讓姬冰雁找不到反駁的話。
雖然還未娶妻生子,姬冰雁就提前體驗了一把什麼叫做兒大不由爹。默默的咽下被噎出的一口老血,姬冰雁把話題重新扯到畫眉鳥身上,「她是去找無花的?」
「總不會是沖著我來的。」玉笙說的隨意,絲毫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再說,還有無花呢。」
就憑無花被姬冰雁如此忌憚就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燈,不管是心狠手辣的畫眉鳥還是上門求醫的年輕夫婦,沒什麼是他處理不了的。
姬冰雁想了想無花的陰險狠辣,點頭贊同了。
結果晚上的時候,玉笙就被打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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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回府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街道兩邊高高的掛起燈籠,燈籠下是已經擺好的攤位,路上的行人也漸漸的多了起來。
「真是過糊塗了,今天可是十五。」玉笙輕輕的敲了敲額頭,每月的初一十五晚上,蘭州城都會取消宵禁,開放夜市,是以這兩天的晚上也格外熱鬧。
這樣想著,玉笙也不急著回去了。而等他逛高興買了一堆小東西回府的時候,已經月上中天了。
李玉函在玉府里等的有些急躁。
按理說,無主人同意而夜晚留宿是一件很無禮的事。所以,即使已經被無花留客了,李玉函還是堅持等玉笙回來再做拜會。這一等,就等到了二更天。
玉笙毫無形象的把買來的東西全都塞給守門的林伯,讓他分給家裡的孩子玩,自己甩甩衣袖,看上去又是一個翩翩公子。
「玉公子。」玉笙在姬冰雁那裡喝了不少酒,雖然走了一路酒氣被發散的差不多,面前忽然出現一個人還是嚇了他一跳。
「你是?」玉笙打量著來人,「李……玉函?」
「正是小弟。」李玉函拱手,「賤內忽然病倒,還未多謝玉公子收留之恩。」
「無妨,倒是累李公子多等了。」玉笙看了一眼站在李玉函身後的無花,露出笑容,「我有事出門,招待不周,怠慢了貴客,明日必設酒賠罪。」
「玉兄哪裡話,你能原諒我夫婦二人冒昧登門,還請來了大夫,我夫婦二人已感激不盡。」李玉函趁機換了稱呼拉近彼此距離,「只是賤內身體虛弱,此時已經休息……」
「尊夫人的身體怎麼樣了?」玉笙也耐著性子開始閑話。
「賤內她並非生病,而是中了毒。」李玉函不再掩飾臉上的悲傷,「我早已請便了中原名醫,可他們束手無策。不得已,我們聽說玉兄有妙手回春之能,這才冒昧登門求醫……」
「天無絕人之路,我雖不通醫術,在西北也有幾位頗有名氣的大夫,尊夫人會好起來的。」玉笙安慰道,李玉函也很配合的露出了一個勉強的微笑。
「真是一對惹人堪憐的苦命鴛鴦啊。」送走了李玉函,玉笙對著無花嘆息道。
「只不過沒惹你的憐。」無花看著玉笙取下掛在腰間的鬼面面具重新帶在臉上,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誰讓他們屬夜貓子的呢?」玉笙的聲音被面具遮住,聽起來有些發悶,「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你打聽到他們的目的了嗎?是不是沖你來的?」
「這次你可猜錯了,他們是沖你來的。」
「怎麼回事?說說。」
「柳無眉認出了我,我們相認了。」無花道。
「沒相愛就好。」默默的嘀咕了一句,「她不想殺你?和石觀音有關的人都被她殺的差不多了,沒道理留下你這個流著她的血的人啊。」
「那是因為只有我活著,對她才是好的。她是上官音派來的。」無花的從容面孔終於有了一絲裂痕,「殺了你,救出我。」
「然後呢?」玉笙對后一句毫無興趣,不是誰都有本事殺了自己的。
「然後她得解藥。」無花頓了頓,「從一開始,她想要得到的就只是解藥,後來殺了那麼多人,也只是沒找到解藥后的泄憤罷了。」
「解藥?」玉笙嗤笑,「還不如老老實實等死呢。」
「你知道她中了什麼毒?」無花眼睛一亮。天一神水固然霸道,但這種可以控制人的葯更有用處。
「知道也沒用,此毒無葯可解。」玉笙終於覺得戴面具說話不舒服了想要摘掉面具,結果面具的繩帶不知怎麼和他的發冠纏在一起,最後直接弄掉了發冠,長發披散開來。
「上官音騙了他們。」無花若有所思,對於是的衣冠不整視若無睹。「柳無眉今晚毒發了,按照毒發時的痛法,一旦她知道上官音手裡沒解藥的話……
「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能想出辦法讓他們自相殘殺的。」順手把解下的面具朝無花臉上一扣,玉笙施施然的回房了。
無花單手按著臉上的面具,看著玉笙遠去的背影。正堂內的燭火發出噼啪的響聲,燈光暗了一暗,搖動的燭光照在鬼面面具上,直接嚇到了值夜的丫頭。
看著雙腿軟掉直接癱倒在地的侍女,無花摘下了面具,只是微微一笑就安撫了驚魂未定的侍女。
「小心腳下。」他這樣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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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被盯上的刺殺對象,玉笙心裡並沒有什麼危機感。至少,他認為今晚無需警戒。李玉函也許不那麼精明,但柳無眉一定是聰明人,而聰明人做事總喜歡選擇一個聰明的辦法,剛剛住進來的第一天就動手顯然不在聰明的範圍。
柳無眉顯然也這麼想,不過在她的想法中,玉笙是個聰明人,所以她要攻其不備,用最短的時間拿下他。尤其是李玉函告訴他玉笙喝了不少酒,此時精神不濟正在犯困時。
認為天助我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的柳無眉帶著暴雨梨花釘,悄悄的潛進了玉笙的房間。李玉函留在房間里,掩飾著妻子的離開。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據,他還差遣了幾次侍女。沒人會懷疑進府後就一直躺在床上的柳無眉,自然也不會有人懷疑一直呆在侍女眼下照顧妻子的李玉函。
一旦府里的主人去世,就算無花不追究,也有其他人會緊抓不放的。在不關己命的情況下,夫婦二人還是很重視擁翠山莊的名譽的。
沒人能躲過暴雨梨花釘——出必見血,空回不祥。急中之急,暗器之王。這短短十六字足以見暴雨梨花釘的威力,當今武林之中,即便是發射速度最快的暗器較之暴雨梨花釘也慢了兩分,其力道之猛,速度之快,一旦發射無人能躲。
柳無眉對暴雨梨花釘的威力極為自信,試問哪一次暴雨梨花釘出世沒有掀起一番血雨腥風呢?
可這次,她失算了。而這一次失算,足夠讓她終生難忘。
二十七枚閃著銀光的暴雨梨花釘齊射而出,本應萬無一失的盡數射到玉笙身上,柳無眉連眼睛都捨不得眨,生怕錯過銀釘穿身而過的聲響,可被她認為是睏倦之極連外袍都是閉著眼睛脫下的玉笙卻在暗器發射的一剎那動了起來。
柳無眉從未見過一個人的內力可以雄厚到可以外放的地步,她就那樣愣愣的看著那二十七枚銀釘在離玉笙身前三寸的地方一下子靜止不動,而後玉笙一揮手,本應威力無比的暗器就馴服的被他收入掌心。而後,玉笙的視線對準了她。
逃!柳無眉腦中的聲音不斷地催促著,可她的身體就像被定住一般一動也不敢動,感覺就像只要動一下下一刻就會被捏碎脖子。
玉笙沒有捏碎她的脖子,甚至還好心的控制了力道,讓那隻砸到柳無眉右胸的拳頭沒有直接打斷她的肋骨,可即便這樣,她還是吐了一口血,肺部被氣勁所傷,每一次呼吸都極為痛苦,癱在地上,連移動的力氣都沒有。
玉笙彎下腰,撿起掉落在一邊的銀匣。銀匣七寸長,三寸厚,看上去極為精緻,上有三行九孔,正面的花紋卻正是那用小篆雕刻的十六字。
「有趣,沒想到傳說中的暗器居然落在了擁翠山莊的手下。」可惜,現在是我的了。這個收穫讓玉笙的心情好了一點。察覺到了門口的動靜,他沒好氣的開口,「進來!收拾好屋子,我今晚還想睡呢!」
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進來的正是無花。
「你知道是我。」無花毫不掩飾他對此事的知情。
「不是你,難道要我相信一個才進府的人不光能摸進我的房間,還能躲的讓我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玉笙諷刺道。
無花低頭看著正有氣無力的咳血的柳無眉,她正眼帶哀求的看著自己,儘管狼狽萬分,身上還是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羸弱美感。此時的柳無眉無心去想是不是無花故意坑了自己,她只知道,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自己恐怕會丟了性命。
而無花的下一句話就打破了她的全部期望。
「你要相信,我是希望活下來的人是你的。」無花的笑容中難得的帶上了一分誠懇,「你要知道,上官音是什麼人,而你又是要和什麼樣的人對上。如果你連畫眉鳥都對付不了的話,又怎麼能對付的了可以驅使畫眉鳥的上官音呢。」
柳無眉被氣的又吐了一口血。
「你太忌憚她了。」玉笙皺眉。
「對於一個所知若妖的人,怎樣忌憚也不為過。」無花感慨道,「如今又有了暴雨梨花釘,抓到她的可能性又大了一分。」
無花不否認對上官音的忌憚,他知道自己的小心謹慎在玉笙看來有些可笑。可是,沒和上官音相處過的玉笙,又怎麼會知道當初自己被武功壓制,行為看穿的憋悶無力呢。
「今晚的事……」玉笙開始思考怎麼索要壓驚費。
「待一切結束后,隨你處置。」無花很乾脆。
我要你這個六根不凈的和尚幹什麼?玉笙心裡嘀咕著,臉上卻非常篤定,「也不用隨我處置,在你的賣身契上再添十年吧。」
無花頷首,沒有異議。隨即無聲的把柳無眉拖了出去。
房間里重新安靜下來,玉笙把玩著手裡的銀匣,幾下就拆開了外面那層,裡面露出的機括簡直繁複的讓人眼花繚亂,把銀釘重新裝好,銀匣恢復原狀。玉笙決定哪天帶去和姬大哥炫耀一下,這個可比那顆極樂之星珍惜多了。
至於一旦見面必會被他嘮叨的無花……就像他之前說的,單純的利益交換而已。他能夠容忍無花試探自己的實力,也正因為如此。要是為他解決掉上官音這個麻煩之後無花還是這個態度的話……
呵呵。
沒有感情夾雜在內的利益交換,需要顧慮很多嗎?
至少,自認為心黑手狠的玉笙從來不認為這是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