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對窗
旅館的廚房門口，彭智然蹲在地上捧著一碗挂面，面朝著廚房後面那一片開闊地，望著漫天飛雪，呼嚕著面。戚寧看了他一眼跨進廚房，過了會兒也端了碗荷包蛋挂面出來，蹲在門口吃。
陳嘉跟著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就看見這樣一幅情景——走了一天山路的兩個滿面風霜的男人，頂著鳥窩一樣的頭髮蹲在廚房門口吃挂面。
陳嘉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踢了一腳彭智然：「你倒挺爽，吃上了都。還有沒有了？」
彭智然看了眼戚寧，戚寧低著頭呼嚕面：「有，高壓鍋里自己盛。」
陳嘉越過兩人，一會兒也端了碗出來，在戚寧邊上蹲下：「過去點過去點。」
戚寧只好往彭智然處挪了挪，彭智然說了句湊什麼熱鬧，往邊上擠了擠。
三個人低著頭也不說話，各管各吃，直到吃光抹盡，陳嘉才問嘆了口氣，捧著空碗問戚寧：「你沒事兒吧？」
戚寧也不看他，拿著筷子輕輕敲了空碗兩下，看著前方反問道：「難道我有事兒你就不幫著他了？」
陳嘉嘿嘿道：「當然不會。不過說實話我還真沒想到，你這麼輕易就放棄了，連點兒抵抗都沒有。我本來還想看你們倆鬥鬥法之類的呢。」
戚寧這才扭頭看了陳嘉一眼，嫌棄地道：「你這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的心態也忒差勁了吧。」
陳嘉嘿嘿道：「現在不都這樣么，『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兒說出來讓哥們兒高興下』之類的。」
戚寧笑了下沒接話，過了會兒才悠悠說：「我倒是想爭取啊，可人家不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兩廂情願的，我爭取得來么。」
陳嘉嗯了聲，也悠悠道：「你看你才幾天功夫就都看明白，我說怎麼就這倆笨蛋不明白呢。」
彭智然這時候站起來用睥睨眾生的眼光看著陳嘉說：「別說人家笨了，自己當初也差不多，五十步笑百步……」
陳嘉「嘿」了一聲還沒來得急頂嘴，彭智然就已經揣著空碗轉身進了廚房，他忙去看戚寧，只見戚寧聞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也站起來走了。這下陳嘉鬱悶了，他的一世英名啊……
長嘆一聲，正準備站起來，扎西跑過來沖著他說：「哥，救援隊的車子到了。」
陳嘉忙把碗往扎西懷裡一塞，就跑去找裘易。
房間里，裘易正在收拾自己和魏振宣的睡袋，塞進一個大包里。魏振宣斜靠在床頭，依然嘴唇發紫臉色發青，眼珠圍著裘易轉，盯得死緊。
裘易收拾完，一旁等著的多吉上來幫他背包，裘易說了聲謝謝，過去扶魏振宣，聽見陳嘉跑過來的聲音，把魏振宣的胳膊搭到自己肩膀上，沖陳嘉說：「陳哥，救援車來了，我陪他下山。你們注意安全。」
陳嘉跟在後面說：「放心，我們三個人配備了三個背夫，高端配置呢，不會有事的。倒是你們，下山後要是他癥狀還是不緩解，記得立刻就往海拔低的地方趕，知道么。」
裘易點著頭說知道了。
救援車是輛很破的小皮卡，只有一個司機和一個急救人員，見他們一行人下來忙要過去攙，裘易說沒事兒，我來吧。正好另一個高反患者跌跌撞撞地出來，急救人員就去幫他了。
把魏振宣塞進車裡，裘易接過多吉手裡的背包丟進去，扶著車門看了眼陳嘉，猶豫著說：「陳哥，那個……戚寧……」他不知道怎麼開口，人家陪著他來轉山，接過他陪著魏振宣下山了，把他一人丟這兒了。
陳嘉沖他一揮手說：「嗨，沒事兒。」別有所指地道，「人啊，做事兒不能太瞻前顧後，有時候心裡怎麼想的就該怎麼去做，免得將來後悔。再說，人戚寧也不是不明白的人，沒事兒的。你管你照看好他就行。」
裘易點點頭，鑽進了車，接著急救人員把另一個高反患者也塞進後排，問了聲：「就這點人了對吧。」
陳嘉點頭說對，就這幾個。說罷看著那輛小破皮卡說：「您這車再多人也坐不下了啊。」
急救人員道：「再有人我就坐後面，這山路陡峭，只有這種國產皮卡能上來，其他再好的suv都沒用。」
陳嘉由衷地道：「真是辛苦你們了，謝謝啊。」
急救人員搖著手上了車，一車人出發往山下開。
上山難下山也不容易。轉山路上又是石頭又是雪的，司機要根據經驗判斷著找路，不能卡在石頭堆里也不能陷入雪裡。魏振宣一手捏著車窗上的把手，一手捏著裘易，被顛得頭昏腦漲，臉色更差了。裘易擔心地看他：「你沒事兒吧？」
魏振宣不回答，只是捏緊了他的手。裘易耳根一紅，沒掙開，幸好另一側那個高反的正靠著車窗閉目養神。
司機從後視鏡里看了後排三人一眼說：「別擔心，我在這山上做了八年救援了，肯定能安全把你們送到山下。」
裘易不由得肅然起敬：「八年了啊，真不容易。」
司機感嘆：「哎，本來去年我想不幹了，結果救援隊說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接班，只能又留下來。沒辦法啊，這關鍵時候上不去就是一條人命啊。昨天夜裡，有個小夥子被困在埡口前你們知道不。半夜十二點，這山上漆黑一片的什麼都看不清，一個不小心車就能翻嘍，誰都不敢上來啊，結果沒辦法，找到我。後來把他接下來，哎喲，小夥子都快凍僵了，那個感動啊。」
裘易道：「知道知道，我們跟那個小夥子的朋友住一個旅館，聽到他們打電話求救來著。後來是您上來救的他啊，真是厲害。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這山上幸好有你們救援隊，真是太感謝了。」
司機被誇得不好意思，連連說哪裡哪裡，這也是我們的工作么，我們就是干這個的。
就這麼一路顛簸著，半個小時後到了山下。下車付了救援費，跟救援人員道別後，裘易攙著魏振宣回旅館。海拔一降下來，魏振宣的癥狀明顯好轉，臉色看上去也沒那麼嚇人了，嘴唇也不像之前那麼紫了。
旅館里兩個司機正跟老闆老闆娘一起看電視，看見他倆下來忙問：「你們怎麼下來了？」
裘易說：「他高反，我陪他先下來了。」
裘易他們那輛車的司機張師傅看著魏振宣的臉色說：「怎麼樣，行不行。要不我開著你們倆先往扎達趕，扎達縣海拔才三千七，比這裡低五百不止呢，只要開到那裡我估計他就沒事兒了。本來後天看古格王朝就要去扎達的，不如我們今晚就過去，三個小時就到了，你們在那裡等他們。」
裘易想了想說好，問ivy呢。既然要走就得把ivy帶走，這樣留下另一輛車，載陳嘉他們三個。
張師傅說ivy正在他們昨天喝茶的那個藏餐廳里，裘易剛想把魏振宣安頓好了去找她，ivy自己回來了，進來就說：「我看見你們從救援車上下來，怎麼了，誰高反了？」說完看見魏振宣發紫的嘴唇，嚇一跳，「哇，這麼厲害。」
裘易說：「已經好很多了，前面更嚇人呢。這樣ivy，咱們收拾下行李，咱們仨先去扎達等陳嘉他們，扎達海拔三千七，他到那裡估計就沒事兒了。」
ivy說好，瞥了眼魏振宣捏著裘易的手，轉身去收拾行李了。
沒幾分鐘，幾個人就收拾完了。上車的時候裘易看了眼時間，已經近六點半，忙問大家要不要吃點東西再走。從這裡到扎達路程要三小時，也就是到得九十點了。司機看了眼魏振宣說：「我沒事兒，你們餓不餓，不餓的話就先走。」ivy忙搖頭，說我今天在藏餐廳喝了一天的奶茶，根本就不餓。魏振宣看了眼裘易也搖搖頭，他前一天吃壞了肚子，今天即使轉了一天山卻一點兒都不餓。
於是眾人留下另一個司機高師傅，往扎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