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Chapter 53 沈西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西原的肚子慢慢顯懷了。
袈措徹底慌了。
西原遠比他想的要堅決。
她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哪怕會要她的命。
袈措每晚都狠狠地折騰西原,他想通過一切可能的方式讓西原流產。
而西原總能在最關鍵時候克制住自己。
袈措真恨不得掐死西原肚子里的孩子。
二月底的舊曆新年馬上到了,西原肚子里的孩子已經五個月了。
沈流年推掉了近一年的所有國外事宜等著為西原做手術,可西原還是不願意放棄她和袈措唯一的孩子。
西原太固執,肚子里的孩子健康長大一天,她的身體虛弱一天,五個月份一過,就再沒有做手術的機會了。除了認真照顧西原,袈措開始不與西原接觸、說話,他近乎用一種冷暴力的方式來逼迫西原。
第一天西原就感覺到了袈措的異樣。
第二天,袈措還是不理她,西原也不鬧,她還是一如既往地調笑他,提出她想吃什麼。
西原想吃的想做的袈措都會滿足她,但袈措晚上就睡在卧室外的沙發上,這樣的日子一直延續了五天。
大年三十日,零點時分外面還在放鞭炮,袈措躺在沙發上根本沒有睡著,一點多了,袈措忽然聽見卧室里有東西砸碎的聲音。
袈措一身冷汗,起來光著腳就衝進房間。
水壺碎了一地,西原扶著腰臉色發白站在地上。
「怎麼了?」
滿地的水,袈措走過去小心地抱起西原。
「有沒有感覺到不舒服?」
西原第一反應搖搖頭。
西原也被嚇著了,摸到了肚子才放下心。
「我想喝水,起來腿抽筋了。」袈措把西原放在床上。
西原以為袈措要走,忙地拉住他說:「對不起,我吵醒你了。」
「我沒睡。我去給你倒水。」
袈措給西原倒了杯水。
西原喝完水把杯子遞給袈措。
袈措站起來轉身。
西原伸出胳膊抱住袈措的腰身,肚子越來越大,她已經不能像以前一樣緊緊地去環抱、貼合他的身體。
「快睡吧,太晚了。」
西原將臉埋進袈措的腰間,悶悶地說:「不睡。」
袈措一瞬間像是泄了氣。
他掰開西原的手,轉過來看著淚流滿面的西原說:「都是要當媽媽人了怎麼還這麼孩子氣。」
西原不可思議地看著袈措。
袈措潰敗不堪地單膝跪在地板上,他把杯子放在地上,然後捧著西原的臉,一邊替她擦眼淚,一邊黯然地妥協,「你想生下這個孩子,那就生。」
西原又哭又笑,如果袈措不喜歡他們的孩子,那她到哪裡都不會開心,五個多月來,袈措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遇到袈措以前,西原很少哭。
但是和袈措在一起后,她每次哭都會有種幸福的酣暢感。
袈措吻著西原的淚水,黯然、歉意地說:「這幾天是我的錯,我不該這樣對你。可是西原,我真的不能沒有你。」剛才水壺裡如果是開水怎麼辦?袈措不敢再想。
西原在燈光下摸著袈措的臉,像是要記住他的每一寸眉眼。
自從有孩子后西原盡量讓自己保持心情愉悅。有時候西原會想得很極端,到底是生死阻礙了她的愛情,還是,成全了她的愛情。
在袈措最愛她的這一刻離她而去,她的一生這樣短暫卻又漫長,短暫到她和袈措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漫長到這一刻的袈措是永遠愛她的。
沒有背叛,無關無常命運和時光打磨。
能在最美的時刻為愛萎謝,真好。
西原擦乾眼淚,笑吻著袈措說:「我知道,這一刻,你是愛我的。袈措,我也愛你。」
「以前我以為,在一起就是相愛,相愛就會永遠。」西原將袈措的手放到高隆的腹部,有些眷戀地、不舍地、無奈地說:「我想辦畫展,讓所有人都看見會畫畫的西原,我想生下沈西,我想和你到永遠。活著多好啊。」
「活著是比愛情更長久、更現實的存在。袈措,也許有一天你會遇見一個比我好看、比我有趣、比我能打動你的女人,那時候你還可以和她一起生活。」不是置氣、不是安慰,西原只是平靜地說出這些話。人心沒有唯一性,時間是最神奇的打磨機,喜歡過的事、物、人,真的會隨著生活的消磨漸逐更改。她和袈措是愛彼此的,這一刻的誓言是真心真摯的,這就夠了。
也許有一天,袈措的心性、喜好會變,這是人之常性,她選擇理解。
讓西原唯一感到開心的是,她可以不用看到那天。真好。
西原甚至在某個瞬間會覺得,這是愛情最好最美的結局。
窗外的鞭炮聲漸熄,夜色沉沉,袈措的心一點一點開始發疼,這個女人真殘忍。
「睡吧。」
「那你呢?」
「我陪你。」袈措主動摸了摸西原的肚子,說:「我陪你和孩子睡。」
西原極其溫順地吻了吻袈措,眉眼彎彎說:「新年快樂。」
袈措狠狠地回吻回來,說:「新年快樂,我的西原。」
當袈措把西原要生下孩子的消息告訴沈流年,這幾月沈流年就住在西家,並且讓他在家裡備好所有的檢查儀器和藥品。
沈流年也時刻和各方專家會診,他要將所有傷害降到最低,母子平安,這是所有人都希望出現的奇迹。
接觸、融入到袈措和西原的生活,沈流年驚訝他們的相愛,詫異於他的哥哥居然會這樣寵愛一個女人。
可是如此,那為什麼不放棄這個孩子?
整個六月,袈措一如既往地愛護西原,只是在西原熟睡后,他會整夜整夜地看著她的睡顏發獃、失眠。
到了七月份,桑南找到了袈措和西原。
桑南才過了十歲的生日,有了父母,桑南才知道自己確切的出生日期。桑南的媽媽病逝了,在他過完十歲生日的后的第三天。桑南找到袈措和西原,看見他的堪布和安佳拉在一起,他們即將會生下一個孩子,桑南特別開心。
七月十號的預產期,可西原已經沒有力氣生出孩子了。
過於現實,也沒有任何奇迹出現,西原的情況比預期中的還要糟糕,很有可能,母子俱亡。
袈措守著半迷半醒的西原又過了一天。
七月十二號,沈流年將病危通知遞給了袈措。
再拖下去,這個成形的孩子就胎死腹中,唯一的辦法,他立即給西原做手術取出孩子,可這樣的方式,就相當於徹底放棄了母體。
西原撐到孩子出生后的幾率幾乎為零。
沈流年把所有情況明確地告訴了袈措。
袈措深深地看著熟睡的西原,簽了字。
七月十三號零點三分,孩子平安出生,是個女孩。
沈流年對期待的袈措搖了搖頭,他儘力了。
西原忽然清醒了。
謝以瀠一直哭著守在西原,一切已成定局,孩子一直在哭,哭得很響亮,謝以瀠剛做媽媽,有奶水,謝以忱以孩子為由讓謝以瀠離開了西原的房間。
桑南沒有想到,袈措堪布和西原阿佳是有了孩子,可他的西原阿佳卻要永遠地離開他們了。這一次桑南沒有進去,他坐在病房外一遍一遍誦經祈禱,就像第一次守在西原的病房前一樣。
滿屋子的血腥味,西原疲憊地看著近在眼前的袈措。
袈措不敢說話,生怕驚斷了西原微弱的氣息。
他見過生死,卻從沒有像此刻一樣心生懼怕。
西原只能看著袈措,她的心裡有一瞬間的清明,書里電視里的人在臨死前都能交代完所有的遺言,原來都是騙人的。
西原此刻連啟唇的力氣都沒有,西原忘記了她剛生下了她和袈措的沈西,她努力地看著袈措,她的思維有點渙散。
西原彷彿回到了初次見面的時刻,高原、雪山、袈措。還有那麼多的第一次,真好啊。
「西原,西原醒來——」
袈措跪在床前,顫抖地吻著叫著快要睡著的西原。
西原真的被叫了過來。
袈措把她的手貼在他的臉上。
西原輕動手指觸了觸袈措的嘴唇。
袈措含住她的指尖說:「西原,我的西原,我們有孩子了,你別睡——」
西原聽到了。微微點頭,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滑下來。
袈措抱著西原,她真的要枯在他的懷裡了。
西原閉上了眼。
西原離開時就像她這個人。清冽、分明,一刀下去就斷了。
「你要愛,我給你愛。」
「你要孩子,我讓你生孩子。」
「西原,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西原,你醒來。你要什麼我都給。」
袈措單膝跪在床前,趴在西原身上一遍一遍地喊著她。
西原卻再也沒醒過來。
過了很久,久到袈措怎麼都捂不暖西原冰涼的身子。
天際發白了。
沈流年紅著眼進來說:「大哥,嫂子只要你和孩子能好好活著。」
太陽照進了木閣樓,溫軟的光影斑駁著西原喜歡的過的紙、字,長長的青石路,高高的女兒牆,七月里的重瓣血木槿正值花期,朝開暮落,艷紅的木槿迎著第一縷曙光極力盛放。一切剛好,只有美人落暮。
袈措守了西原三天,時間是沈流年說的,他並不記得。
袈措只是覺得,原來一天的日子過得很快。
可他這一生的光景還是那樣漫長。
袈措守著死去的西原,桑南默默跟在袈措身後。
按照西原的遺願,袈措把西原的眼角膜捐出去。
一個一歲兩個月的男孩患有先天性角膜瘤,移植了西原的眼角膜。同天下午,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也因為西原的眼角膜重見光明。
患者的家屬前來感謝捐贈者家屬,沈流年全都謝絕了。
袈措沒有和任何人說話,考慮到袈措的心情,謝以瀠可以為沈西哺乳,她和謝以忱決定先把孩子帶回謝家去。
沈流年讓袈措去看看孩子。
袈措看著熟睡的孩子,除了白嫩的肌膚,哪裡和西原都不像。
袈措看著沈西,低低地說:「我沒有西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