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1
「皇后,你太讓朕失望了。」漢武帝劉徹聲音之中帶著幾分惋惜,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神色卻沒有絲毫的變動。彷彿癱倒他身前的婦人,只是一個犯了錯的臣子。而非是他曾經鴛鴦交·頸,相濡以沫的妻子。
「不知阿嬌做錯了什麼,引得陛下嘆息?」那癱倒在地上的女子,視線之中帶著些許茫然,很快那份茫然隱去,被淡定與從容取代。
小幅度的移動身體,還能清晰地感受到幾分酸痛。陳阿嬌看到劉徹的時候,總是會飛蛾撲火的迎上去。哪怕,每一次和這人的相處帶給她的只會有疼痛。或是身,或是心。
唇角勾起一彎淺笑,僅僅是一個弧度,便洗刷去了所有的狼狽。紅衣如血,哪怕身纖體柔,面色帶著幾分憔悴,依舊無法忽視她那從骨子裡蔓延出來的倔強以及驕傲。
劉徹的視線之中帶著些許瞭然,陳阿嬌從來便是這幅模樣。那彷彿刻入靈魂之中的驕傲,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哪怕如今的他是帝王,是她的丈夫,甚至是她放在心底的愛人,她也不願意服軟。
「皇后若是將那些污穢之物交出來,朕可以從輕發落。」劉徹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聲音稍微柔軟了一些。這份多情的包容,不知引得多少妙齡女子蜂擁而至。
自他踏入這椒房殿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註定了陳阿嬌的結局。
帝王一諾,千金難求,也重越千金。
然而,並沒有人知曉,他之前想要給陳阿嬌一個什麼樣的處罰。所謂從輕發落,大抵不過是一句戲言而已。
「陛下可曾信過阿嬌?!」抬頭對上劉徹的視線,那雙眼眸之中不知何時深情已經淡去了幾分。帶著些許諷刺,又仿若自嘲。
劉徹微微垂下眼帘,他人看不出帝王此時眼眸之中翻滾的情緒,只能從他那張的俊朗的面孔上窺視一二。只是,作為一個帝王,他早已經不復當年初掌政權時的青澀。不喜形於色,是一個帝王必備的本領之一。
在這個時候,沉默恰恰是最肯定的答案。
「陛下,您不曾信過臣妾。」極為肯定的話語,連自稱都不再是親昵的『阿嬌』,而是最公式化不過的臣妾。
女子的聲音清脆悅耳,說出的話語卻是會讓人心中下意識的一跳。在這宮廷之中,甚至是在這整個大漢,大概也只有皇后陳阿嬌能夠以這樣的口氣對皇上說話。
帝后不和,這在如今的後宮朝堂幾乎已經成為了公開的秘密。皇後任性也是眾所周知,皇上以往倒是非常縱容。只是,皇後娘娘向來有太皇太后護著。如今竇太后已逝,皇后如今這般言語,恐怕討不了好處。
彷彿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話語是多麼的不合乎身份,女子輕笑一聲繼續說道。「既然如此,皇上又何必多問?這椒房殿之中有什麼,皇上怕是比阿嬌還要清楚。皇上想要什麼便拿去就是。在這皇宮之內,還有誰能攔著不成?」
劉徹眉頭微皺,很快就舒展開來。若不是他很清楚陳阿嬌的性子,他甚至以為陳阿嬌清楚的知道他所有的算計。
「搜。」劉徹從陳阿嬌身旁走過,墨色的衣襟從她的眼前掃過。別說劉徹親手扶著劉徹起身,就連讓人將陳阿嬌扶起的話語都懶得開口。居高臨下的看著那依舊坐在大廳中央的人,落到陳阿嬌眼裡,當真是讓人心寒。
劉徹撩起衣袍坐到了主位上,姿態頗為隨意瀟洒,那副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霸道,清晰地揭示了他帝王氣勢已成這個事實。
那依舊坐在冰冷地面上的女子,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陳阿嬌還真是可悲,如今劉徹連表面的殊榮都不願意再給予。或者說是,他大概認定了今日之後,陳阿嬌便再也不是這後宮之主。自然的,也就配不上他獨獨留給皇后的殊榮。
女子的心理,並不像是當事人,反倒更像是一個旁觀者。事實,也的確如此。
這幅身體屬於那西漢武帝第一位皇后陳阿嬌,只是現在掌控這具身體的人,卻不再是陳阿嬌。說起來似乎很複雜,其實不過是在那時空輪轉的一瞬間,來自異世的尋罌便成為了這具身體的主人。
在接收陳阿嬌的記憶之前,她還有一絲茫然。接收記憶之後,她很快便搞清楚了自己現在的處境,自然而然的知曉,自己改用怎樣的態度面對。
她唇邊的笑意沒有一絲的勉強,猛地的看過去似乎還有幾分聖潔的味道,帶著几絲憐憫。再仔細一看,便尋不到任何蹤跡。尋罌那一瞬間的表情,自然是給真正的陳阿嬌。
陳阿嬌也是一個可憐人,錯付一腔痴情,註定了是她悲劇的開始。
在竇太后尚在的時候,她算是竇太后與劉徹之間的粘合劑。竇太后勢力龐大,並不是初登皇位的劉徹可以相比的。竇太后最喜黃老之術,奉行無為而治。劉徹卻是儒家學派的推崇者。兩人之間的矛盾,實在是難以調節。
那段時間,劉徹與陳阿嬌也算是琴瑟和鳴,患難與共。哪怕劉徹逐漸掌了權,有竇太后這尊大佛在,劉徹怎麼也會給陳阿嬌幾分顏面。
如今,竇太后已逝,人走茶涼。陳阿嬌卻依舊活在最初的美夢之中。她記得當初那一句戲言的『金屋藏嬌』,記得劉徹曾經許諾的相依相伴……一葉障目,看不清眼前的形式。
現在這宮廷之中,哪個不知曉陳阿嬌的驕橫霸道已為帝王不喜。又有哪個不知,帝王最寵愛的是那位善解人意的衛夫人。皇后陪伴帝王那麼多年,卻未能得一條血脈,衛夫人卻先後為帝王誕下了三女。更別說此時,衛夫人又有了身孕。
只有陳阿嬌依舊認為無論自己做出什麼,劉徹都會一如既往的縱容。所以,她才會聽信了楚服的言語,動用了無論在哪個時代都讓皇室避諱不以的巫蠱之術。單純的以為,這宮廷之中沒了衛子夫,沒有了其他妃嬪,劉徹的視線便會留在她身上。
劉徹現在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便是因為他聽說了所謂的『巫蠱之術』。甚至很有可能,知之甚詳。
陳阿嬌的確動用了巫蠱之術,甚至沒有費盡心思的遮遮掩掩。若是此時在這裡的人不是尋罌,那麼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再是理所當然不過。
椒房殿之中那些帶著明顯巫蠱色彩的物品,是最鮮明不過的證據。陳阿嬌因為這『巫蠱之禍』,被廢黜皇后之位,退居長門宮。直至,她走到生命盡頭。
現在……
「陛下,並沒有發現異常。」侍衛從左邊走出來,搜索了有小半個時辰,他並沒有發現任何物品。別說是巫蠱之術,就連其他的違禁品也沒有一件。
彷彿是商量好了一般,那個帶隊去右邊搜索的侍衛,也回到了大廳之中。「皇上,西殿並沒有污穢之物。」
劉徹並不意外,若是陳阿嬌將這些擺放在明面上,他反而會詫異。他在等,等最後那被他派去搜索的人。
這次走過來的,是一位穿著宮女服飾的女子。下跪的動作,比起侍衛們的乾脆利落,也不遑多讓。
「可有什麼發現?」還沒等宮女開口,劉徹便直接詢問。
「陛下,皇後娘娘的寢室之中,不曾有任何越矩之物。」宮女低下頭,不敢看高台上那人的神色。他們在來到這裡之前,雖說不知皇後娘娘犯下了什麼錯誤,卻也知曉此次帝王是有備而來。
如今……他們似乎並沒有讓皇上滿意。
沒有證據,哪怕皇上再怎麼厭惡皇後娘娘,也不可能將人不明不白的處罰。皇上總要給館陶長公主府一些顏面,總要給大臣們,甚至是天下人一個說法。
但是,皇上想要處罰他們,想要他們的命。當真,只是一句話的事。
尋罌伸手召來站在自己不遠處的貼身宮女。將手掌放在她那隻猶有幾分顫抖地手掌之上,藉助她的力道起身。若非是大家都看的出來,皇上恐怕暫時拿皇后沒辦法,恐怕這宮女根本沒有膽量去扶她。這也是尋罌沒有早早起身的緣故。
至於劉徹並沒有開口讓她起身?陳阿嬌都不曾在意的事情,尋罌又怎麼可能在意?
身體的無力感讓尋罌眉頭微微一皺,這樣沒有任何力量的感覺,從她沉睡醒來之後就沒再感受過了。如今,倒是重溫了。「陛下來這椒房殿想要找什麼?若是告訴臣妾,臣妾也好讓人留意。」
劉徹對上陳阿嬌的視線,此時陳阿嬌臉色蒼白,身子更是大部分都倚靠在宮女身上。這樣憔悴的姿態,越發顯得的她那一雙眼眸,耀眼而奪目。
這雙眼睛,對於劉徹來說熟悉而陌生。沒有嫉妒,沒有痴纏,更加沒有瘋狂。一如很久很久之前帶著七分驕傲。又與那時不同,三分的純真,也再也尋不見蹤跡。什麼時候,這人眼裡多了些許穩重與從容。這樣的視線,讓他有一瞬間的失神。
隨後,劉徹眼眸之中閃過一絲寒光。明明已經勝券在握的時候,卻偏偏出現了意外。他甚至不知道是什麼地方除了錯。原本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棋局,再次出現了變動。
至少……陳阿嬌暫時是動不了了!
「今日之事,恐怕是哪個小人嚼了舌根。阿嬌姐放心,朕定然會還你一個公道。」劉徹起身,從高台上走下來。唇邊帶著笑意,那雙眼眸之中倒映著陳阿嬌的身影。
「不敢勞煩陛下,既然是小人作怪,臣妾自然不會計較。只是,陛下可千萬要當心……小人再次作怪。」尋罌帶著笑意回應。
「朕自是知曉阿嬌姐向來『大度』。」劉徹彷彿沒有聽到後面那一句一般,「朕還有要事處理,不便在這椒房殿中多呆。」
「臣妾恭送陛下。」尋罌微微施禮,抬頭的時候就只看到劉徹離開的背影。
與來時的意氣風發相比,此時的劉徹帶著明顯的怒氣。身後的貼身太監,都有幾分跟不上他的腳步。
尋罌看著他的身影完全消失,這才收回了視線。
(度娘小註:歷史上衛子夫懷孕是在巫蠱之禍半年之後,然而為了劇情,阿洛提前了。劉據出生是前128年,陳阿嬌巫蠱之禍是前13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