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蟠龍劫(二二五)
第四卷蟠龍劫(二二五)
長樂公主已拿到喬立等人搜出的書信,嘖嘖道:「正是,正是……阿原與則笙郡主早已各走各路,兩不相涉,哪來的動機?這則笙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居然冒充本宮筆跡相邀阿原?」
喬立嘆道:「聽端侯府侍者知夏與賀王府左言希證詞,則笙郡主不欲原大小姐嫁給賀王,故而找左言希配了可以令原大小姐恢復記憶的藥丸,希望她清醒后能改變主意。據說則笙郡主往昔與原大小姐矛盾不淺,若原大小姐服藥后恢復記憶,當場與則笙郡主有所爭執,或者因此動上了手,有此後果便不足為奇了吧?」
阿原冷笑,「喬大人辦案,都是如此胡攀亂扯地推測嗎?證據呢?」
喬立道:「證據自然有。首先,郡主兩名侍從中劍而亡,剛令人查驗過原大小姐的破塵劍,正與他們傷處的寬窄大小相符。其次,郡主遇害現場,留有待客時的茶具和瓜果,看情形客人在畫舫中盤桓時間不短,且在打鬥間遺落過一隻耳墜;我問過昔日與原大小姐相好的男子,說原大小姐似乎就有這麼一隻耳墜。最要緊的是,在郡主遇害的那日傍晚,有目擊者曾見郡主從那裡經過。」
他一揮手,便見衙差領進一名老漁夫,正是先前阿原在西溪見到的那位。
喬立問:「老人家,在坐這許多人,你且說說,前日傍晚你見到的是哪位?」
老漁夫眯眼將眾人掃過,很快指向阿原和阿原身後的小鹿,「就是這兩位姑娘。她們還帶著一隻鷹。」
他將阿原遇到阿原前後之事說了,又道:「這姑娘返身離去時神色不大好看,衣襟上還染了血。」
喬立又命衙差取來一件衣衫,正是阿原前日所穿。
他指點著衣衫上的血跡,說道:「原大小姐,這染了血的衣衫恰也被下官找出,不知你還有何話講?」
小鹿聽喬立條條證據指向阿原,早已驚怒,此時忍不住驚叫道:「我們小姐和則笙郡主置氣,離開畫舫時便吐了血……你難道看不出那血跡是在前襟嗎?」
喬立點頭,向書吏說道:「記下小鹿證詞,原大小姐離開前曾與則笙郡主置氣爭吵……」
小鹿又是驚愕,又是害怕,張嘴想說什麼,又趕緊咬住舌頭,眼淚汪汪地看向阿原,「小姐,我……說錯話了?」
阿原心下寒涼,卻淡淡道:「沒說錯。則笙郡主曾嫁禍我,又冒充長樂公主引我去,口口聲聲都是為了我好,難不成我就真以為她對我很好,真得感激泣零?想著婚事將近,卻遇到則笙郡主胡說八道,我拂袖而去后一時氣血攻心,的確吐了血。喬大人倒是心細如髮,卻不知是幾時從原府偷走了我衣衫?」
那日阿原一時受刺激吐了血,的確曾有血跡沾於前襟。
但以原府的規矩,阿原當日換下的衣物,最晚第二日上午便該被清洗完畢,再不可能是喬立方才入府時搜到。
喬立被阿原嘲諷,不覺擊案道:「原大小姐莫要仗著母親聲勢便無法無天!如今人證物證俱全,由不得你抵賴!」
阿原冷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則笙已說了她會嫁與博王,而我也即將嫁給賀王,各有各的前程,她異想天開送我葯,我罵她一頓扔了那葯也就夠了,殺她做甚?」
喬立怔了怔,「你……沒服那葯?」
阿原反問:「若一個害過你的人冒你好友之名,滿懷好意給你送什麼葯,你會信嗎?你會吃嗎?」
長樂公主拍手道:「當然不能信,不能吃!喬大人,阿原成親在即,便是與則笙有所齟齬,也沒道理這時候去傷她或殺她。何況又是則笙主動約的阿原,我倒覺得喬大人更該仔細查查,是什麼人唆使則笙這時候去找阿原,還約在那樣隱蔽之處。阿原並無殺人動機,指不定是唆使之人早有預謀,要借著這事嫁禍阿原呢?話說阿原也挺倒霉的,怎麼就被盯上了呢?這回真的誤了大喜的日子了!」
喬立見她發話,一時躊躇。
郢王已道:「雖動機不明,但如今種種證據都指向原大小姐。在未洗清嫌疑之前,便需委屈原大小姐在大理寺待上幾日了!」
阿原輕笑,「有人苦心積慮想將我留下,我想離開自然不容易。」
正說話時,外邊有衙差衝進來急急稟道:「啟稟各位大人,賀王爺、原夫人在外求見!」
郢王便道:「請他們進來吧!來人,先將原大小姐,和這位小鹿姑娘帶下去!」
阿原明知羅網重重,暫時休想得脫,只得立起身來,先隨衙差退出大堂。
長樂公主大急,待要阻攔時,謝岩悄悄使了個眼色阻住。
諸多證據都對阿原不利,又是郢王發話,若不能尋出有力證據為阿原洗脫嫌疑,即便長樂公主站出來也無法助阿原脫困。若她與郢王起了爭執,不過白白將兄妹間的矛盾放到了明面,有百害而無一利。
經過景辭身畔時,景辭忽低聲道:「站住。」
阿原站定,冷眼看他。
他顯然不曾從王則笙遇害的悲痛中步出,眸深如井,嗓音沙啞:「你真的沒有服下則笙的葯?」
阿原道:「我為何要服她給的葯?」
景辭立起身,高瘦的身形比她高出一截,雖是病弱,卻有難掩的迫人氣勢,「你當然想知道往年發生過什麼。你懂得藥理,當然也清楚那葯有沒有毒,會不會害我。」
阿原「噗」地笑了,「我為何要知道往年發生過什麼?知道往年過得痛苦已經很夠了,難不成還要我自己撕開創口試試到底有多痛?咦,難道你疑心我服了葯,已經記起往事,卻裝作想不起來,以免被人看出殺人動機?」
景辭微微眯眼,「我並未疑你。」
阿原只將他這簡短的解釋當作隨口的敷衍,更是灰心,淡淡道:「疑不疑是你的事,我並不感興趣!只要你別昧著良心,以受害人家屬的身份來落井下石、顛倒黑白,我便感激不盡!」
她大踏步走出時,景辭忽又問:「既然你不曾服那藥丸,為何現場並未發現那葯?」
阿原道:「扔了。」
「嗯?」
「我被人擺布了一輩子,誰也休想再擺布我,想我怎樣便怎樣!」阿原回眸盯他,雙目泛紅,卻冰冷決絕,「所以我把葯連瓶子都扔水裡了……可笑則笙比我還著急。就這麼希望我變回唯唯諾諾毫無骨氣的那位?可惜,不可能了!便是折斷我的脊骨,打斷我的雙腿,我依然會是堂堂正正的人,和你一樣的堂堂正正的人,而不是仰人鼻息看人眼色的奴才!」
她拂袖,大步離去。
景辭立於原地,沉默著再未解釋半句。
堂堂正正的人……
他從未將眠晚當作奴才,但他似乎的確沒有細想過,眠晚是可以跟他執手比肩、一起踏遍千山萬水的堂堂正正的人。
如今,她不用任何人教,便已是足以與他比肩的堂堂正正的人,——卻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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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夫人、慕北湮雖來到大理寺,但有郢王坐鎮,喬立的腰杆子無疑硬了許多,被責問案情時答得有來有去,就差點沒當面嘲諷原夫人管教不嚴,才讓女兒臨嫁人還膽大妄為招惹出這麼一場滔天禍事。
慕北湮聞言,只是懶懶地笑,抱肩道:「原來真出了人命案子呀?我還當喬大人記掛著上次我們追刺客闖入喬府的事兒,刻意公報私仇呢!說到這個,我這肩膀被郢王府那位高人刺得真是不淺,至今還在疼著呢!怎麼就這麼巧,這回偏是郢王和喬大人在辦這個案子?」
喬立微微變色,郢王卻道:「賀王若覺本王辦案不公,大可啟奏皇上,將此案移交他人。」
慕北湮面色沉了沉,「我的新娘在哪呢?我總可以去見上一面,問問清楚我這半路被撇下的新郎還要不要娶親吧?」
郢王道:「這案子未了,賀王的親事暫時得擱置了吧?既是父皇御賜的姻緣,本王會去跟皇上解釋此事。至於原大小姐,如今身涉重案,真相未明,賀王不便前去探望,還望賀王大局為重,不可任性!」
慕北湮輕笑道:「郢王殿下這是在教訓我不識大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