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安洲府不算富庶,在趙國十五州中頗為苦寒,屬於夏天炎熱,冬天冰封的北邊境,雖然安洲府在趙國十五州中佔地排行前三,算是幅員遼闊,但可惜,環境比較惡劣,肥田不多,山脈縱橫,典型的地廣人稀。
所謂民風民俗,就是根據當地所欠缺的條件而形成的。安洲府人少,地多而薄,勞動力不夠,自然而然,百姓們就自發的早生,早育,多生,多育。
寧台縣歷屬安洲境,民風自然相同。
像縣府之中,十四,五嫁人正正好,要是偏遠些的鄉村十二,三出嫁也不奇怪。就算富貴人家疼愛女兒多留幾年,也會在十來歲就開始相看,選定人家,待及笄了在定親,留個半年一載的準備嫁妝,到時候在出門子,即風光又體面。
白若今年已經十七了,北方不像南方,愛虛一歲,她可是實打實地二月二的生日,整十七。
一般來說,這個歲數大是大點,但還沒到要急上房的程度,安洲府的習慣是早婚早嫁,但也不是沒有那實在疼閨女的人家,把孩子留到十八,九享福的。
可白若的情況又有不同,別人把閨女留在家裡,是早就定好目標,換了庚帖,想讓孩子在家裡享幾年姑娘福,兩家商量好的,可白若……她是根本沒有正經人家來提親,干在家剩著的。
要說起白若的條件,那肯定是相當出色的,相貌不用提,寧台縣裡頭一份兒,整個安洲府都不定能找到比她更漂亮的,就是在刻薄的女人,也只能嘟囔著說:長的是還不錯啦!那種。至於禮儀教養嘛,自小白家老宅派來教習,專管她和芊兒,真正的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等閑人挑不出毛病來。
至於家世嘛,她爹是首富,早就衝出寧台,走向安洲了!而且,她大伯還是個官兒,雖然是七品縣令,但在寧台縣,那就是當家父母,絕對管事兒。
當然,白若的脾氣不算好,但年輕小姑娘嘛,長的漂亮,還有錢有勢,自身條件也好,驕傲霸道點很正常!誰沒點小脾氣啊!大多數男人都好這一口的。
綜合來說,白若的條件在寧台縣屬於頭等,就算是在整個安洲府,也能算上等,不應該嫁不出去。
可是,有千樣好,都敵不上一樣不好!白若就是□□齊全,天仙下凡,有秦百香這麼個曾經艷冠安洲的花魅親娘,那也都一齊抹了。
『婊,子養的賤丫頭!』,『有其母必有其女!』,『娘不是個正經人,閨女肯定也好不了!』大多數人都是如此想,就是有些許同情的,也只是嘴上說說,但實際上,並不會跟她多做接觸。
秦百香不是清倌人,十四歲開臉,遇見白再松的時候,她都十九了,裙下有八方來客,縴手握萬丈紅塵。當然,這也是她絕對不被白家人接受的最重要原因。
畢竟在當時,白再松為了娶她真是作了大妖兒,一哭二鬧三上吊,四絕食五離家,血招都想遍了,白家二老只差背過氣去,經濟封鎖不好使,人家能吃苦賣菜扛大包,連上衙門告大不孝都不用,人家直接把自己的進士名兒給抹了!
自罰,自捅,自告,以仕代罰!
白家人真是恨的連眼淚都流下來了,秦百香這活妖精變的,不是良籍就算了,哪怕她是個婢女呢?不是婢女,是個清倌人也行啊!!!閱人無數的當紅花魅配他們純情無暇的天真兒子……白家人痛哭流涕,連個妥協的台階都找不著啊!
白家人淚流滿面的遍尋『台階』,那是真兒子,親弟弟,真扔出去捨不得,可白再松卻沒管那麼多,爹娘還奉養,白家還照顧,哥哥還送錢,但日子,他還是按自己的節奏過。
成婚,立業,生子,三兒二女,長子十九歲中進士,次子幼子全是秀才,自己首富嚎有錢,老婆體貼美噠噠,日子簡直過的不要太幸福。
只是到兩個女兒這兒,就砸了鍋了!
女兒不比兒子們,平時受點委屈全當歷練,日後有了前程自會來人來巴結,自身強就不愁外物,但閨女們不行啊!世間五不娶,喪婦的長女還不能要呢,更何況親娘就是……
那個……啊!
白若的性子強硬些,偶爾的風言風語,交際時遇到排擠之類的,她都能自己撐著,情緒不受太大影響,可她妹妹白芊卻被『擠』成了個小可憐兒,養的迎風不說話,遇人不抬頭,十一歲的大姑娘,被人欺負除了哭連告狀都不會。
其實,白若並不是一個提親的都沒有,只是,用白大伯的話來說:那都是什麼玩藝?
用『玩藝』來形容,連人都不算,小門小戶的紈絝無賴,商戶人家庶子庶孫,官宦大戶家的,基本就是納,而不是娶了!
總之,來提白若的,要麼男人沒本事想人財兩得,要麼就是想納進個錢袋子,給兒子添零花。
他閨女這樣貌,這人品,這可人疼的勁兒,就是砸手裡白再松也不帶送給『狗』啃的啊!
想娶白若的,白再松看不上,白再松看上的,人家不娶白若,這就是白若從十歲開始在婚嫁上的市場現狀。
一邊為大女兒的婚事著急,一邊還得想辦法掰小閨女的性子,白再松簡直平白老了好幾歲。
秦百香更是自許為罪魁禍首,她這身份,平時也不出門交際,誰都不認識,只能加倍的寵兩個女兒,要星星不給月亮,要摘白雲都想法搬梯子去夠。前世,白若那麼跋扈,白芊那麼天真,都是打這兒存下的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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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死一樣的寂靜,只有秦百香偶爾一聲聲的抽泣。
白若用手扶著門,前世她之所以會成為進獻美人,這個高不成低不就的身份是主要原因,她不想為了嫁人就給個廢物當金主兼老媽子,養夫養妾養全家,又不甘心伏底當小,正巧五皇子來寧台縣,大伯來勸,她就準備拼一拼,好了還能弄個誥命噹噹,當時想的挺好,可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要說一丁點都不埋怨生母給她們姐妹倆現來的尷尬現狀,那未免太甜,可前世過了一輩子,也養兒養女,白若明白,她陷入這樣的局面,最痛苦的可能就是母親了。
「老二,當初你要娶她,就該想到會是這個後果,瀲灧在年內必須得出門子,這是咱們族裡商定的結果,她這一輩七,八個女孩,她排行老大,她不嫁人,底下的怎麼辦啊?」屋裡,白再槐開始施壓,用白家下一輩來勸導白再松:「我家的璧玉十六,青玉十五,四叔家大孫女十六,三堂弟大女兒十四,這都是要嫁人的年紀了,你能拖著,她們拖不起了!
說到這兒,他瞟了一眼年近四十還美艷異樣,習慣性哭的梨花帶雨的秦百香,終於還是沒忍住刺了一句:「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生女隨母,這往高爬的本事,瀲灧肯定沒少學。」
「大伯,我只願瀲灧活的好就行,不想讓她去攀那高枝兒!」秦百香本來就傷心的眼眶泛紅,現在又被當面嘲諷,終於忍不住回嘴了。
「當初你能攀,她怎麼不能攀啊?不讓她攀高枝兒,想讓她接地氣嗎?」對著這個從未接觸過,也一點不想接觸,並且根本不承認的『弟媳』,白再槐忍不住怒火中燒,斯文掃地,墮落到反唇相激,激不擇言的地步。
秦百香眉頭一皺,論當面說人背後罵鬼的本事,她是祖宗。白再槐這樣的讀書人,她眼皮都不夾一下,分分鐘瞬秒。這些年,看在白再松的份兒,她從來沒把白家的惡劣態度當回事兒,但人家算計上了她女兒,這必須不能忍!!
柳眉一豎,秦百香冷笑一聲,拉開架勢,剛準備開炮,耳邊就傳來了清脆卻帶著絲絲嘲諷意味的聲音!
「攀高枝兒也沒什麼不好,大伯這不就竄當著我去幫您攀高枝兒呢嘛!」白若推開門,施施然的走進來,沖著白再槐懶洋洋一笑:「您也別把你閨女嫁不出去的罪名安在我娘身上,就您家青玉那名聲,頂風臭出四十里,六歲就能捅死姨娘的主兒!大伯,您確定您要把我送出去?您可想好了,送出了我,可就沒人頂在青玉前頭當盾牌啦!」
「到時候白家閨女要是在嫁不出去,您準備把青玉送給誰啊?」白若嘲諷的笑。
白青玉是白再槐的嫡女,年十五。六歲那年意外誤傷了白璧玉的姨娘,結果那姨娘倒霉催破傷風死了,自此流言四起,說什麼的都有,把原本好好的一個小娃娃逼成了暴躁狂,每天打雞罵狗,立志於減少白家老宅的婢女數量。
白家女嫁不出去,秦百香和白青玉絕對是主要力量。
「往別人腦袋上抹黃泥的時候,先看看自己褲,檔干不幹凈吧!」白若冷冰冰地望向白再槐,語不驚人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