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野心

正驚懼交加的築基修士和那鍊氣六層都是一愣，沒料到經歷剛才那種險境這裡竟還有人活下來，只見築基修士反應過來，眼中猛迸出希望，但看清幾人的下一瞬就不可置信地僵住，兩眼復歸黯淡，甚至近乎絕望。

無他，他發現了這幾個人竟都只是普通的異能者。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鍊氣修士原本也驚疑不定，聽到師叔的反應卻回過神，哂笑，「幾個鼠輩，倒是好運氣！」

他又掃了裴元緋一行幾眼，確定沒感覺到任何異常，就渾不在意地收回視線，現在這一小方天地都已經被他的法寶掌控，處於內部的人再也沒有翻身餘地，他臉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睥睨在握的志得意滿姿態，「師叔，難不成到現在你還有什麼指望？」

這一天，他等得很久了，直到如今終於找到機會，萬丈雄心，登天之梯，都要從這一刻開始！

風起雲湧，天地之變，這個波瀾壯闊的嶄新時代，在未來也將只是他輝煌背後的襯托，此刻阻擋的一切都會成為腳下的踏腳石。

從末世開始以來短短時間裡他收穫的比末世前十幾年還多！每一次修鍊的暢快無比，頻頻化險為夷反而得到令別人艷羨的機緣，以往冷淡甚至輕蔑的同輩修士也紛紛巴結奉承，令他越來越深信自己氣運之深厚，得天眷顧！

鍊氣六層難掩激動，一步步逼近一下子彷彿老了幾十歲的築基期修士，口中咄咄逼迫，「容我想想，師叔修鍊足有一個甲子，身家積累豐厚，又曾執掌我派多年，不知昧下多少弟子的好機緣！就算現在毀了本命法寶，丟了靈劍，嘖，看似凄慘，師叔不定也還藏著什麼好東西，還不快讓侄兒見識見識？！」

隨著他的話語，那半空懸浮的圓盤也不斷旋轉，射出一道又一道青色靈光卷向築基期，企圖將之束縛。

這個引靈盤，也是末世后他機緣巧合在一處深山谷底發現的，是他能以鍊氣六層修為頻頻歷練冒險的最大依仗。

在青濛光罩的邊緣，司雋幾人神色緊張，卻都一言不發緊盯著事態的變化，連後來的兩人也無暇他顧。誰都沒料到，兩個修真者竟然會突起內訌，如今看來應當就是鍊氣期修士和外面的勢力聯合起來，想趁著築基期與巨樹纏鬥時將雙方一舉轟滅。

築基期已經無力回天。

他先碎了本命法寶，又承受散逸的爆炸能量衝擊，此時身受重傷，也料到了自己不是手持圓盤的師侄對手，這才想要遁逃，孰料遁逃失敗，再遭羞辱怒極攻心，傷上加傷，不禁一口鮮血登時噴出！

他強撐著攻擊向襲來的青色靈光，然而明顯力不從心，金光每每射出，碰觸到青光時就好像自動融入了進去，反而壯大了對方！

築基期臉色愈發難看，他體內的真元也即將枯竭。

「哈哈哈哈哈！多謝師叔慷慨，」鍊氣期此時笑得猖狂痛快之極，其中有著一股說不出地解恨，「師叔你恐怕有所不知啊，我這引靈盤，能吸收一切能量！師叔修鍊的真元與我一脈同源，正好補充我能力不足之處，連轉化都不用！這就叫一家人，你的就是我的，師叔親口所說，是也不是？！」

「當初我得到機緣，就被你如此搶走，現在你才嘗到這種滋味的十分之一，師叔感覺如何？！」鍊氣修士雙目圓瞪，步步逼近！

「你這、你這孽畜！」築基修士一滯，被他的話語引得心神慌亂，終於一個失誤被青光緊緊束縛住胳膊，緊接著數道青光飛快纏來，再沒有反應的機會，他整個人就已經被死死束縛住，登時面色漲紅，目眥欲裂。

「欺師滅祖、天打雷劈的東西！你師父早亡，是我苦心栽培！不想養出一條噬主的白眼狼！我讓你去監督那些人，你竟與他們勾結！凡人全是些心思狡詐貪心不足的下賤胚子，你與他們攪在一起以為能得好？！你且看外面！」

鍊氣修士不以為然地向青濛結界外面看去，眼神微變，只見外面整個山林彷彿失去了一層生機，透出說不出的頹敗感，而幾百米外那幾方凡人勢力與變異生物廝殺處重新變得異常激烈，那些變異的東西彷彿集體陷入瘋狂，不顧死活死反撲。

不過他只看了幾秒，就滿不在乎地收回視線，「師叔真是年紀越大越操心了，那些人的死活與我又有什麼關係？我只是來拿回我自己的機緣，青林山裡的東西是我的，一開始就是我發現的！是我的總該是我的，師叔，將你得到的東西交出來吧，看在過去的份上，我說不定能留你一線生機。」

築基修士怒瞪著他，胸膛劇烈起伏，彷彿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鍊氣修士眼中沒有絲毫感情地看著他，少了幾分耐心，「師叔，你如今已經這樣了，把東西交給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總歸我們是一家人，你放心，等我接任掌門定會將門派發揚光大，到時候整個世界都不是我們的對手！師叔心裡清楚，我自小機緣不斷，正是福澤深厚的天佑之人！我好，門派才好，你要以大局為重……」

「我呸！你這畜生，」築基修士喘息不定、終於打斷他，破口怒罵，「我能得到什麼東西？有你幹得好事，那木靈已經被轟成灰了，你有本事自己找去！」

「師叔，莫要冥頑不靈，當時跟巨樹在一起的可只有你，木靈就算化為灰燼它的核心本源也不會消失，這裡沒有，不在你身上還能在哪？」

他的話音落下，卻見築基修士將目光投向了裴元緋一行。

鍊氣期修士也下意識看過去。

對，當時除了他師叔，大概還有這幾個人……

鍊氣修士打心眼裡沒把這幾個普通異能者看在眼裡，不過此時他的目光也不由變得危險，結界內氣氛凝滯般一靜，原本正看向外面的裴元緋懵懂收回視線，頓時面露緊張惶恐。

她表面做戲地看向那兩人，心思卻還停在外界青林山的異樣上，重傷的築基修士是無心也無力關注外面，鍊氣六層則眼界和實力都有限，因此都沒發現外界除了揮之不去的頹敗感外，因為木靈本體驟然被毀，整個山林的木系靈氣都變得十分不穩，連帶得這一片整個天地能量也隱隱受到震蕩。

接下來一段時間，恐怕青林山會發生不小變化。

那鍊氣修士看了她幾眼，驀然嗤笑一聲，回身眼神冷冷，「師叔，當真不在你身上？」

築基修者看也不再看他。

他眼中掠過惱怒，忽一招手，青光扯著築基期就朝他飛來，鍊氣修士抬手就要抓住對方，就在這時，他目光忽然一頓，而築基修者滿眼猙獰瘋狂，手上突然出現了一沓符籙！

堂堂築基修士，哪怕被人鉗制又怎麼可能甘心就擒！

符籙在出現的剎那就已經激發，明顯經驗不足的鍊氣修士，雖猝不及防，但好歹經歷過多次危險關頭的歷練，霎時圓盤瀉下如水青光將他整個籠罩在內，幾乎同時，築基修士手上無盡金光爆開，猶如大日噴薄，矞矞皇皇，將小個結界內都完全籠罩！

一道道金光更像初綻的朝霞，像刺破雲層的利劍向更外圍涌射，裴元緋登時臉色煞白，彷彿被嚇呆的小女孩渾身僵硬地無法動彈，眼睜睜看著餘波襲來，其他幾人已經紛紛準備釋放異能抵擋，然而沒來得及再多反應，他們就看到湧來的金光餘波不斷變得黯淡、稀薄，像被什麼東西無形中吸收去！

短短瞬息過後，不止餘波近乎消弭，爆炸中心那團熾烈刺目的偌大金光中也突兀綻射道道青芒，青芒不斷流轉氳染金色，像將之吞噬同化，但金光起伏不定，兩者爭鬥不休。

裴元緋清透的瞳仁中靜靜映著那方爭鬥光芒，她記得鍊氣修士說的那句「引靈盤能吸收一切能量」，所以她在等，一個機會。

鍊氣期對築基期，哪怕有所謂引靈盤，真元也不是輕而易舉好吸收的。

終於，青芒勉強佔據了上風，金色後繼無力被迫退縮，看似緩慢，實則僅短短几個呼吸間金光就被吞噬地只剩下斑駁星點，最後亮過一剎，轉即黯淡不見。

漂浮在半空的圓盤轉得愈發變慢，光芒隱晦波動，彷彿有些不堪重負。

身邊的種種異能波動也消散，眾人幾乎都未回過神來，怔怔目睹這一場危機消弭於無形。鍊氣六層的身影透過逐漸淡薄的青光浮現，他臉色也有些蒼白，身形微微不穩，嘴角掛著一抹血跡，卻看向幾人露出冷酷的笑容。

他抬起手，「輪到你們了，好運氣到此為止，把東西交出——」

話還沒有說完，一道瑩白光芒只來得及在視網膜留下殘影，他的目光、話語、身形都突然凝住，下一秒，才反應過來，劇痛與力量剎那被絞碎的空虛感猛然襲遍全身！

他滿目不可置信，低頭看到一柄插在丹田的玉白小劍，劍身徑直穿透了他的護體青光，令青光搖擺不定，卻拿它無可奈何。

玉白小劍……他驀然想起什麼，瞳孔猛然收縮如針尖，旋即就失神般放大，口中「嗬嗬」兩聲不知是要說什麼，最終只噴湧出大股的鮮血，頹然倒地。

所有的機緣，所有的算計，所有的野心……

他應該輕而易舉幹掉師叔，拿到木靈的核心本源，然後實力突飛猛進的，他應該一路化險為夷，因禍得福，站上這個時代的巔峰……

最後一抹不甘，隨著消散的意志沉淪入黑暗。

就在他的身邊，是早一步死去的築基期修士，屍身看上去更慘，殘破不堪，裴元緋毫不猶豫將兩具屍體都一起收入空間，然後抬手接住失去主人後頓時黯淡下墜的引靈盤。

引靈盤被築基修士的真元「撐飽」餘力不足，而鍊氣修士剛剛殺死師叔戒備下意識鬆懈，正是她一直等待的時機。

相當於築基後期一擊威力的玉劍符，蘊含著劍谷前輩的劍意，足以穿透鍊氣修士身上那層青光保護！

結界徹底崩散的剎那，她看也不再看遠處廝殺不停的陣地，藤蔓齊射捲住一行人，就朝叢林深處飛遁而去。

眼看著面前景色不斷後退，被藤蔓連拽帶甩了一路，已經開始頭暈的裴元修終於怯生生開口：

「緋、緋緋……」

「嗯？」

裴元緋頭也沒回。

那修真師叔侄倆的事情一散去，她腦子裡好像恢復了平常的冷靜，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想。此刻她甚至沒有分辨方向，只是選擇朝青林山深處遁去，有些不想停下來。

裴元修喘了口氣道，「我可以下來自己走……」

「我也是——啊！」司科慘叫一聲，他原本響應裴元修，卻猝不及防裴元緋猛停了下來，他的臉就徑直撞上了旁邊一棵小樹。

裴元緋停下來有點抱歉地看看他，再看了一圈臉色都有些發白的同伴，下意識目光垂了一瞬，卻沒有看向最後那人。

她知道剛才自己是怎麼了，事到臨頭，她有些不想面對師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