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 86 章
身上的常服早被一念撕碎,根本無法再穿,梁澄無法,只好赤著身體抱起一念,甫一起身,便感到腰間一酸,他皺了皺眉,輕呼一口氣,慢慢直起腰來,強迫自己不去在意順著腿根往下滑去的粘.液,一步步往內室走去。
一念閉著雙眼,根根分明的眼睫在臉上打下一道陰影,長眉舒展,唇角微勾,一派饜足安然的模樣,梁澄將他放在床榻上,剛要起身去那間罩衣,一念忽然睜開眼睛,梁澄心頭一窒,只見一念的雙眼紅芒一閃而逝,像是落入水面的星火,之前那詭異的血色竟全然不見,只剩下夜色般的深沉和幽邃。
這種驚心動魄的感覺幾如劫后重生,梁澄幾乎要落下淚來,他抱住一念,緊張問道:「師兄,你覺得如何?」
一念一醒來便感到體內身體的異樣,頭痛欲裂,經脈脹.痛,只是更讓他驚詫的是梁澄此刻狼狽的模樣,墨發披散,唇角開了口子,尤見一抹血色,原本瑩白光潔的身上儘是啃.咬出的紅痕和揉掐出來的青紫,觸目驚心之極。
「這是怎麼回事?」一念抱住梁澄的手臂,忽地瞳孔一縮,眼眶激紅,血絲漸漸浮現。
梁澄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下.身紅白交錯的狼藉,又見一念眸色漸赤,頓時急道:「方才你走火入魔,師兄,你先看看內傷如何。」
一念額角崩出一道青筋,他抬起手來,指尖不可遏制地微微抖動起來,輕輕伸向梁澄破裂的唇角,他知道自己魔心失控時是何等的殘.虐.嗜.血,剛被修漱心捉回莊子的時候,有次他為魔心所控,明明功力淺薄,竟也血洗整個別莊,那些身手非凡的護院無一生還,雖然腦中一片渾噩,未留一絲記憶,此刻他卻后怕不已,他無法想象失去理智的自己竟然傷了梁澄,甚至,梁澄方才可能受盡折磨命懸一線,想到摯愛之人很可能死他手上,一念頓覺心臟一陣鈍痛,甚至超過經脈的不適。
梁澄原本原本豐潤嫩紅的嘴唇上結著血痂,啃咬的齒痕清晰可見,不提身上那些彷彿施.虐的痕迹,更是慘不忍睹,一念想碰又不敢碰,右手懸在梁澄嘴邊,顫聲道:「我……我……」
聲音嘶啞破碎,竟是語不成調。
梁澄搖了搖頭,握住一念的手按在臉側,道:「不過些許外傷,看著嚴重,已經不疼了,師兄,你快看看魔心如何了?」
一念也知道輕重緩急,他深吸一口氣,明明胸腔完好,他卻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不再多言,一念盤腿跏趺,結起手印,梁澄一錯不錯地緊盯著一念,生怕出了什麼差錯。
這一等就是半個時辰,就在梁澄心急似焚之時,一念忽然噴出一口血來,梁澄一駭,伸手扶住一念倒下的身體,只見那血居然黑紅黑紅的,不詳之至。
「師、師兄,你別嚇我,你不要有事,師兄……」梁澄僵著身體不敢一絲妄動,生怕任何舉動都會叫一念傷上加傷,他只能垂著頭,眼睜睜地看著一念眉頭緊皺,閉著眼睛,又吐出一口黑血來,梁澄嚇得臉色蒼白幾近透明,他閉上眼,眼淚再也抑制不住決堤而出,吧嗒吧嗒,碎珠般落在一念臉上。
「別哭……」就在梁澄心神欲裂之時,一隻手忽然撫上他臉上的淚痕,他驚喜地睜開雙眼,見一念神智猶在,喜道:「師兄,你沒事!」
一念輕笑,卻馬上咳了出來,梁澄頓時神色一緊,彷彿天隨時就要塌下來的模樣,一念心中一痛,道:「方才吐出的是淤血,魔心失控時,內力暴漲,累積經脈五臟,不過之後好好療傷就能恢復,你別擔心。」
「那魔心呢?還會反噬嗎?這回怎麼突然就失控了?」
「是我大意了,」一念眸色一沉,啞聲道:「九轉摩羅的境界被我壓制太久,此前因為你的寒毒,暫緩我體內的內力,我便有所鬆懈,看來血舍利一事不能再拖了。」
「我馬上就去拿!」梁澄說著就要起身,被一念快手按住,「不急著一時,我還需一日用以調息,你先處理身上的傷口。」
「真的沒事嗎?」梁澄尤有疑慮,他是真的怕一念再次失去控制。
「沒事,何況,我也怕自己,會再傷了你……」一念輕輕擁住梁澄,將臉埋入梁澄肩窩,低聲道:「師弟,對不起……」
有什麼濕熱的液體暈在他裸.露肩膀上,梁澄心中一怔,湧起一股酸楚,他默默回抱一念,嘆道:「這世上若有一人最不忍見我受傷難過,那便是師兄,所以師兄,你莫要自責。」
月色如練,清冷的月輝自窗楞流入室內,兩人靜靜相擁,適才的驚魂一刻彷彿幻覺……
翌日,儘管身體不適,梁澄還是強撐著上朝,他唇角的傷口是掩不住了,所幸朝臣始終低著頭,又離得遠,便無人察覺,至於身邊的近侍,一早便被敲打過,絕不會起不該有的好奇心。
而一念則將自己關在含涼殿底下的密室里療傷,那密室建在水下,歷來只有皇帝知曉,梁澄也是登基后閱覽了明元帝遺留的手札才得知的,告訴一念后,一念又在入口設了機關,擺了奇門八陣。
臨近晚膳之時,一念才出來,原本要尋梁澄一道用膳,只是梁濟今日回來,梁澄便讓他先回含涼殿。
另一邊,梁濟趕在落匙前回到宮裡,凈面更衣后,例行到梁澄那兒問安,此時正是哺食,梁濟步入甘露殿的前庭時,正好見到一念從側殿離去。
對方一身素色僧衣,不著一色,細看之下卻會發現這僧衣用的是極好的冰絲紗綢,最是透氣輕盈,衣擺在日光下隱隱可見繡得極為細密的經文,走動間光影浮動,好似夕陽下流動的溪流,襯得一念整個人愈發丰姿神秀,光華灼灼,皎皎飄飄彷彿踏雲而下的神佛。
這是梁濟第一次這麼仔細地打量的一念,這般好皮相,難怪勾得哥哥神魂顛倒,梁濟在心裡狠狠地腹誹了一番,這才收斂神色,往正殿走去。
入殿的時候,宮女將他引到偏殿,正是方才一念離去的地方,梁濟眼裡鬱氣更濃,卻不敢表露出來,他趕緊低下頭,對著梁澄行禮道:「皇兄聖安,濟兒回來了。」
梁澄向他招了招手,笑道:「過來吧,濟兒還沒用膳吧,朕特地讓人備了你喜歡的菜。」
「謝皇兄。」
雖然面上看不出有何不妥,不過昨日整整一夜,梁濟都無法好好入眠,碾轉反側直至東方魚白,今晨起來,兩隻眼睛便腫得像在水裡發過一般,只好一路上讓人用冰敷著,好在消了一些,不過還是讓梁澄一眼看出端倪。
「你這眼睛怎麼了?」梁澄伸手正要撫上胞弟的眼角,卻被梁濟躲開,對方眼珠子左右轉動,飄離不定,就是不看梁澄,囁喏道:「沒什麼……」
梁澄見他這幅狀似難為情的模樣,不由會心一笑,捏著梁濟尤帶嬰兒肥的臉頰,揶揄道:「可是捨不得母后,昨晚哭鼻子了吧?」
梁濟低著頭,在梁澄看不見的角度舒了一口氣,他捏住腰間的玉環,故作逞強道:「才沒有!我就是睡不著罷了,才沒哭呢。」
「好吧,既然如此……」梁澄拍了拍梁濟的發頂,好笑道:「那待會用過膳后就早些歇息。」
「謝謝哥哥,」梁濟撒嬌道:「哥哥你真好,我要吃脆筍。」說著就拿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梁澄,接著發出一聲驚呼:「哥哥,你這嘴.巴是怎麼了?」
梁澄抬手一掩,故作自然笑道:「近來久坐,四肢僵硬,肩背酸痛,朕便叫人捏骨按摩,哪想到哥哥的骨頭這般僵硬,哥哥又怕叫喊出聲有失威嚴,便一直咬著嘴唇,不想竟咬出痕迹來了,所以你啊,之後莫要落了騎射功夫,僵了筋骨。」
梁濟皺眉不悅道:「是哪個醫侍,這般不知輕重,哥哥你直接叫他輕點不就行了。」
「力道大些才有效果,」梁澄笑笑,不願再多講,夾起一片薄筍,喂到梁濟嘴邊,「趕緊吃吧,雖說天熱,也不要讓飯菜涼了。」
梁濟伸頭含住梁澄的筷子,邊咬邊道:「嗯,好吃。」一副全然被引開話題的模樣,梁澄暗自舒了口氣,繼續為梁濟夾菜。
兄弟兩人你一問我一答,主要是梁澄問些李后的近況,又囑咐了些梁濟功課的事情,直至戌時正,梁濟這才告退。
一走出甘露殿,梁濟原本帶著天真笑容的臉猛地沉了下來,眼裡彷彿暴雨壓境前的天空,黑雲密布,裡面蘊藏著千鈞雷霆,隨時就能炸響。
雖不經人事,但他直覺梁澄嘴上的傷口是一念咬出來的,這般肆無忌憚,除了一念還能有誰?!而且那傷口雖然已經處理過,瞧著仍然叫人心糾,一看便是被人強迫,舅舅定被那妖僧蒙蔽了,哥哥分明一直深受一念的欺壓與凌.虐,哪裡是什麼兩情相悅!
若非宮門已經落匙,他現在就要衝到舅舅面前,拆穿一念的本來面目!只是想到母后的囑咐,他又有些躊躇,終歸是理智站了上風,梁濟按下心頭怒火,往寢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