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 90 章
梁濟這副傷心欲絕的樣子叫梁澄有些心疼,這讓他想起梁濟還是個三頭身小娃娃的時候,摔倒后就自己爬了起來,還記得整理衣角,只是一見到他就知道委屈了,手腳並用地撲進自己懷裡,哭得冒出鼻涕泡來。
梁澄心頭一軟,抬手將人摟進懷裡,替他將眼淚拭去,眼神猶如漾著日光的春波,溫聲細語道:」濟兒,國師雖然看著不近人情,冷淡清傲,但他卻是這世上待我最真最好的人,哥哥當初自請出家,實屬被逼無奈,原本以為脫離皇宮,或許能苟得一個安穩餘生,若非國師看出我自幼被人下了寒毒,我還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之後又多虧國師出手救治,我恐怕活不過十載。」
」寒毒?」梁濟雙眼大睜,不禁抓住梁澄的衣襟,關節紅里泛白,可見用力之大,他又驚又怒道:」是誰下的毒手!」之後像是自己猜測到了什麼,臉色倏地慘白如紙,就連抓著梁澄衣襟的手也不自覺地發起顫來。
」哥哥……」他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很想問梁澄,這個人是不是母后,可是他不敢……
如果這是真的,他該如何自處,母後為什麼會給哥哥下這種慢性的寒毒,除了為他鋪路,他想不出別的理由……
都是因為他,哥哥才過得這般辛苦,現在哥哥說他終於找到自己的相依相賴之人,難道他還要繼續無理取鬧嗎?
可是萬一來日一念變心了呢,就像母后說的那樣,人心易變,他如何敢相信一念是不一樣的?
梁澄只當他是被嚇到了,摸了摸他的頭頂,臉色十分淡然,笑道:」陳年舊事不必再提,你只要知道,若是沒有國師,哥哥不可能有現在的安穩,更不提坐上這皇位。」
梁濟囁嚅著雙唇,最後還是把心頭的疑問咽進心裡,他抱住梁澄的腰,耳朵貼著哥哥的胸口,一聲聲心跳傳入耳內,彷彿舒緩的韻律,漸漸撫平他心頭的慌亂與沉悶,他閉上雙眼,即然事已如此,他能做的,也只能快快長大,早早聽政,積蓄勢力,如若真有一日一念背叛哥哥,他也能為哥哥出一把力。
於是他蹭了蹭了梁澄的胸口,嘟囔道:」好吧,哥哥你放心,不過要是一念敢欺負你,來日我定將十倍百倍還之!」
梁澄不由失笑,點頭道:」好啊,濟兒以後一定會很厲害,一念肯定不敢欺負哥哥。」
」對了!」梁濟猛地爬起來,緊張道:」哥哥你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一念不讓我進來?」
梁澄抿了抿唇,神情變得有些鄭重,」濟兒,哥哥今日的確有些不適,有件事我想提前跟你說,有關我的體質……」
到底有些難以啟齒,梁澄垂下眼帘,事到臨頭還是有些猶豫不決。
梁濟聞言卻是渾身一震,哥哥為什麼突然要跟他說陰陽同體這件事,難道這種體質還有什麼隱患,哥哥今日閉門不出莫不就是因為這個?
」哥哥體質有些特殊,不好解釋,」梁澄斟酌道:」如今我身為天子,總該有個子嗣,然而我已經有了一念,不能平白毀了清白女子的一生,所以,哥哥……決定要、要自己生……」
」啊?」梁濟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他眨了眨眼,有些迷瞪瞪地仰頭看著梁澄。
梁澄有些僵硬道:」總之,哥哥體質有別於尋常男子,能夠、能夠懷孕生子。」
梁濟雙唇微張,雖然早已知道哥哥陰陽同體,但是他從未想過哥哥竟然還能孕子,心中一絲明亮閃過,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一念方才那麼緊張地護著哥哥的肚子,於是猛地盯向梁澄平坦的肚子,臉上一會兒驚愕,一會兒疑慮,一會兒有浮現一絲驚奇的笑意,時而漲紅時而青白,當真五色紛呈,精彩之極。
他抬起臉看向梁澄,不確定道:」哥哥你……你這裡……」他伸出小指頭,指了指梁澄的肚子,壓低聲音問道,像是在說著什麼小秘密:」這裡是不是有小寶寶了?」
被胞弟這麼光明正大地指出來,梁澄面上功夫再好,不禁也是臉皮一紅,但他還是小幅度地點了點頭,:」嗯……」
梁濟誇張地倒吸了一口氣,再也控制不住心裡的好奇,雙手撐著床榻半趴著湊近梁澄的腹部,像只小貓似的抬爪戳了戳,接著又不滿足地摸了摸,仰頭問道:」哥哥,你的肚子怎麼這麼平,不是應該圓圓的嗎?」
他曾見見過宮裡懷孕的妃子,無不挺著一個大肚子,像揣著一個大球。
」咳咳,」梁澄微微尷尬道:」現在還太早,以後就會、會變圓的……」
想到自己今後要挺著個大肚子,梁澄頓時有些鬱卒。
」這樣啊……」梁濟驚嘆地盯著梁澄的肚子,心中卻想到,如果有了哥哥和一念的孩子,那麼將來也能多份籌碼吧。
梁澄垂目看著梁濟頭頂的發旋,心裡有些寬慰,雖然一開始梁濟哭鬧了一回,不過總算是接受了這件有些驚世駭俗的事情,接下來便是怎麼告訴李后,正好十日後就是中秋,梁澄於是道:」眼見中秋也快近了,宮中原該設宴,不過這秋老虎尤有餘威,外頭燥熱得很,我們就不讓母后舟車勞頓,徒受這份罪了,今歲中秋家宴,便擺到行宮裡去,也好讓母后再看看你。」
這倒是與李后的打算不謀而合了,梁濟想到母后要借著家宴讓哥哥與一念的關係長久些,也不知會是什麼法子。
中秋佳節,花好月圓,一念卻只能形隻影單獨守空閨,於是素來不可一世瀟洒飄逸的國師大人開始耍起性子了,梁澄割地賠款許了很多好處,才堪堪安撫了某人。
儘管只有三個人,行宮裡的司膳仍是辦了一大桌子佳肴,不過比起以往的皇家家宴,還是簡陋了不少。
三人難得一道用膳,雖然各懷心事,不過誰也沒有露出分毫異樣,席間氛圍頗為和樂,外人見了,只怕都要贊一聲慈母孝子。
」濟兒,天色晚了,這月餅吃過了,月神也拜過了,眼下正是你長身體的時候,還是早些就寢為好。」
宴席總有結束的時候,李后擱下銀箸,看向梁濟,雖然慈眉善目,聲音也很是柔和,但是梁濟眼尾一瞥,便知母后的意思不可違逆,於是他起身道:」那兒臣便先去歇下了,母后,皇兄,你們也早些歇息。」
離開前梁濟有些擔憂的目光投向梁澄,梁澄唇角不著痕迹地勾了勾,用眼神示意他不必擔心,梁濟暗暗咬牙,又偷眼瞥了下李后,李后神色淡淡地,慢慢地吹著茶盞里的浮滓,辨不出喜怒。
宴席擺在池邊的水亭里,正對月色,視野開闊,亭子四周擺滿各色秋菊,涼風自池面拂來,挾著水汽,帶來一陣涼意,正是秋意漸濃。
周遭一派靜謐,只聽得秋蟲啁啾,還是李后先一步打破靜默,一出口就驚得梁澄險些失態。
」你和國師的事情,你舅舅都告訴哀家了。」
梁澄牽了牽嘴角:」母后什麼都知道了?」
李後點了點頭,」世事弄人啊,沒想到你父皇竟然……」李后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弧度,那雙依舊清明的眼裡如今卻只剩蒼涼與心灰,她搖了搖手,嘆道:」罷了,已經發生的事情哀家說再多也不過徒增不甘,眼下緊要的是,你得有個子嗣。」
梁澄眉頭一跳,笑道:」母后,您的意思是……」
李后瞭然地看了眼梁澄,道:」你雖是我與梁昭昌的孩子,性子卻誰也不像,倒是隨了你舅舅的情深,哀家知你不願詔幸其他女子,傷了兩人的情意,如此便只能由你自己誕下你與一念的血肉,你自來深惡自己的體質,不過為了來日帝位穩固,就由不得你意氣用事了。」
見梁澄低著頭,李後於是沉聲道:」母后不是逼你,如今我也逼不得你,莫看眼下他待你千般萬般好,他日稍有嫌隙,往日的柔情蜜意便是今後的摧腸□□,尤其你二人身份如此敏感,此事勢在必行,何況……母后實話告訴你罷,你這身子是無法令女子受孕的。」
梁澄的臉色有些蒼白,映著清冷的月暉竟顯得有些透明,他笑了笑,垂目道:」母后所慮甚周,兒臣省得了,天色已晚,夜風寒涼,母后還要仔細這身體,快些進殿,莫要著了風寒,兒臣。」
「你能明白,母后很欣慰。」
李后也知道要留些時間給梁澄獨處,便起身離開水亭。
直至人影消失,梁澄才發現手心一陣鑽疼,原先他竟不自覺地掐破了自己的掌心。
梁澄站起來身來,倚欄舉頭,冰壺秋月,熠熠參辰,夜幕不見一絲雲翳,梁澄心裡卻有些灰暗。
他原本也是要跟李后說這孕子一事,只是李后的一番說辭,實在太過冷漠,審時度勢,竟是不見絲毫母子情分,雖然他早已知曉母后不待見他,但是被人當頭澆下涼水,無論如何,還是難以釋懷。
這般境地,梁澄愈發想念一念,詩言」天涯共此時」,不知他現下是否也正獨自望著頭頂一輪銀盤,心中想著自己呢?
思及此處,梁澄竟是一刻也不願多等,他喚了程順與兩衛,決定連夜趕回京里。
他想見到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