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Chapter 089
麥啟賢跟李初謹一起去台灣的當晚顏殊也從加州回來了。
正好這天晚上奶奶又叫了習陽去家裡「聯絡感情」,于歸覺得留下來很尷尬,便說自己要去接顏殊就從家裡出來了,提前到了顏殊家裡等他。
而等顏殊到家之後,于歸看到他的表情就猜到這次「談話」的結果可能不是很樂觀。但為了不給他增加更多的壓力于歸就忍住了沒有主動開口詢問情況。
「你先去把衣服換了準備吃飯吧。」于歸從顏殊手中接過公文包對他笑著說,「剛才你打電話說下飛機那會兒我就把材料都準備好了,因為擔心放久了會涼就暫時沒炒,我現在去弄,你稍等一會兒馬上就好。」
「不用,等我換好衣服讓我來做。」顏殊拉住于歸的手道。
于歸不禁無奈地笑了下:「這有什麼好爭的,你還跟我客氣么。」
「……那你等等我,我馬上來給你幫忙。」顏殊說完就先進屋了,于歸看著他的背影表情卻變得有些凝重。
看來真得不順利。
他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轉身回廚房去做吃的,把菜放進鍋里悶上后就靠大理石台站著發獃。
幾分鐘后,顏殊從卧室里出來看到他這幅愣神的模樣便走過來將他輕輕抱住。
「在想什麼?」顏殊吻了下於歸的耳垂低聲問道。
「沒什麼,等著有些無聊而已。」于歸回過神來對他笑笑,「你呢,今天這麼深沉,在想什麼?」
「我也什麼都沒想。」顏殊說完就看于歸挑起了眉毛,猶豫了兩秒又補充一句:「我只是……只是有點擔心。」
「擔心?是辭職的事你大伯那邊不同意嗎?」
顏殊點了點頭,又搖搖頭道:「我大伯的確不太贊同,但他也做不了我的主,我們家主要還是我爺爺跟我爸說了算。但我現在最擔心的不是這個。」
于歸看到他的神情愈發嚴肅起來,就沒有說話靜靜聽著。
「于歸,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才比較合適……但是總而言之,你需要記住一件事就是我家裡面有些人的做法真得會不擇手段,所以你一定要小心。」
「你這話好像有特指,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于歸有些懷疑地問。
但顏殊並沒有對他這個問題明確表態,而是抱緊他說道:「我不需要知道具體的事情,我只需要知道他們是怎樣的人就足夠了。于歸,其實我不想惡意揣測身邊人的用心,尤其其中還有很多親朋好友。我相信他們不會有想要傷害我們的心思,但是,如果是為了他們自以為正確的目的而做一些事的話,你跟我都不得不提防。」
「身邊的人……」于歸的表情怔了怔。
他知道顏殊忽然說這一番話絕對不是無的放矢,但要說他們身邊有可能反對他們兩個在一起的人,除了顏家以外,那就是……
「你是不是還在擔心習陽的事?」于歸把顏殊稍微推開了些看著他問。
顏殊沒說是也沒說不是,等了幾秒后問道:「他還去你家裡看奶奶嗎?」
「嗯……今晚也去了。」于歸輕嘆一聲,隨即又道:「但他也是沒辦法,奶奶叫他去他總不好一直推拒,其實他這樣總被迫來見到我應該也很無奈。」
「真的嗎?」顏殊忽然十分認真地問了一句。「于歸,你確定他不是心裡也想去見你的嗎?說不定他很贊成奶奶這種做法。」
「他如果真得贊成就不用拒絕那麼多次了。」
「可萬一那是他故意假裝出來的呢?萬一他是在採取一種『欲擒故縱』的策略怎麼辦?」
「習陽不是那種人。」
于歸跟顏殊這樣說著就發現兩個人竟都漸漸較起真來。
為防引發矛盾,于歸便讓自己深吸了一口氣把語氣放平緩了些道:「顏殊,你對習陽的行為抱有懷疑態度我能理解,但是除非有確切的證據來證明你的猜測,否則我不會相信他會做出城府這麼深的事情。偽裝自己,欲擒故縱,這樣的手段放在習陽身上實在不可能,他做不出來。」
「于歸……」
「如果你是真得已經知道了什麼事情那你就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不要憋著。」于歸迫使顏殊將目光對準自己,又格外認真地問了一遍:「你有證據嗎?」
「我……」顏殊的表情看起來十分糾結,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頗為躊躇地說:「我沒有……我只是這麼感覺。」
「僅憑感覺就給人定性不符合你顏教授一貫的嚴謹態度吧。」于歸聽了不禁有些無奈。
顏殊眨眼看了看他,又把頭低下小聲道:「關心則亂……」
「我看是叫『醋意大發』比較貼切。」于歸淡淡笑了笑,「你每天需要操心的事情已經夠多了,再要分出一些精力去擔憂根本不存在的威脅不是沒事給自己找事么。放心吧,習陽那邊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我相信他,如果你也相信我的話,就別再多心了。」
「可他要是總去你那兒的話,就算主觀上是不願意的,但客觀上來看影響還是不好啊……誰知道這樣的狀態得維持多久?」顏殊現在不扯袖子了改拽衣角,于歸眼看著自己的短袖下擺被他纏了三圈在手指上也是好笑。
又認真地思索片刻后,于歸將顏殊的手握住保證道:「這樣吧,我回去會再跟奶奶好好地談一次,這次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她說明白,讓她以後不要再叫習陽到家裡去了,可以嗎?」
「唔……」顏殊鼓起腮幫子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點點頭道:「只要奶奶能答應就行。」
「她會答應的。」于歸這句話用的是安慰的語氣,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顏殊還是在安慰自己。
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麼順利就按照他所期望的方向發展。
而事實證明,于歸這次的預感准得有點可怕。
就在這天晚上,當于歸正準備從顏殊家離開回去跟奶奶攤牌的時候,卻不想竟接到了戴斯茗的電話,並從他那兒聽到了一個消息。
習陽出車禍了。
全身多處骨折,索性性命無礙。
至於出事故的原因,據說是因為他當時身上掉了什麼東西,他不顧危險去撿結果就真發生了意外。
于歸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整個人都懵了,站在原地消化了足足有一分鐘才讓顏殊直接開車帶他趕往習陽就診的醫院。
而顏殊在開車時心裡也是五味雜陳。
出了這種事,想讓于歸不要再見習陽的心愿在短時間內看來都不會實現了。
※
因為打了麻藥的緣故,等於歸和顏殊趕到醫院時,習陽已經躺在病床上睡著了。
他的四肢只有左手沒有打夾板,但也是纏了一圈繃帶,雙腿都被吊起來綁著,臉上還有幾處擦傷,整個人看起來傷得很重。
「情況怎麼樣了?」于歸多看了習陽一會兒才壓低聲音問守在一旁的戴斯茗。
「不算最壞,但也說不上好。」戴斯茗重重嘆了口氣,跟于歸說話時眼睛卻望著習陽:「其它地方的傷應該還不算太嚴重,只有左腿……」戴斯茗又停頓了幾秒,眉頭緊皺:「剛才醫生說他的左腿以前就骨折過一次,打了鋼針,而這次二次受傷再要想恢復起來恐怕沒那麼容易。很可能……無法徹底痊癒……」
于歸在聽的過程中雙手已是不自覺地握緊了。
習陽之前左腿受的傷,應該就是在初中被他爸打的那一次。于歸只知道他傷得很嚴重,卻也沒想過竟會這麼嚴重,因為就在習陽轉學前來見他的時候還反過來安慰他說只是小傷,養上十天半個月就會好,讓他不要擔心。
他當時居然真得信了。
又或許……其實心裡並非真得相信,只是因為知道馬上就要分別,所以才更傾向於給自己留一份心安,假裝去認為他就算離開也會過得很好,而自己也是同樣。
回想起往事于歸就覺得眼睛有些酸澀,但他不想讓顏殊和戴斯茗看出異常,於是便微微轉過了身問:「斯茗,你之前說習陽是為了撿東西才出了事故,到底是為了撿什麼能讓他連自己的生命安危都不顧了?」
「這……」戴斯茗聞言神情中流露出幾分猶豫,看看于歸又將目光投向顏殊,似乎是在為難到底要不要把實話說出來。
顏殊見狀也明白過來大概他是在顧忌自己,雖然心裡彆扭但還是忍了下來,拍拍于歸道:「我先出去買幾瓶水。你要喝什麼?」這後半句他是對著戴斯茗問的。
「不用了顏行,您買于歸和自己的就行。」戴斯茗婉拒,他還沒心大到理所當然地使喚自家老闆去給自己買水的地步。
然而顏殊卻不給他拒絕的機會,沉下聲音又問一遍:「在外面不用這麼客氣。說吧,喝什麼。」
「……純凈水就行,謝謝。」戴斯茗微怔了一下才回答。大概是因為顏殊此時面無表情的樣子再配合上嚴肅的氣場,他在剛才那一瞬間竟忽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迫感,而這種感覺在之前兩次碰見顏殊的時候都沒有遭遇過。
「不客氣。」顏殊這時點了下頭就出去了,戴斯茗不禁多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才把視線收回來。
「別介意,他不是針對你。」旁邊于歸猜到他的想法就替顏殊解釋了一句,「現在可以告訴我了么?習陽撿的東西,跟我有關?」
「嗯。」戴斯茗望著他稍顯沉重地應了聲,然後站起來從掛在門邊衣架上的習陽的外套口袋裡取出一張薄片來遞給於歸,「就是這個。」
「照片?」于歸略微遲疑了一瞬方伸手接過,待他看清上面的內容時表情就凝在了那裡。
那是一張邊角已有些泛黃的老照片,顯影的色澤還帶著十多年前那種獨特的風格,彷彿看一眼就能把人帶進回憶里。
照片上有兩個少年,其中一個搭著另一個的肩膀,笑得滿臉陽光燦爛,而被搭著的那個雖然看起來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微低著頭,但是眼底和嘴角卻都藏著含蓄的笑意,顯然也是十分高興的。
兩個人身上都是一套白色的運動短袖加短褲,遠離對方的手上還各拿著一副羽毛球拍,臉上仍有涔涔的汗意,背景則是體育場。
于歸記得,這應該是在初二那年他跟習陽組隊打羽毛球雙打拿了全校第一的那次,剛好那天于歸的爸爸來看他的比賽,等他們領完獎下來后爸爸就替他們二人照了一張合影。
這似乎也是他跟習陽之間唯一的一張合照。
本來當時洗出來后習陽一直說要給他一張,但後來總是忘,原想著在畢業前兩人還有很多機會一起照相,卻不料那之後沒過多久他們就被迫那麼倉促地分開了。而照片,也就一直被于歸收在家裡為數不多的那一本相冊里。
沒想到,習陽竟會找到這張照片,並且拿了出來帶在身上……
于歸只覺得心裡一時間又酸又漲,那種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感覺讓人憋得十分難受。
「習陽當時被撞的時候應該是下意識地將這張照片護住了,你仔細看,連點摺痕都沒有。」戴斯茗這時又輕嘆著說了一句。
正好顏殊剛買完水回來,走到門口也聽到了他的話。
除了沉默,于歸已經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