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顆雷（修）

駕駛艙內的空氣一陣滯澀。

艇長和助手以及駕駛員們紛紛看向凌司，眉眼之間帶著點探究和焦慮的意味。他們緊張地吞咽著口水，像是在急切地等待凌司的回答。

凌司儘可能神態自若地盯著顯示屏，保存在記憶深處的碎片卻已經肆無忌憚地浮現出來。視線里的那台機甲，從外形到顏色，他都異常熟悉。

靜默著出神了片刻，直到艇長的額頭開始滲出汗珠，在艙內來來回回走動，他才突然垂下眼冷笑了一聲，隨即翻起眼皮，輕蔑地環起胳膊，泠然道，「駕駛著那種垃圾來找茬么？」

「你果然在這艘飛艇里啊……」機械音留下一段意味深長的空白后，繼續道，「我的確是來找茬的，怎麼樣，喜歡我們送給你的禮物嗎？」

「那些是什麼東西？」

「哦……別裝了凌司。那個女人研究出來的熱毒氣體你會不清楚？」

凌司眉目微沉。

「對於你背叛我們去了聖尼汀學院的事，主人表示非常憤怒，所以想給你一點小小的懲罰。不過……你長得俊美嘛，大家都替你說話，主人也很看重你的能力，就決定給你一次機會。」

「說吧，想怎麼樣。」

「聽說你最近從黑市領養了一隻可愛的小貓咪吧？」機械的聲音突然染上了一層不易察覺的興奮，「據我們調查，他體內可是有好東西呢，主人也很感興趣，所以希望你能跟大家分享分享。」

「做夢。」

「嘖，怎麼這麼凶呀。不就是一隻便宜寵物么，難道你很在意？」機甲內的人抱怨，「主人說了，你只要放那隻小貓咪出來過過招就行。他如果贏了，我們立刻終止氣體的擴散，也不計較你叛變的行動，讓你舒舒服服上學。當然你也可以拒絕，那二十分鐘之後就——嘣！飛艇里所有的人給你們陪葬嘍。」

凌司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攤手，「那就陪葬吧。」

「……我就知道！！你果然很在意那隻寵物！！你這有娘生沒娘教的畜生！」機甲內的人大發雷霆，「這麼多人為了你們而死都沒關係嗎？！你的三觀呢？！」

「凌司閣下！」

艇長和駕駛艙內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向凌司，目光里的焦灼彷彿能剜空他的內臟。

凌司不悅，煩躁地看著顯示屏，「你們究竟想幹什麼……」

「我剛剛不是說的很清楚了嗎！」

「辛冷根本不會駕駛機甲……」

「不不不，他會的。就這樣，你們的時間不多了，快去通知小貓咪吧！」

【嗶嗶——】無線聲波中斷。

凌司一臉陰鬱地回過頭，就發現艇長正滿頭大汗地攔在他身前，臉上露出痛苦和無奈混雜的表情，眼睛里倒是閃著堅定而決絕的光芒。

「凌司閣下對不住了，不管您同不同意，我已經派人去請辛冷先生了。」

凌司蹙眉，「飛艇上有雙人駕駛的機甲么？」

艇長一愣，迅速領會過來，用力點了點頭，「有的，有的，您需要什麼型號？」

「隨意。」凌司不耐地揮了揮手，轉身離開駕駛艙，「把那個叫埃布爾的傢伙也叫上。」

……

服務生突然闖進房間里一秒翻臉，驚得正在品嘗高級零度泉水的辛冷差點嗆死。

被兩名粗壯的大漢按住肩膀，辛冷的第一反應是掙扎和叫喊，大漢一怒，將拳頭塞進了他的嘴裡。

「唔唔唔！！！」

「嗷嗷嗷！！他咬的老子真疼，快點走快點走！！」大漢嬌羞地夾緊雙腿叫了兩聲，「快點走啦老子的手很敏感啊！！要硬了啦！！」

「什麼德行！」

另一名大漢抱起辛冷開始狂奔，被咬住手的大漢又情不自禁地呻\'吟了兩下，開始一路狂擼。服務生氣喘吁吁地跟在他們身後，面色慘白。三人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在飛艇里奔跑著。

圍觀的路人紛紛━━∑(￣□￣*|||━━

……

被帶到一個小黑屋裡，辛冷麵露惶恐地往後退去。

他拚命搖了搖頭，出口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壓抑的顫抖，「你們想幹什麼……」

「抱歉辛冷先生，這是艇長的命令，我們也是按規矩辦事……」服務生抱歉地搖了搖頭，然後紅著臉「嗯……」了兩聲，道，「您不用緊張，我們嗯……不會對您做什麼的。」

那你不要一邊擼一邊跟我解釋這個啊！有病吧！

辛冷覺得這個服務生真他媽渾身都是雷點。

「好了好了，我們還是到外面去擼吧。」手很敏感的大漢已經平靜下來，淡定又鄙夷地看了兩人一眼，「你們倆那小火柴棒也好意思當著人面擼，走走走，出去出去。」

兩人對視了一眼，低下頭，忽然落寞地眨了眨眼睛。

個頭雖小，它也是吊……怎麼好這樣嘲笑人呢……

兩人委屈了片刻，轉身沖辛冷深深鞠躬，「讓您見笑了真不好意思……」

「……」辛冷扯著嘴角往後退了兩步，小臉慘白慘白的。

這裡的人都是瘋子！瘋子！

三人再次向辛冷鞠了個躬，便轉身離開。

沒過多久，小黑屋的門再次被打開，辛冷渾身一僵，緊張地角落裡退了幾步。

「阿冷！」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耳朵里。

這聲音……「是埃布爾嗎？」

「啪嗒。」頭頂的燈亮起。

辛冷抬起手，擋住突如其來的強烈光線。待到眼睛稍稍適應了環境，他才發現這裡原來是一個用來停放機甲的大型倉庫。

緊接著，一片陰影自上而下灑落，辛冷莫名地抬起頭，凌司面無表情的臉出現在視線中。

「凌司！」辛冷一把抓住了凌司的胳膊，得救般地笑了起來，「你是來救我的嗎！別說了趕緊快跑啊！這個飛艇的艇長有問題！」

「誰會特意跑來救你。」凌司撇了撇嘴，握住辛冷明顯有些發顫的手，將他拉到一旁，「聽好了辛冷，我現在跟你說的話很重要，給我牢牢記住……」

凌司將事情的經過大致跟辛冷複述了一遍。辛冷聽了個大概，便不可思議地打斷了他，「你的意思是，讓我開著機甲出去打仗？！現在？！」

凌司點點頭。

「這怎麼可能！！」辛冷難以置信地揮了揮手，「我連真正的機甲都沒見過，更別提駕駛它出去干架了！這不可能做到，不可能……」

「你以為你有選擇的餘地嗎？」凌司抓住一個勁兒想往後逃跑的辛冷，狠狠按住了他的后脖頸，「現在他們的矛頭指向你，除了讓你犧牲沒有別的辦法。你覺得你的命能跟那麼多人的命相提並論嗎？」

「那為什麼是我？！我招惹他們了嗎？！」

被辛冷萬般激動的抓住了胳膊，凌司微微蹙眉，狼狽地避開了他的目光，「不知道……」

辛冷一臉獃滯地搖了搖頭，嘴唇輕輕開合。他沒發出聲音，卻好像一直在說「做不到做不到」。凌司抿了抿嘴唇，繼續道，「時間不多了，埃布爾會告訴你一些基礎操作方法和注意事項，到時候靈機應變吧。」

你是在開玩笑嗎……

辛冷扯了扯嘴角，滿臉乾笑地拉住凌司的衣角，故作鎮定地詢問，「你難道是想讓我去死嗎？」

凌司眼皮一抽搐，艱澀地咽了口唾沫。

辛冷手足無措地搖了搖頭，覺得嗓子有些干啞，「他們擺明了讓我出去受死……」

「說這麼多廢話的時間還不如多去學習一下。」凌司別過頭，冷酷地笑了笑，「他們也沒你想的那麼大能耐。」

「啊……是嗎。」辛冷覺得大腦中的某根線忽的斷裂了。他鬆開凌司，苦澀地點了點頭，「那好吧……」

這樣的情況也真是糟透了……

辛冷用力咽了咽口水，不知所措地咬緊了嘴唇，臉上的表情因為害怕和自嘲而顯得有些僵硬。

雖然勝算非常小，但總得試試吧。

在這種地方就算死了也不能保證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辛冷渾身僵硬地走向埃布爾，沖他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乾巴巴道：「埃布爾，還要拜託你多給我講講了，我還沒……」

「辛冷。」

手腕被一股力量猛地抓住，辛冷被打斷，面無表情地抬起頭，就見凌司正略顯驚慌地看著他。

「怎麼？」

「你……」

「我沒時間了，等等再聊。」辛冷冷漠地甩開凌司的手，繞過他走到埃布爾身邊。

凌司的手怔怔地停在半空中，心臟彷彿被什麼輕飄飄的東西用力擠壓了一下，體內的空氣一下子從嗓子和耳朵里被擠出去，脹的難受。

埃布爾輕車熟路地帶著辛冷上了某台機甲的駕駛艙，簡單地為他介紹了一下控制面板中各種按鈕的作用，以及武器的補充和使用方法。

辛冷目不轉睛地看著埃布爾的一舉一動，將他的每句話都一字不漏地，清晰地刻在腦海里。為了防止自己分神，他一刻不停地掐著自己的大腿，緊張得滿頭大汗。

「大致就是這些了。」埃布爾抬起頭，擔憂地看著辛冷，「具體的操作還得你自己來適應。每一台機甲都有自己的性能，甚至說是它們的脾氣，所以無法保證你的身體能百分之百跟它契合。為了安全起見，只能讓你先用這種最初級的，任何人都能駕駛的機甲。」

辛冷點點頭，額頭上布滿了汗珠。

最初級的都這麼複雜……

老子真是嗶了狗了……

「你……還好嗎？」埃布爾擔心地皺了皺眉，見辛冷忐忑不安的模樣，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了想，突然偷偷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你別看凌司那樣，其實早就做好充足的準備要去救你了，所以不用太擔心。」

辛冷點了點頭，一遍一遍在腦海中回憶之前埃布爾的話。驀地，正在沉思的人猛地抬起眼瞼，怔愣地看向埃布爾，眼睛因為詫異而稍稍圓睜。

凌司會來救我是什麼意思……

「好了嗎？」凌司的聲音突然傳進兩人耳朵里。

埃布爾轉頭，就見凌司已經乘著升降梯來到駕駛艙口，神情嚴肅地看著他們。他點點頭，又給辛冷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偷偷在他的耳朵里黏上一個透明的圓形耳機，才滿臉鼓勵地笑了笑，匆匆忙忙地跳出了駕駛艙。

「辛冷……」

「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為難我，但有生之年能駕駛這玩意兒，總歸是不虧了。」辛冷靜靜地看著控制面板上的一排按鈕，故作鎮定地摩拳擦掌，「也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

「等會兒見到對方的機甲，不要正面交鋒，找機會逃跑。」凌司直視著辛冷的眼睛，指了指他手邊的某個按鈕，「知道嗎？用最快的速度……」

辛冷敷衍地點了點頭，撇過腦袋。他不想看到凌司的臉，也不想跟他說話，覺得心煩。

真希望這場鬧劇趕緊收場。

可能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就不用面對凌司，不用面對這裡的任何東西了。

他發誓如果這次能回去，就再也不看文了。

辛冷淡漠的表情讓凌司心裡一抽，輕輕疼了一下。他緊握的五指深深掐進了肉里，跟心臟一樣疼。

對不起辛冷。

我一定不會讓你出事的。

對不起……

凌司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將手掌放在機甲前方的能量樞紐上，然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辛冷愣神，不解地看著他。

下一秒，駕駛艙的艙壁上突然出現了許許多多粗細不一的白色線條，就像這個機甲的內部構造被顯現出來了一般。一種莫名的溫暖的感覺包圍了整個機甲駕駛室。辛冷覺得這個冰冷的機器彷彿突然有了生命一般，體內的線條就像它的脈絡在不斷噴張，血液在其中緩緩流動。

這是什麼？

是凌司乾的嗎？

他在做什麼？

辛冷猛然注意到凌司的周圍有幾條若隱若現的白絲線，與駕駛艙艙壁的各處緊密相連。乍一看去，就像一個被定住了的提線木偶。

幾分鐘后，駕駛艙內奇異的景象消失不見，凌司睜開眼睛，愧疚地看了辛冷一眼，溫柔道，「可以了，快去吧。」

身處機甲內部的人沒能看到，陳舊的機甲此刻就像是被重新鍍了一層外漆一般，閃閃發光。泛著啞光的沉穩色澤讓它本就高大的身軀顯得更加威風凜凜。

埃布爾站在外面，不禁感嘆。

這台各方面配置都為E級的機甲，現在怕是已經超過A級了吧。

辛冷看了凌司一眼，用力點了點頭。他深深吸了口氣，按照埃布爾說的步驟，迅速錄入了自己的指紋。

凌司翻身一躍跳出駕駛艙，看著艙門在面前漸漸關閉，辛冷落寞的神色消失在視線中，胸口彷彿被一塊大石頭堵住了，難以喘息。

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