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八十二顆雷

待到所有人離席，蒙面的老者走到凌司面前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辛冷近距離看到男子眼睛的瞬間，不由的心下一顫。他發覺到這具已經用過多時的身體，突然向他發出了不同尋常的信號，那是一種複雜的，讓他隱隱心痛的情緒。

老者像是發現了他的異常，冷冰冰地側過眼睛與他對視，僅僅只是一秒鐘的時間，四目相對，辛冷卻覺得四周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住了。這是任何時候，都不曾有過的感覺。

老者頓了頓，不再多看辛冷一眼，側過頭沖凌司點頭示意，然後轉身離開。

凌司稍稍彎腰恭送老者離開，眉宇之間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尊敬之意。

待到人走後，辛冷猛地拉住了凌司的衣服，動了動嘴唇乾澀道，「那個人……」

凌司握住辛冷的手，早有預料地笑了笑，卻還是問道：「怎麼了？」

辛冷一愣，隨後撇開目光，為難地摳了摳臉頰，「恩……之前襲擊了利克斯還打算抓我的那群人，跟他戴了一樣的面具……」

而且……為什麼他的眼睛會讓這具身體出現這樣的反應……

凌司輕輕皺眉，沉下眼思索了一陣，見辛冷還一臉迷茫地看著自己，趕忙拉起他的手離開會議室，安撫道：「襲擊你們的人應該跟剛剛那個人無關……而且，在LL之外，還有很多蚩狸族的人在其他地方活動。至於他們的目的是什麼，隻言片語可能還說不清……」

「這個族的人究竟想幹什麼啊。」辛冷沉重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愛菲娜和泰格小果子他們怎麼樣了……」

凌司腳下驟然一頓，悲傷的神色一瞬間覆上虹膜，將眼睛里的清澈剝奪。辛冷感受到凌司不太尋常的氣息，困惑地轉過頭，就見他正面露悲傷地盯著地面。

過了很久，辛冷才聽到凌司用近乎微弱的聲音說了一句——

「愛菲娜去世了……」

……

一直等到凌司鑽進被子里抱住自己的腰，辛冷都還沒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愛菲娜的死訊從凌司口中說出來，他覺得太過殘忍。他甚至能感受到身後的人隱隱約約的顫抖和悲痛。

「凌司……」

辛冷勾住凌司的小臂，安撫般地捏了捏，順勢往他懷中拱了拱，讓他像抱抱枕一般抱著自己。

凌司欣慰地笑了笑，也就著辛冷想要安慰自己的意思，將他摟的更緊，順便在他的小肚子上捏了一把，「你如果每天都這麼投懷送抱就好了。」

辛冷暗自翻了個白眼，對凌司這種把別人的好心當做玩笑的舉動表示極大的不滿，隨後又垂下眼睛，略微擔憂地皺了皺眉，「愛菲娜的事我很抱歉……」

聽著辛冷壓抑的聲音，凌司輕輕在他脖頸間蹭了蹭，撒嬌一般地嗅了嗅。

辛冷被弄的有些癢，稍稍往旁邊挪了挪，「不過，泰格和小果子他們呢，他們不會出事吧。」

凌司神色一頓，沉重地垂下眼睛，「遺迹黑洞的那次大爆炸，泰格和小果子他們都不知去向，所有站在政府那邊選擇和平的族人，都好像消失了一般……」

「還能找到他們嗎？」辛冷的聲音有些泛酸，「如果他們只能一直活在戰爭的陰霾當中，那也太可憐了……」

雖說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泰格也算是辛冷的半個小師父。小果子和戴迪儘管剛開始對他們並不友好，卻也都是實打實的好孩子。

而且，那幾個眼睛時而清明，時而渾濁的小孩子，總讓人心疼不已。

「會的。」凌司將辛冷往懷中摟了摟，堅定道：「我們能平息這場戰爭，也一定會找到他們……」

辛冷稍稍點了點頭，回握住凌司的手。

身在敵營的第一天，兩人貪婪地享受著彼此的體溫，卻怎麼也沒能習慣被子冰涼的溫度。

徹夜難眠。

……

第二日，整裝待發的間隙，凌司捏了捏辛冷略顯疲倦的臉，心疼地皺了皺眉。

「怎麼樣，準備好了嗎？」

辛冷一臉苦悶地點了點頭，理好衣服，摸了摸手環。

他馬上……就要重新跟佐隴他們見面了。

卻沒想到是以這樣的一種形式……

……

亞爾維亞的軍營前，成排的機甲早已肅穆而立，像是在迎接辛冷他們的到來，浩浩湯湯。

為首的黑色機甲辛冷非常熟悉，那種英姿颯爽，威風凜凜的氣勢，似乎只有佐隴才能發揮到淋漓盡致的程度。

他們相對而立的瞬間，辛冷便覺得心臟不由自主地跳快了幾分，戰慄和興奮的情緒讓他全身血液沸騰。

忽的，一個毫無波瀾的聲音通過彼此的通訊裝置傳入了守護神的駕駛艙內。

「辛冷，凌司，真的是你們嗎？」

守護神內一陣靜默，辛冷耳根有些發疼，憂慮看了凌司一眼。

佐隴的聲音冷漠的讓他發寒，他覺得嗓子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凌司拍了拍他的手背，輕輕搖頭，示意他不要回應。

緊接著，守護神放出的一束能量光波，打響了這場沉重而激烈的戰爭。

佐隴死死盯著守護神，在他身後窮追不捨。

黑白兩台機甲在天空中你追我趕，生死相搏的身影從前到后緊緊只是一秒鐘的時間，交織的能量炮仗像是在天空編織了一條閃閃發亮的緞帶。

辛冷在佐隴的窮追猛打之下，顯得有些吃力。兩人的戰魂力可能不相上下，但在技巧體能和速度各方面，佐隴都無疑站著上風。

凌司守在一旁，看著辛冷僅僅幾分鐘內就大汗漓淋的樣子，愁雲滿面。

「投降吧，我對你的駕駛技巧了如指掌，哪怕這台機甲的武器配置再高，性能再好，你們也必敗無疑。」佐隴的聲音再次傳進兩人耳朵里，「如果你們現在立刻回來，我保證向歇亞子爵說明情況，不與任何懲罰。」

辛冷專心致志地駕駛著機甲，光是躲避佐隴的攻擊就已經耗光了所有的精力，儼然無法顧及其他。

凌司沉了沉眼，在副駕駛位上幫助辛冷的同時，說了句，「阿冷離開這裡，去那片懸崖附近。」

辛冷聽到凌司的話，立刻調轉守護神的方向，前往灰色領域最邊緣的一塊山地。那裡有成片的懸崖峭壁，對於他這種小體型的機甲非常有優勢。

佐隴眸光一暗，想也沒想地追了上去。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穿梭在層巒疊嶂當中，黑色機甲像是在發泄主人的情緒一般，在一座座山頭上刻下層出不窮的裂痕。

身後不斷傳來地動山搖的聲音，辛冷儘可能地避免與佐隴面對面交手，利用靈巧的身形躲開他的大部分攻擊，但……

「凌司！這樣下去不行啊！」辛冷的身體已經隱隱透明了，眼球中的小白環不斷變得清亮，守護神也在戰魂的控制之下愈發流光溢彩。然而辛冷知道，不儘快想出辦法對付佐隴，時間拖得越久對他們越是不利。

凌司抿了抿嘴唇，突然彈出一股精神力附於機甲的心臟樞紐上，鎮定道：「跟守護神融為一體吧阿冷，它會告訴你該怎麼做。」

辛冷不解地皺了皺眉，就發現心臟樞紐上突然泛起了淡淡的黑色光芒，暗物質材料在機甲內迅速流通，下一秒，銀白色的光芒附於守護神全身。

辛冷覺得有一股可怕的東西進入了自己的體內，隨即，眼前一片清明。他的腦海中像是被安放了一台精密的儀器，而身體，也像是注入了源源不斷的力量，機甲彷彿不再是機甲，而是跟他合二為一的靈魂。他能夠隨心所欲地戰鬥。

「主人，我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打敗對方。」

一個清亮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隨後，辛冷的眼前自動出現了不同的戰略步驟，大腦快速進行精確的計算，選擇了最有優勢的戰略。緊接著，佐隴駕駛的黑色機甲像是被剖開了一般，所有的數據，優勢，弱點全部在他的腦海中進行羅列。

下一刻，守護神開始按照戰略對佐隴發動攻擊。

駕駛艙內，佐隴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抵擋著辛冷氣勢洶洶的進攻。他的內心湧起一陣恐慌，覺得自己所有的行動都被對方看穿了。

辛冷像是在一瞬間掌握了他的全部弱點，每一次的攻擊都準確地落在他最容易忽視的角落裡。佐隴有些狼狽，額頭上的青筋悉數隆起。

為什麼！！

這台守護神究竟被凌司動了什麼手腳！！

佐隴咬著牙，須臾，可駭的笑容又一點一點染上嘴角。

不過，既然凌司也在守護神當中，那麼它的弱點就是……

佐隴的眼睛里燃起嗜血的光芒，整個人在駕駛位上彷彿消失了一般。濃郁的戰魂在一瞬間將整台機甲包裹住，也讓黑色的機甲眨眼睛消失了。

辛冷猛地一愣。

顯然，他也好，守護神也好，凌司也好，都沒能料到這一情況。就在他們微怔的片刻，一把帶著嗞啦電流的能量劍突然割裂空氣露出劍刃，猛地插'進了守護神的副駕駛座內。凌司反應過來的片刻，還是沒能避免下腹被整個貫穿。

「凌司！！」

辛冷霎時慌了神，暗物質材料也在凌司受傷的剎那停止運轉。黑色機甲再次顯現身形，將能量劍從守護神內拔了出來。

辛冷駕駛著守護神降落到地面，從駕駛位中出來，捂住凌司血流如注的傷口，手足無措。凌司臉色慘白，下腹上儼然出現一個被燒焦的血洞。

「怎麼辦啊……凌司怎麼辦……」辛冷急的眼眶發燙，聲音里也帶著非同尋常的顫抖，「你必須馬上接受治療……」

守護神內帶著醫用機器人，但如果現在出去的話，佐隴會殺了他們。

凌司摸了摸辛冷的臉，輕輕搖了搖頭，「快駕駛守護神……回去……我沒事……」

辛冷咽了咽口水，湊上前將凌司的安全帶解開，「不，你撐不到回去的……要馬上治療……」

顧不上凌司的反對，辛冷手忙腳亂地抱起他跳出守護神的駕駛艙，隨後從機甲的急救功能箱內放出醫療用的機器人。

「為什麼叛變。」

冰冷的聲音讓辛冷後背一僵。

他艱難地轉過頭，卻在一瞬間，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佐隴滿臉是血，搖搖晃晃地站在他身後，彷彿隨時都會倒下一般。原本深邃的眼睛里是快要溢出來的悲憤與不甘心。

「為什麼……」

辛冷站起身，倉皇無措地看著佐隴，輕輕往前上了一步，又不知所措地退回來。

「佐隴你……」

「我問你為什麼要做叛徒！！」佐隴猛地拿起一把能量手'槍對準了辛冷的腦袋，雙目圓睜。他每往前一步，槍口便愈發狠戾地陷進辛冷的皮膚里。

辛冷皺了皺眉，眼珠頻動，焦慮的目光不斷落在不遠處的凌司身上。

「看來只有凌司死了你才能安心回答我的問題。」

佐隴冷冰冰地笑了笑，槍口對向凌司的霎那子彈已經沖著機器人飛了過去。辛冷瞳孔驟縮，眼疾手快地往側邊一跳，衝上前擋了一槍。子彈擦著他的肩膀，偏離到了不遠處的崖壁上。

皮肉綻開的聲音清晰可聞，辛冷咬著牙，肩膀上傳來的疼痛讓他五官扭曲。佐隴的槍口還對著他們，他得趕緊想想辦法。

「佐隴你聽我說……」

「為什麼要叛變。」

「我們，我們……」

佐隴一瞬不瞬地看著辛冷，等待著他的辯解。正當辛冷目光閃爍不知如何回答的空檔，一顆氣體子彈朝著他們的方向而來，在佐隴失神的片刻，打掉了他手裡的能量槍。

佐隴猛地轉過頭，絕望的神色在眼底倏然放大——

「伊夫……」

身後，正是伊夫和那名一直蒙著面的老者。

伊夫皺著眉，神色複雜地走向幾人。辛冷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卻也短暫地鬆了口氣。然而，佐隴近乎絕望的吼叫也在下一刻，讓他胸口發悶。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

話音未落，第二枚空氣子彈打在了他的後頸神經上。佐隴掙扎了幾秒鐘，直直倒在了匆忙上前的伊夫懷中。

「伊夫同學你怎麼也……」辛冷往前跑了幾步想到伊夫身邊，卻又在老者的靠近中退了回來，擋在凌司身前，生怕老者對他動手。

老者挑眉，神情微動。

伊夫趕忙將佐隴放下，急匆匆地跑到辛冷身邊，看了看他的傷口，擔憂道：「您也受傷了，先讓機器人給您包紮吧！」

「不了，我沒事。」辛冷堅定地搖了搖頭，湊到凌司旁邊，目光里滿是焦灼。

伊夫沉重地嘆了口氣，無奈地看向老者。老者只是靜靜地看著辛冷那邊，沒有說話。

幾分鐘后，辛冷見凌司的傷口已經被機器人縫合，血也止住了，才再次轉過頭，警惕地看了老人一眼，繼而轉向伊夫，困惑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伊夫同學你也是LL的人嗎？」

「我才不是什麼LL的人！」伊夫用力搖了搖頭，「我只效忠斐國王室而已。」

辛冷無語地皺了皺眉。

又來了，這個人又要說他是什麼皇子了。

「我說真的！」伊夫見辛冷一臉不太相信的樣子，立刻就急了，「您就是皇子！這位就是您的親生父親啊！」

辛冷抿唇，莫名地眨了眨眼。

老者走上前，垂眼看了辛冷幾秒，然後緩緩抬起手，一點一點摘下了面罩。

辛冷盯著面罩後方那跟自己相差無異的眉眼，呆若木雞。

「我是你的親生父親，米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