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二章
看著田太后閉上眼睛不再理自己,劉意映是心如刀絞。她輕聲喚了母親幾聲,但田太后又回到了剛剛那般模樣,任人怎麼呼喚,她都不理不睬,似乎完全與這世間隔絕了。
劉意映知道,田太后心裡怨恨著自己要留下司馬珩的孩子。想到這裡,她伏到田太后的身上,泣聲說道:「母后,我知道,你心裡埋怨我。可是,司馬珩再壞,這孩子總是無辜的呀。對我來說,我不管他的父親是誰,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孩子。就算別人都不要他,但我忍不下這個心不要他!母后,你也是做母親的,難道你就忍心不要女兒了嗎?」說罷,劉意映伏在太後身邊,放聲大哭起來。多日來的委屈,多日來的擔驚受怕,在這一刻全部宣洩出來了。
劉燕竹與周淑妃見母女倆似乎鬧僵了,無奈地對視了一眼。劉燕竹嘆了一口氣,然後走上前勸慰著劉意映。
「意映,叫你來勸母后,你怎麼與她使起性子來了?」劉燕竹在劉意映耳邊悄聲說道,「趕緊跟母后好好說話。」
聽到劉燕竹的話,劉意映抬起淚眼,點了點頭,強迫自己止住哭,又低下聲對著田太后勸道:「母后,你就算心裡對女兒有氣,但你也不要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啊。」說到這裡,劉意映眼淚又掉了下來,「我知道,皇兄不在了,阿哲也走了。可是,母后,我和皇姐還在,玉瑩還在呀!我們都不是你至親至愛之人嗎?」
說到這裡,劉意映輕輕推了一下劉玉瑩,說道:「玉瑩,你快求求皇祖母,讓皇祖母別不要你。」
劉玉瑩也只有四歲,聽劉意映這麼說,小臉一下皺了起來,對著劉意映問道:「姑母,皇祖母不要玉瑩了嗎?」
劉意映點了點頭,嚇唬她道:「你已經沒有父皇了,皇祖母再不要你,那你可怎麼辦?」
劉玉瑩一聽,便咧嘴大哭起來,撲到田太後身上大叫道:「皇祖母,你別不要玉瑩呀!玉瑩以後會乖乖的,好好聽話,好好用食,好好學詩書。等母妃生了弟弟,玉瑩也會好好愛護弟弟的。皇祖母,你可千萬別不要玉瑩啊!」
聽著劉玉瑩撕心裂肺地哭喊聲,劉意映心中也很是不忍。可是,母后連自己也不想理了,如今能打動她的,便只有劉玉瑩了。想到這裡,她便狠下心,將準備上前安慰劉玉瑩的周淑妃攔了下來。
劉玉瑩趴在田太後身上,小臉蛋上全是淚水,哭喊道:「皇祖母,你為什麼不跟玉瑩說話啊?你不是真的不喜歡玉瑩了?玉瑩錯了,玉瑩以後都改,玉瑩以後只做皇祖母喜歡的事情。」
聽到劉玉瑩大聲哭著,那稚嫩的嗓子似乎都快啞了,劉意映與周淑妃、劉燕竹都忍不住跟著掉起淚來。
「是啊,母后,阿哲雖然離開了,但玉瑩還在你身邊啊。」劉燕竹也上前勸道,「而且,淑妃也快生了。這個孩子,皇兄都無緣與他相見呢,你忍心他連祖母都見不到嗎?」
「皇祖母,玉瑩已經沒有父皇疼了,是不是皇祖母也不疼玉瑩了?玉瑩真的會很乖的,還有母妃肚子里的小弟弟,他也會很乖的。皇祖母,你別不要我們呀!」劉玉瑩還在嗚嗚的哭著。
聽到這裡,田太后的神色終於有了鬆動。慢慢地,有眼淚從她緊閉的眼中滑落出來。
「皇祖母,你別哭。」劉玉瑩用小手替田太后擦拭著眼淚,「你別生玉瑩的氣,玉瑩會乖的。」
田太后終於忍不住,一把抓住劉玉瑩的手,含淚說道:「皇祖母怎麼捨得不要玉瑩呢?」說罷,便放聲大哭起來。
劉意映等人見狀,也就著哭了起來。正在大家哭作一團時,突然紫芸慌忙跑進門來,大叫道:「不好了,叛軍已經進了宮,正往仁和宮走來呢!」
劉意映一愣,抬起頭來,問道:「這麼快?」
「是啊!」紫芸點了點頭,「公主,我們怎麼辦啊?」
劉燕竹回過神來,對著田太后叫道:「母后,你快起來,我們趕緊逃出宮吧!」
「賊人都進了宮了,我們還能逃到哪裡去?」田太后苦笑一聲,又說道,「再說了,如今司馬氏已得天下,除了那些蠻夷之地,這天下哪裡還有我們的容身之處?」
「逃不掉也沒關係。」周淑妃也在一旁抹著眼淚,含笑說道,「就算今日被叛軍奪了性命,我就帶著玉瑩一起去找陛下,也算團聚了。」
聽到周淑妃的話,田太后似乎很是安慰。她拉過周淑妃的手,在掌中輕輕握著:「好孩子,那我們就與阿禎一起在地下團聚吧。」說到這裡,她看著粉雕玉琢一般的劉玉瑩,眼中滿是不舍,「只是玉瑩這麼小,我,我捨不得她啊!」說罷便將劉玉瑩摟著懷裡,大哭起來。
劉意映見母親傷心大哭,反而安下心來。至少她還有在乎的人,也就是說,她還有活下去的欲.望。至於叛軍進宮一事,她也不是十分擔心。一來留下來的都是婦孺,按慣例,只會褫奪封號,沒為官奴,不會大開殺戒。二來,她心裡也還有著一絲奢望,希望司馬珩能看在她與他曾經的情意上,能放過這一屋婦人。
可是她又想到,當司馬珩知道她另嫁他人,以為她懷了張煊的孩子,會不會怨恨她?還會願意放過大家嗎?
終於,叛軍來到了仁和宮前。慶幸的是,他們只是將仁和宮圍了起來,並沒有貿然闖進來。
秋霜出去探查了一番,回來說道:「我隱隱聽說好像他們是在等將軍來。」
將軍?聽到這話,劉意映的心忍不住猛然一跳。他們要等的人,是司馬珩嗎?不管司馬珩還念不念往日的情分,為了母后,為了玉瑩,她都要去試一試。想到這裡,她對著田太后說道:「母后,我出去看看,你們在屋裡呆著,千萬別出來。」說罷便走出殿,來到宮門后,聽著外面的動靜。
劉燕竹不放心她,也跟了過來。
沒多時,門外慢慢有了聲響。一個男子渾厚的聲音響起:「問了沒有,這仁和宮裡如今有些什麼人?」
「回將軍,小從先前抓了一個宮人來問過了,說田太后、安平公主、昭平公主、周淑妃她們都在裡面。」有人應道。
「什麼?燕竹也在裡面!」男子高聲大笑,「這樣也好,省得我到處去找!」
劉意映一聽,眉頭漸漸皺起,心頭大道不妙。來的人並不是司馬珩,而是上回在雒陽城中,想要一箭射死自己的韓協。這一回,他會不會趁司馬珩不在,再置自己於死地?想到這裡,她心裡更是打起了鼓。
「將軍,我們現在要不要進去將她們都捉起來?」
「不用,就讓她們留在裡面。」韓協說道,「還有,她們若需要糧物,一概滿足。」
「是,將軍!」
「還有,叫宮人進去通傳一下,讓安平公主出來跟我談談。」韓協又說道。
聽到這裡,劉意映一怔,轉過頭看著劉燕竹。
此時,劉燕竹的臉是又紅又白,嘴裡恨恨道:「這個韓協,真是個牛皮糖,粘上了還甩不掉了。」
劉意映默然片刻,然後說道:「皇姐,你還是留在屋裡,我出去跟他說說。」
「你出去?」劉燕竹一愣,然後搖了搖頭,說道,「你別去!上回你不是說他要用箭射殺你嗎?還是我出去吧,反正他圖的也是我這個身子,又不會要了我的命。」
「皇姐!」聽到這裡,劉意映臉一下漲得通紅,「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讓你出去!不管怎麼樣,你也是大齊的公主,怎麼能讓別人如此輕賤?」說罷劉意映也不理劉燕竹,便徑直向前走去。
看著劉意映的背影,劉燕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叫住她,想了想,卻又停住了。她知道,劉意映從小便性格倔強,認定的事,很難改變的。想到這裡,她嘆了一口氣,便站在門后聽著動靜,想著劉意映與韓協說僵了,自己再出去打圓場吧。
韓協看見宮門開了一個縫,滿懷期待地以為會是劉燕竹,沒想到閃身出來的,卻是劉意映。他怔了怔,隨即嘴角輕蔑地撇了撇,說道:「安平公主呢?」
「皇姐有事走不開。」劉意映抬起頭來,望著韓協,一臉平靜地說道,「韓將軍有何事,與我說也是一樣的?」
韓協眉頭微皺,眼睛在劉意映已經明顯鼓起的小腹上巡視了一圈,然後說道:「昭平公主,你肚子這麼大了,怕是沒兩個月便快生了吧?還是回屋多歇息養養胎才是,讓你姐姐出來與我說話。」
劉意映淡淡瞥了韓協一眼,冷冷說道:「不勞韓將軍費心,我還有四個月才生呢。韓將軍有什麼話,跟我說便是,我皇姐不會出來的!」
「我才懶得與你這種無情無義的女人說話。」韓協冷哼一聲,說道,「你半年前才與阿珩和離,轉眼便另嫁他人,還有了五六個月的身孕,你有沒有考慮過阿珩的感受?」
劉意映冷笑道:「韓將軍既然知道我已與司馬珩和離,那我什麼時候再嫁人生子,已與司馬珩無關,何來考慮他的感受這一說?」
韓協一聽,臉色一變,隨即大聲說道:「你果然無情!當初阿珩為了救你,連命都差點沒了,你竟然說得出這種話!我真想把你的心剜出來,看看是不是黑的!」
劉意映毫無懼色地望著韓協,說道:「死,我劉意映並不怕,從皇兄死去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想到能活多久。不過,我想請求你們……」說到這裡,她咬了咬唇,低頭撫了撫自己的小腹,「就算要殺我,可不可以容我生下這個孩子再殺。」
韓協本就恨劉意映對司馬珩絕情絕義,聽她不要命也要保住張煊的骨血,心中更是憤懣,恨恨說道:「張煊的孽種生下來又如何?若是男兒,必定生下來便被摔死。若是女子,也逃不過沒為官妓之命!」
聽到這裡,劉意映面色一白。是啊,自己怎麼沒有想到這一層!如今世人都以為這孩子是張煊的。若是生的是男兒,他們必定會斬草除根的。若是女兒,要是真像韓協說的被沒為官妓,那會是生不如死!如果會是這樣結局,真不如不把他生下來,倒還乾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