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侏儒?
長州,作為北地十八城與南方交界地,古往今來都是人流匯聚之地,旅客行商,絡繹不絕。
此時的長州也一如往常的喧囂繁華,只是如今這繁華中,隱藏著江湖人才看得懂的洶湧暗流。
城東一間往日杳無人跡的破廟裡,如今龍魚混雜,已經匯聚了一眾江湖客。除了幾個特徵明顯和成名已久的高手,其他人皆是做了偽裝,瞧不出具體來歷。
眾人圍成一圈,圈子中心是一個身負重傷的男人,渾身血跡斑斑,分外凄慘。
「成兄,只要你將那日所見全都說出來,大家必不會為難你。」眾人中心,一個搖著摺扇,作書生打扮的年輕公子說道。
他話音剛落,一道粗豪的聲音冷哼一聲:「又想馬兒跑,還不給馬吃草,這種事情也就某些兩面三刀的傢伙能做得出來。」
說話之人虎背熊腰,面容粗獷,腰間別著一把帶鞘長刀,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手中飛出一枚藥丸,準確落入重傷男人手中:「成兄弟,我這玉露丸療傷最有奇效,你先吃了再說。」
「嘖,假仁假義,成兄可得小心有些來歷不明的東西。」年輕公子不陰不陽的反諷回去。
眾人對兩人的爭鋒相對早已見怪不怪,金陵公子和烈日刀早年一直有宿怨,只是實力相近,誰也奈何不得誰,所以兩人凡是碰面,總是免不了口舌譏諷一番。
知道這種眾目睽睽之下絕不會有人敢害他,所以重傷男人二話不說的服下了藥丸。
果然沒過一會,他的氣息就平穩了下來,說道:「多謝,久聞烈日刀嚴廣豪爽仗義,果然名不虛傳。」
「不必客氣。」嚴廣擺擺手,不再說一句話。
重傷男人見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盯著他,哪裡還不明白,今日不將知道的全部吐出來,決計別想活著離開。
「那日我發現彭向飛的蹤跡后,一路潛行……」
「那個人功法陰柔飄忽……」
「東西應該在『鬼面』手裡……」
重傷男人剛剛說完事情的前因後果,破廟大門轟然破開。
一個容貌普普通通,氣質也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大門口。
「天一閣辦事,其他人等速退。」
全場沒有一個人有一絲猶豫,瞬息之間原本足足有三十多人的破廟,只剩下重傷男子一人。
如此驚慌忌憚,不止是因為天一閣的偌大勢力,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天一閣掌控著天下最大的人口買賣生意,仇家不計其數,所以天一閣中人,凡是明目張胆地掛出招牌的行事的,永遠只有先天強者。
在場眾人實力大多是一流二流,最高也就是頂尖高手,而先天和後天之間,存在的可是一個質的飛躍。不入先天,任你在後天武者中所向披靡,也不是先天強者一合之敵。
誰都沒想到,這次的爭奪居然能引動先天強者,這種人物只要想,完全能霸佔一縣成為一個土皇帝,隨意投奔一個城主也會立刻成為座上賓,榮華富貴唾手可得。尤其這個先天強者還來自天一閣,這次奪寶是他的個人意願還好,若是來自天一閣……想想便讓人不寒而慄。
那個不知名的寶物,怕是不簡單。
然而越是不簡單,打消奪寶心思的人就越多,畢竟寶物雖好,也要有命拿。
當然,這個世界上永遠有願意鋌而走險的人。比如這群人中,就有幾個頂尖高手並沒有真正放棄。
直到兩日後,開始有幾人的屍體出現在長州城無人的角落。
「老子惹不起,收手了。」
河道邊,烈日刀嚴廣看著岸邊的屍體,背起大刀,徑直往城西的煙柳巷走去。
金陵公子斂了書生的柔弱,臉色凝重的轉身離開。剩下的其他幾人默然對視一眼,各自散去。
遠處,一直監視著他們的灰影也消失了。
……
暢歡閣,城西煙柳巷最大的青樓。
烈日刀嚴廣正斜躺在三樓雅間里的軟榻上喝酒,三個衣著暴露,柔若無骨的嬌娘正在服侍他,一個為他捏腿,一個為他揉肩,還有一個時不時夾來一口菜,送上一個香吻。
在他的對面,一個身段婀娜的舞姬正翩翩起舞,舞姬身後是一塊簾幕,簾幕後面,影影綽綽能看到一個撫琴侍女身影。
似春水一般華麗柔美的琴音緩緩流動在屋內,配合著舞姬曼妙的舞姿,有種讓人心醉神迷的魔力。
「好,賞!」嚴廣干下一杯酒,醉眼惺忪的朝地上丟出幾錠銀子。
在他身邊服侍著的三名妓子連喊著不依,沖著嚴廣一番撒嬌邀寵后,銀子又再度流水般的灑了下來。
過了一會,房門被推開,一個賊眉鼠目的龜公抬了一壇酒進來。
喝得滿臉通紅的嚴廣隨意看了一眼,便繼續與妓子調笑,那龜公微微抬眼,目光掃過被嚴廣放在桌上的帶鞘長刀,走上前,作勢把酒罈放在桌上。
就在酒罈橫在嚴廣視線的霎那,桌上的長刀被遠遠拋開,一把泛紫的軟劍猶如毒蛇一般探了出來。
這一劍很快,快到嚴廣旁邊的妓子都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桌面被一腳掀開,軟劍刺穿桌面,卻沒有餘力再突到嚴廣面前了。
軟榻上的嚴廣毫不憐香惜玉的甩開美人,雙眼已經完全睜開,目光清亮,哪有半分醉意?
「鬼面。」嚴廣一口道破了對方的身份:「想不到天一閣都沒有抓到你。」
「你以為天一閣的人會像破廟那幫蠢貨一樣被你騙到?」龜公挺直了腰板,聲音嘶啞難聽。
「那是成安說的話,與我何干。」
「你錯就錯在不該引導成安,把黑鍋推到我頭上。」鬼面道:「不過也好,若不是你那番表現,我怎麼知道東西在你身上。」
「東西若在我身上,我早就離開長州了。」嚴廣說著,腳步不著痕迹的朝著長刀所在的方向移動。
「呵。」鬼面冷笑一聲,「這正是你聰明的地方。」
言罷立刻飛身上前,直接與嚴廣纏鬥起來,哪裡肯讓他拿回自己的刀。
果然,沒有長刀在手的烈日刀哪裡敵得過同為頂尖高手的鬼面,不過七八個回合下來,已經出現頹勢。
就在鬼面抓住嚴廣一個破綻,軟劍一抖,準備直取對方脖頸時,突然感覺腰間刺痛了一下,像是被什麼東西扎了一般。
隨後,鬼面驚恐的發現自己的身體從腰間開始突然變得麻木,渾身筋脈滯堵,轉瞬之間,連內力運作都開始變得緩慢起來。待他意識到中招后,從腰間拔出一根細針,同時自己拔針的手也變成了青色……
嚴廣眼神冷漠的走上前,一掌拍碎了鬼面的心脈。
誰能想到,這麼一個看起來粗獷的男人,真正的功法根底會是暗器,而且還會是這樣不起眼的細針。
滿屋的女人都被嚇暈了,不過嚴廣並不打算放過,他先是走到牆角,拿回了自己的刀,然後就近掀開簾幕,走到了趴在琴上的撫琴女身旁,正欲隨手扭斷她的脖子。
「呲——」
一聲刺耳難聽到極點的聲音鑽到了嚴廣的耳心,直接震得他頭暈目眩,恨不得自己是個什麼都聽不見的聾子。
渾噩間,他眼前彷彿晃過一朵柔白的小花,緊接著是一陣尖銳的劇痛。
讓人暴躁的聲音終於消失了。
嚴廣也看清楚了剛剛那朵白色小花的模樣。
那是一雙細白的小手,真的是『小手』,從骨節上看,像是還沒長開的小孩子才有的手,但這隻手卻是無可挑剔的美輪美奐,如果持著羊脂白玉,定然能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叫人分不出哪個是指,哪個是玉。
如今這隻手按在琴弦上,一滴一滴鮮紅的液體正順著琴弦流下,沾染上潔白如玉的指尖,說不出的妖艷。
紅色……從哪裡來?
嚴廣低頭看向自己的胸膛,在他的心口處,插著三根琴弦,只要琴弦另一端的小手再動上一動,他的心臟就會被扯出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以為他就沒有後手了嗎?嚴廣嘴角劃過一抹冷笑,正對著撫琴女的頭頂,張嘴就是一吐。
一枚藏在他舌下的牛毛細針從他口中射出。
「嘭——」頭顱炸裂。
嚴廣才剛剛舒下一口氣,下一刻,本該已經是死人的撫琴女動了。
只見她伸出手,一把奪過了嚴廣的刀。隨著這個動作,一張毫無表情,毫無生機的臉出現在嚴廣眼前,這樣一張臉,才真配得上『死人臉』這個稱呼。
見鬼了!
這個景象簡直讓嚴廣肝膽俱裂,待他臉色蒼白如紙的細看過去,才從這極致的驚恐中脫離出來。
那炸裂的腦袋裡沒有一點血液腦漿,飛出的只有木屑,原來只是一個假的木頭腦袋,臉自然也是假臉。
眼見偽裝暴露,撫琴女身體一動,華服從中間破開,出現一個全身裹著黑色夜行衣的矮小身影。這人蒙著面,用一雙黑曜石般清冷神秘的鳳眸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后,握著長刀,轉身毫不停留的跳窗離去。
「還是被知道了。」
在矇騙鬼面時裝作注意這把刀還情有可原,但在殺掉鬼面后,已經暴露出他真正武器是細針卻還那麼在意這把刀,原因就只剩一個了。
東西被奪,嚴廣如墜冰窟,而比這更讓他心底發寒的是,這人東西得到之後,一點時間多餘的事不做,甚至懶得花費時間殺他滅口,這又是為什麼?是根本不怕被查出身份,還是有更深的謀划?
「你怎麼弄得這麼狼狽?」正在嚴廣思量間,一道輕柔的聲音響起,書生模樣的金陵公子搖著摺扇出現。
嚴廣突然明白方才那個人為什麼不滅了口再走了,如果她剛剛多停留那麼一會,必然會和金陵公子撞上。
「你來了。」嚴廣大舒一口氣,語氣熟稔:「快幫我把這個解開。」
原來兩人竟是一路人,只是一直在人前偽裝敵對。
「發生什麼事了?」金陵公子問道。
「點子被拿走了。」
金陵公子解琴弦的動作一頓:「怎麼說?」
嚴廣將前因後果對金陵公子說了一遍,包括那個人對時機人心的精準把握,以及矮小如孩童的體形。
「唉。」金陵公子聽完后,突然嘆了一口氣。
「本來還想舉薦你入閣,可惜你太讓我失望了。」摺扇插進了嚴廣的心口,攪了一圈又拔了出來。
金陵公子看都沒看嚴廣猶帶著不敢置信的屍體一眼,而是自顧自的思量起來。
聽描述,對方的身形……難道是西域的侏儒?
那種人天一閣是網羅到過,不過此次天一閣參與這件事的人除了那個先天就是他了,難道對方是天一閣某個買家訓練出來的?
可惜無論金陵公子再怎麼猜,再怎麼查,這輩子也不可能將事情聯繫到一個十歲女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