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野性
第三章:野性
這問句乍出世,車外雨勢驟然加急。
拍打在車窗上的雨滴鏗鏘有力,像是沉悶的鼓點砸在鼓面上。
前排坐在駕駛位的老王打開車內壁燈,同時回頭對坐在聞姜身側的男人說:「雨這麼大,溫度又低,下半夜雨停路面很可能結冰。這段路兩側都是峽谷,不安全,留宿一晚比較好。」
車上的人都在等同一個人做決定。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人和代駕司機老王的這兩句話讓聞姜明白,誰是車上的主宰者。
她用眼角餘光打量身側以口罩遮面的男人,他靜而沉的眼眸幾少波動。
壁燈一開,他印入她瞳孔的眉眼更為清晰。
眉峰凌厲。
眼角狹長。
衝鋒衣半開,露出他線條流暢的鎖骨,讓人看一眼,便自然而然聯想那布料下是何種壁壘分明的軀體。
男人有很多種。
聞姜從這個陌生男人身上嗅到的是野性。
雖然他不動聲色,雖然他像靜流般安寧。
他的存在感過於強烈,聞姜只能想到一個詞——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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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姜不著痕迹地繼續用餘光描摹男人的輪廓,很快便聽到一道沉穩清潤的嗓音從身側傳來:「程放。」
被喚名字的坐在副駕駛位上的男人回頭:「寒哥。」
那道聲音繼續說:「停下看看,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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傘冒在車內地毯上暈染開一小塊兒水漬,聞姜下意識地拿起傘準備挪地兒。
此前包車,剛剛在半路被下車。
這會兒剛上車,又要再下車。
這一日的行程,有些多舛。
聞姜沒不悅,那個叫程放的男人下車幾步鑽進客棧,她和司機老王也走向客棧的檐下躲雨。
只有那個男人,同樣撐著一柄黑折傘下車,但獨身站在車旁雨幕中,沒有向客棧靠近。
聞姜的視線下意識地跟著他頎長的身影動。
這次不是因為看他,而是在看他手中撐著的那把傘。
那把和此刻她撐著的傘一模一樣的黑色長柄傘。
她眉微蹙,為這個巧合。
她從N市出發時,所帶行李不多,這柄傘是其中之一。
四處遊走,她需要一柄能遮風避雨的傘。
這傘並不是爛大街的款式,是她前幾年拍一部短片時所用的道具之一,是那部片子的特供款。
因為喜歡,戲拍完之後,她便留了下來,一留就是四年。
按理說,這傘沒可能在市面上流通。
***
聞姜思緒沒跑很遠。
沒多會兒,程放出來,告訴老王:「王哥,老闆方言口音重,我不是很能聽得懂,麻煩你去溝通一下。」
老王笑:「像外語不成?」
他話落利索地拽了下厚重的皮外套,擺擺手進去,換程放和聞姜站在原地。
老王一走,程放才慎重地開口:「讓你等了很久,又不走了,抱歉。」
聞姜微扭頭,手指上挑託了下掛在鼻樑上的眼鏡:「你們幫我,我還挑,我臉就長那麼大?」
程放笑,撞上她直白清淡的眼神:「你叫什麼?」
聞姜說:「聞蘅。平衡的衡上長了一把草。」
程放看了眼她棒球帽下的後頸,發短到他幾乎沒在女人身上見過那種長度,這女人的形象像從她口中吐出來的話,有點兒酷。
他交換信息:「我是程放,工程的程,開放的放。」
聞姜嗯了聲,下顎一挑,問:「那個男人呢?」
程放玩味地看著她:「看上我哥了?」
聞姜接話:「也姓程?」
程放眯了眯眼:「不是。是我哥,也是我老闆。姓陸。」
程放有所保留,聞姜沒追問到底。
她只反問程放:「下雨擱外面站著撐傘淋,你老闆有作的習慣?」
程放:「……」
他愣了幾秒,而後忍笑到抽搐。
他跟著陸時寒多年,第一次見人把「作」這個詞用在陸時寒身上。
往色達走的這段路,怕是再也不會悶了。
***
兩人站了沒多會兒,老王從客棧內出來,帶來一個算是壞消息的消息:「這家店的房間都很簡陋。」
程放看了眼聞姜,又將視線調回老王身上:「簡陋到什麼程度?」
老王撓頭,覺得情況有些棘手:「剩下的能住人的兩間房,都是已經入住了個別旅客的大通鋪。我們是走,還是留?」
程放沒即刻做決定,先問聞姜:「有潔癖強迫症之類的嗎?通鋪,你能接受?」
聞姜淡然,視線瞄向那個「不合群」的男人:「他如果可以,我沒有必要挑剔。」
程放靜靜地看著她,笑開:「寒哥不挑,看來你必須得行了。」
程放話落看了眼遠處的陸時寒,又看了眼身側體型稍寬略顯粗獷的司機老王,再看了看此刻身旁高佻纖瘦的「聞蘅」,想到那個通鋪會造成的「同床共枕」的事實,無聲一笑。
他陪陸時寒踩外景地多次,這次「人氣」最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