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 秘辛與抉擇
祁晃定定地看了紀崢一會兒,簡直要被氣笑了。
「紀叔叔這是什麼意思?我要是哪兒做得不好,讓您不滿意,您說,我改。」
他稍稍揚起眉,帶著些微明顯的敵意坐正,不動聲色地握住阮歆的手,看了阮歆一眼。阮歆看起來同樣為這樣的情況感到莫名奇妙,兩人對視片刻,阮歆移開視線,充滿探究地看了紀崢一眼。
紀崢面對兩人怪異的視線,眉目舒緩,輕描淡寫地搖搖頭:「不是哪裡不好,反而是做得太好,和阮歆在一起,對你來說是拖累。」
「你本來可以過更好的生活。」他說,神情認真又誠懇,「不必來淌這趟渾水。」
「我明白您的意思,」祁晃有些煩躁地皺著眉,堅決地搖頭,否認紀崢的說法,「但當時阮歆走時我選擇追過來,就是選了這條路,您現在不用這麼激我,我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不,你不知道。」紀崢說,帶著些強硬打斷他的話,「當時是一回事,現在又是另一回事。你是不是有個發小叫蔣凌飛?」
這個熟悉的名字他很少刻意想起,但絕不希望在這樣的場合被紀崢提及。祁晃原本已經隱隱動怒,聽見這個名字時,卻像是驟然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從身到心冰涼一片。他看著紀崢頓了好一會兒,方才慢慢點頭。
「……是有,他怎麼了?」
「他媽媽是周清敏,周家的人,我猜你應該知道,群英會時你們似乎是一起來的。」紀崢說,祁晃無聲地垂下眼算作默認,紀崢極淡地笑了一下,「現在因為你和阮歆在一起的事情,你們家和周家已經幾乎要絕了往來了,你們家現在承受的壓力也不小。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再聯繫過,但現在哪方的情況都不容樂觀,而你的選擇對你們家來說至關重要。」
祁晃愣了一下,下意識搖頭:「我和家裡現在已經幾乎算斷了聯繫了,我的事情談不上連累他們吧?」
「話不是這麼說的。」紀崢搖搖頭,指著阮歆問祁晃,「你應該能猜到阮歆為什麼姓阮不姓紀,但你想沒想過,為什麼她離開阮家之後依然不能跟回我的姓,或是來投奔我嗎?」
這個問題也一直橫亘在祁晃心頭良久,祁晃下意識看了阮歆一眼,見她神色如常,沒什麼特別的反應,方才點點頭:「願聞其詳。」
「這件事就說來話長了。」紀崢嘆了口氣,「我出生在普通家庭,從小對上古的種種奇聞異術頗感興趣,當時年代動蕩,很多零散的東西都漸漸失傳,散落民間。我僥倖得到了一點記載的東西,後來越研究越深入,也走進了這個圈子,後來還當上了中國玄學院的院長,而後遇到了阮歆她媽媽,一切事情就從這裡開始了。」
「按我的身份,當然是配不上她這種頂級世家的傳人的,而且中國玄學院是在掌權者那兒過了明路的,招收的也基本上是相信這些的普通人,和世家幾乎走的就是兩套體系,換句話說,我們根本不是一個派系。但當時幾乎所有人都要把我和她湊成一對,阮家那時就已經沒落得很厲害了,因為沒有和身份相匹配的能力,被人窺覷也是難免的事情。」
祁晃點點頭,對紀崢說的這些表示明白。阮歆接過話來,仔細地補充了些細節。
「概括形容一下的話,我媽就是沒落清貴世家的嫡女,當時不得不招入贅的女婿。對家產虎視眈眈的那些,我媽都極力拒絕了,但不嫁不延續香火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家裡說話已經沒那麼有分量了,兩方僵持不下,最後無奈之下,我媽選擇了我爸這個寒門出身的書生,兩方勉強都能接受這個人選。」
「後來據說他們兩個假戲真做,朝夕相處里生出了真感情,所以很快就接連有了我和阮瑩。不過很快問題也就來了,阮瑩出生的時候我生了場大病,被其他世家抓住機會,說阮瑩是會克周圍人的災星,阮家身為觀星之門,更應該做個表率,不能姑息縱容自己門裡,要麼將阮瑩送人,要麼她改姓紀,要麼就直接秘密處理掉。」
「但當時我病得實在太厲害了。」阮歆淡淡地說,「還不到三歲,高燒許多天不退,燒傻了或是燒沒命都是有可能的事情,但因為關於阮瑩的這些傳言,這些景況又都不能與別人講。」
「一個占卜吉凶順逆的世家,竟然被這樣的流言逼到退無可退,說起來也挺諷刺的。」
阮歆說完這句話后就停了下來,紀崢一直沉默著沒有接話,病房裡突然安靜無比。
祁晃閃了下神后,遲來地察覺到掌心裡布滿了汗水。他上頭同樣有一個哥哥,兄弟倆關係也並不算特別親近,但成長的軌跡卻與阮歆阮瑩截然不同。他是被眾星捧月長大的混世魔王,哥哥出類拔萃,讓所有人都交口稱讚,他聰明頑劣,也是周圍人眼中有出息的孩子。最近這段時間已經是他過得最眾叛親離的日子,除了阮歆一無所有。
他從未想過,阮歆在那麼小的時候,就已經掙扎在生與死的懸崖邊緣,哪處都看不到希望與轉機的光芒。
他從來沒這麼明白過阮歆經常說起的話——他們本來是兩個世界的人,一個摸爬滾打地生存在陽光下,一個端正莊嚴地苟活在光陰里。
「後來呢?」他澀聲問,聲音出口時帶著自己也沒想到的嘶啞。
「後來如你所見,阮瑩倒是保住了,但她媽媽從那一年就住進了觀星塔,深居簡出,長年累月不見外客,我在玄學院常駐,平時連阮家也很少回。」
「而她們姐妹倆甚至沒有親熱交好的資格,從小被分別培養進我和她媽媽的兩個派系,也許現在都還不明真相。我和她媽媽沒盡到為人父母的義務,但對她們姐妹倆來說,也許和我們疏遠些才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
祁晃張口結舌地看著紀崢,愕然無語。阮歆笑了笑,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朝紀崢搖了搖頭。
「要說現在還不明真相那也不至於,漸漸長大后也就琢磨出些門道了,我和阮瑩都不算傻。」阮歆莞爾,神色間一派平和鎮定,「不過這次離開后沒去找你倒真的是這個原因,你身後還跟著玄學院那一大群人,我和他們也相處過四年,不想拖累他們。」
「所以現在其他世家還是針對著阮家?以展家為首,不到除名永不休止?」祁晃沉默著聽了半晌,終於開口提問。紀崢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又搖搖頭。
「是這樣,不過現在針對阮家的不光是他們。」紀崢說,緊盯著祁晃,觀察著他的表情,「另一批針對阮家的人和你有關,也許你猜得出來?」
祁晃頓了良久,慢慢點了點頭。
「周家。」
「對。」紀崢讚許地笑笑,移開視線看著外面,「溫殊和瑩瑩想要跟掌權者合作,解救阮家於水火之中,第一個要過的難關其實就是周家。阮家清高了這些年,周家卻是一直在和你們那邊的高層合作的,已經做出了些成績。阮家這時候想要半路進來接過這個事情,仰仗的不過是家族身份遠高於周家,但這就相當於絕了周家的路,對方必然也會有所行動。」
比如阮歆受的那一槍,比如刺向阮瑩的那枚鏢。
「當然,準確地說,周家和蔣家不能混為一談,只是很緊密的合作夥伴而已。蔣凌飛當時對這件事或許並不知情,這件事發生之後,你也跟家裡邊斷了聯繫,等於替家裡做了選擇,讓他們舍兒子取義,不至於和上面生出嫌隙。」
「你看著魯莽衝動,其實考慮得很多。」
在紀崢灼灼的注視下,祁晃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垂下眼睛,淡淡地笑了一下:「這樣不好嗎?我既然選擇了阮歆,您為什麼還反對我們在一起?」
「因為這樣對你不公平。」紀崢嘆了口氣。
「我猜你大概不知道,祁家並沒有像你想得那樣舍你取義,現在祁家和蔣家已經幾乎針鋒相對,水火不容,你的好兄弟當時即便不知情,現在血濃於水,也選擇了自己家的那方。」
過了幾秒,祁晃猛地抬起頭來。
「你說什麼?!」他錯愕地瞪著紀崢,紀崢似有預料般攤了攤手。
「是與不是,你一問便知。」他乾脆地說,把自己的手機遞給祁晃。
「打個電話回去,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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