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張顧寒昨天熬夜改一份圖紙，凌晨五點才睡，一覺醒來已經臨近中午十一點。

宿舍沒人，不用想就知道那群傢伙又在期末組團包網吧遊戲去了。

他翻身起來，踩著床梯下來，隨手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幾個未接來電，微信里上百條新消息。

他靠在櫃邊，點開未接來電，一條家裡的，一條張默芸的，還有幾個是認識的同學。

除了家裡和張默芸的，他一個個回過去，把該解決的事情解決該溝通的問題溝通好，這才轉身去衛生間。

洗漱完出來，手機鈴聲催命似地再次響起，張顧寒熬夜鮮少第二天頭疼的，今天卻是個意外，太陽穴突突直跳，那鈴聲聽得他腦殼生疼。

但他還是拿起來，看了一眼接起，揉了揉太陽穴：「喂？」

「睡醒了？紅樓食堂吃飯。」

張顧寒靠著桌子，揉揉太陽穴，眉頭擰起來：「我還在宿舍，你先去，我馬上。」

「那你快點啊。」

掛了電話，張顧寒一個人撐在桌邊站了一會兒，太陽穴平復后，他從柜子里拿了衣服鞋子換上，錢包手機鑰匙一拿，關門走人。

十二月潮濕的寒風刺骨，就算男生也會穿羽絨服，但張顧寒牛仔褲白襯衫，外面套一件黑色的呢絨外套，扣子也不系，下樓的步伐不緊不慢。

剛走到樓下，看到一個套著橡膠手套拿著大拖把穿著學工制服的中年男人在宿舍大廳拖地。

張顧寒覺得眼熟又陌生，同時怪異無比。

眼熟是因為那個男人和他們宿舍樓的某位樓管阿姨長得很像，陌生是因為他從來沒見過，至於怪異——一個中年男人，怎麼戴著那些阿姨喜歡的圓形金耳環？還有他拖地的樣子，綿軟無力拖拖拉拉，完全不像個男人。

但這股怪異並沒有影響張顧寒，他走出宿舍樓，直奔二食堂。

一路上學生不多，半路遇到兩個熟人打了個招呼，但一股子比剛剛更為濃烈的怪異感慢慢染上心頭。

走著走著，臨近圖書館，腳步緩了下來。

站在路邊，身後就是圖書館。他一手插在口袋裡，轉身側頭朝來時的路望去，眉頭很快皺起——來的一路上遇到的全都是男的？

以理工科聞名的學校，男生多女生少也正常，這一路都是男生宿舍，遇不到女生也不奇怪。

張顧寒走路習慣目不斜視，也沒有走在路上看女生的喜好，但他剛剛隨眼一瞥，看到一個個子僅有一米六、穿著黑色打底褲黑色短裙，還套著一雙雪地靴穿的……男生？

張顧寒一開始根本沒發現那是個男的，直到他覺得不對勁，轉頭一看，才發現女生的服飾下竟然是一張彰顯著男人氣質的粗獷面孔。

這麼一張臉，就算不是帥哥，至少也該有個男人的樣子，穿成女人樣算怎麼回事？周圍的人都沒發現這個問題，只有他覺得奇怪？張顧寒掃了一眼，眉頭擰得更凶。

可就在他快要轉身要走的時候，不遠處那個「男生」似乎看到了熟人，墊腳歡快地招手，張開口，用比他的臉更為粗獷的聲音道：「這邊這邊！」

張顧寒順著他招手的方向看去，臉色瞬間一白。

那「男生」招呼的幾個人正朝這邊跑過來，同樣是幾個個子不高的「男生」，且那些「男生」都穿著女生的衣服和鞋子，還有兩人跨著女用包。而他們的行為舉止，無一不偏女性。

怎麼回事？

用力閉眼又睜開，沒錯，他沒看錯，再轉頭看其他地方，其實不止這幾人奇怪，不遠處迎面走來的高個男生樓著個戴著帽子的窈窕女生，離得遠看不清，此刻他們走近了，那女孩兒隨手一掀帽子，露出的也是一張男人的臉！而那個高個男生依舊說笑，似乎根本未察覺怪異。

張顧寒一口血卡在喉嚨里。

但有些人習慣遇事冷靜，事情越緊急越會沉下心。

定了定神，他從衣服口袋裡掏出手機，點開後置攝像頭，鏡頭對準主幹道的方向，這一次，通過手機屏幕，他看到那些在他眼裡奇奇怪怪穿著裙子姿態女性化的「男生」，全都……恢復了正常……

原來，那些在他眼裡看來怪異無比的學生，其實都是女生。

不是別人沒發現，而是他自己的眼睛，出現了問題！

一覺醒來，他竟然看誰都是男的！

@

鄭曉曉和男友吃午飯去了，蘇豆包里有麵包，懶得多走路，於是倒了杯熱水，圖書館一樓大廳找了個角落，邊吃邊喝水邊鞏固單詞。

才背了幾個單詞，就聽到從旁邊走過的兩個女生咋咋呼呼聊天。

「剛剛拿著手機的是張大神嗎？他是不是在拍什麼東西啊，我怎麼覺得他的手機有對準我們這邊呢？」

「你也發現了？我也看到了！而且你有沒有發現，他本人真的長得好帥！比照片還帥！」

「就是就是！長得跟男明星似的！」

……

兩人手拉手說著走遠，進了一樓自習室，蘇豆站在角落裡，啃著乾巴巴的麵包心裡默默地吐槽——帥又不能當飯吃，再帥還不得吃飯。

大約受到了鄭曉曉對於容貌消極觀念的影響，她又想，以後自己找個男朋友，一定不能找長成這樣……這樣……嗯，騷的。

蘇豆就著熱水，幾口吃完了麵包，正要去衛生間洗洗手，一抬眼，目光穿過圖書館玻璃門看到了門口的鄭曉曉。

鄭曉曉側對著門，身邊站著兩個男人，一個是她的男友陳續，還有一個是……張顧寒。

大概還記得早上親自給別人貼的「膚淺」的標籤，陳續和張顧寒聊著什麼，鄭曉曉站在一邊埋著頭看腳尖，偶爾隨意瞥兩眼，這麼一瞥，就瞥到了圖書館大廳里拎著水杯正要閃人的蘇豆。

蘇豆的腳步已朝著衛生間的方向邁出去，見鄭曉曉看了過來，點頭招呼。

蘇豆發誓，她點頭完全是習慣性地打招呼，絕對不是在肯定或者答應什麼，但她不知道鄭曉曉是怎麼想的，卻見那丫頭站在圖書館外，無光的眼神瞬間亮起，鋥亮鋥亮的。

蘇豆心道不好，轉頭就要閃人，鄭曉曉朝著她大喊：「豆豆！」

要跑是來不及了，張顧寒和陳續同時轉頭看向了她。

蘇豆只得硬著頭皮，拎著水杯朝門口走過去。

可這個時候，圖書館門口站著的張顧寒眼神暮地變了，那目光里，滿噹噹的，皆是驚訝。

這表情一覽無餘落到陳續眼裡，他肩膀往張顧寒身上一撞，低聲耳語道：「那是曉曉的舍友。」眼睛笑眯了起來，聲音壓得更低：「還都以為你老人家從小看盡了娛樂圈美女清心寡欲呢，你這眼神也太直接了。收著點。」

張顧寒的表情在微變中恢復平靜，心裡壓著一口老血，顧不上解釋。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走過來的女生身上，間或瞥一眼他眼中已然變成個男人的鄭曉曉——原來還有例外。

和剛剛相比，此刻的鄭曉曉熱情地像一團火。

她笑眯眯把拎著水杯的蘇豆拉到了陳續和張顧寒面前，特意向兩人介紹：「我舍友，蘇豆。」

張顧寒目光沉著地看著蘇豆，和其他女生不同，他眼裡的她，就是一個外貌完全正常的女生，長頭髮黑色羽絨服，五官小巧白皙，手裡拎著一個粉色的保溫水杯。

「豆豆，陳續你認識的，這位是張顧寒，機械系的。」鄭曉曉熱情的小火苗像是被噴了油，越燒越旺，刺啦作響。

「你好。」蘇豆開口，打了個招呼就沒聲了。

其實蘇豆不是個話少對人冷淡的人，剛認識一個人的時候她也會特意找點話題來聊，以防尷尬。

只是她現在的注意力都在鄭曉曉這邊，她直覺這丫頭突然熱情似火地把她特意介紹給張顧寒肯定沒好事，她得時刻防著，爭取把那些隨時可能發芽的意外小苗掐死在破土階段。

而鄭曉曉果然也沒叫她失望，這邊陳續還沒來得及開口寒暄說笑，鄭姑娘便一臉期待地看著張顧寒，飛快地問了一句：「張顧寒，我和蘇豆，你看誰更順眼？」

蘇豆汗毛都炸飛了起來，又慶幸鄭曉曉問得還算含蓄。這只是問誰更順眼，要是問早上那個二選一的問題，恐怕就不是汗毛炸飛了，蘇豆都想把自己炸飛。

一瞥眼，卻見張顧寒的目光深深地凝在自己身上，似乎正在思考。

蘇豆：「…………」這有什麼可思考的。

陳續這個當男友的倒是哈哈直樂，摟住鄭曉曉的肩膀，朝張顧寒道：「兄弟你別介意，我女朋友就愛思考，更愛問問題。哈哈哈，她這是給你變相介紹女朋友呢。」

他不說還好，一說完，圖書館門口的氣氛都能結冰。

蘇豆咽了一口老血——她改主意了，她應該把那多嘴不會說話的小情侶炸飛。

她默默思考著該怎麼扭著這個尷尬的氣氛，面前的張顧寒卻冷靜得多，似乎對這種玩笑見怪不怪，回道：「蘇豆。」

啊？

蘇豆抬眼，不期然對上那漆黑又深邃的目光，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同齡男生的眼睛，意外發現那雙眼睛很好看，瞳孔顏色深黑，邊沿泛著淡淡的琥珀色。

她一時失神，以為對方會說什麼，等待著。

張顧寒卻一本正經開口說：「我選蘇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