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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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太學館之前一夜不得好眠,明珠本就倦怠,此時捧著本兵書,枯燥乏味至極,不打瞌睡才奇怪哩。

她原本也苦撐,小手抱著書冊,一雙瑩瑩眸子瞪得極大,像是巴不得一口將書里奇奇怪怪的字句都吃下去。然而瞪著瞪著思緒便開始飛遠,她撐著下巴抬眼望,窗外是藍藍的天,雲朵那樣白,看上去像是錦被和綉枕里的棉花,柔柔的,軟軟的,睡上去一定很舒服呢……

如是一來,腦子裡便愈發地混沌了。她困極,想睡又不敢睡,便只好抬起書冊擋住臉,下巴一點一點地打盹。

蕭衍進了書房,入目之處是明珠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愛的睡顏。也許忌於書案后的官帽椅是他的位子,不敢坐,所以她嬌小的身子蜷縮在一旁的圈椅上,握書卷的小手十指鬆鬆,驀地下巴一栽睡沉了瞬,卷冊重重落地,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聲音不大,然而在七姑娘聽來卻猶如驚雷。她唬了一大跳,霎時間驚醒過來,惶惶然抬了抬眼,迷濛水霧的眸子獃獃地看向不知何時進來的七王。

她遲遲的,先沒反應,後頭驀地回過魂,小身子「蹭」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戰戰兢兢道:「博、博士,我沒睡著……」眸兒一低看見散落一地的書冊,頓覺雙頰火辣一片,連忙彎腰將書卷撿起來抱懷裡,垂著頭聲若蚊蚋地又補充了一句:「……也沒有偷懶。」

剛說完就開始後悔了,她有些懊惱,低下頭咬了咬粉嫩的唇瓣——幹了件呆蠢事,這樣一來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嘛,唉!

這番欲蓋彌彰的說辭簡直令蕭衍想發笑。他低頭審視她,日光透過菱花窗的紋隙照進來,在柔白粉嫩的肌理上輕輕流轉,她靦腆含首,羞窘的樣子格外動人,恍惚如詩中神女。這樣的年輕,甚至還有些稚嫩,可偏偏骨子裡有種慵懶的嫵媚,不言不語,輕易一個眼神就能勾惹起男人心頭的火來。

七王眸色漸深,很快別過頭,強迫自己的視線從她身上離開。他背著手緩緩而行,踱到書案后坐了下來,仍舊是平和淡漠的神態,道:「當真沒有偷懶?」

他不笑的樣子很唬人,明珠一窒,兩隻小手不自覺地攥緊了書卷。

沒有偷懶是不可能的,兵法書懊悔,說出來也不怕人恥笑,前前後後,她壓根兒就看懂幾句話。可是話是自己放出去的,沒睡著也沒偷懶,好比潑出去的水難收,只得硬著頭皮噯了聲,昧著良心擠出三個字:「沒偷懶。」

蕭衍一哂,平日里冷厲的眉目竟顯得柔和異常,淡淡道:「是么?那你看了這麼久書,有沒有什麼疑惑之處想要請教?」

沙場上行軍打仗的男人,身形偉岸高大,即便只是坐著,身上濃烈的壓迫感也令人難以忽視。

明珠方才撒了個謊,本就緊張不已,再聽他這麼一問,心跳頓時堪比擂鼓大作。她壓根就沒看幾頁書,哪兒還提得出什麼問題呢!於是只能艱澀地咽了口唾沫呵呵一笑:「……沒有。」

「沒有?」七王聞言微挑眉,深邃的黑眸直直盯著她,「課讀甫畢,多數太學生都埋怨兵法一學懊悔難通,提問的也不在少數,你倒是天賦異稟。」

他說這話時語調平平,可明珠聽來卻怎麼都有幾分嘲諷戲謔的意味。她小嘴一癟,心頭登時竄起一股火氣,只覺這人的嘴巴委實毒,吡噠起人來簡直入木三分,說什麼天賦異稟,冷嘲熱諷得很到位嘛!還說提問的不在少數,的確,她看也不少,那麼多美貌的女太學生圍著求他答疑解惑,滋味必定極好罷!

七姑娘悶悶的不說話,蕭衍也沉默了會兒。未幾,他在官帽椅里動了動身,朝她伸出了右手。

明珠一怔,愣愣地望著那隻修長漂亮的手掌,不明白七王是什麼意思,只好拿一雙大眼睛望著她,霧瑩瑩的眸兒里寫滿疑惑。

蕭衍有些無奈,薄唇里吐出一個字:「書。」

她這才回過神,悶悶地哦了一聲,小手一送將他的書卷還了回去。七王接過隨意地翻了翻便合上了,視線微轉落在她的小臉上,淡漠道:「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經之以五事,哪五事?」

明珠囫圇蒙了神,滿臉的呆若木雞。抬眼看,正巧對上蕭衍森森如墨的眼,定定看著自己,好整以暇地等著她回答。她有些心慌,垂下頭絞盡腦汁地回憶。這段話依稀有個印象,似乎是書卷開頭的東西,兵者……經之以五事,哪五事呢?

思來想去只記起來一星半點兒,她垂了頭,支支吾吾道:「一曰道,二曰、二曰……」後頭曰了半天,聲音愈發地小,竟什麼也答不出來了。

「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他半帶嘆息著替她補充完整,說完舉了舉手裡的書卷,又道,「這是始記篇第一頁第一行的內容,你看的什麼書?偷懶便罷了,還砌詞狡辯對我說謊?簡直目無尊長。」

明珠被說得小臉一紅羞惱交加,見他拉著臉子疾言厲色,心中霎時更加不痛快。真是過分,沒見過這麼反覆無常的,之前分明信誓旦旦要娶她,轉個眼就與女學生們站得那麼近,難道博士和學生就沒有男女之分了么?輕薄了她還敢對她這麼凶,簡直沒天理!

話到了嘴邊收不住,七姑娘怒沖沖的,不由脫口而出咕噥道:「學生偷個懶便是目無尊長,那博士你呢?莫名其妙輕薄學生,這是為師之道么?今日我的確落下些課讀,日後自會下功夫補上,只是每日要博士答疑解惑的女學生那麼多,我個子矮,恐怕擠都擠不進來呢!」

軟糯的聲口襯著這副語氣,怎麼聽都像是在吃醋撒嬌。他聽了心底微動,眼角眉梢的笑意止不住地瀰漫開,站起身繞過書案,直直便朝她走了過去,挑眉道:「你說什麼?大點兒聲我沒聽清。」

明珠皺了皺眉。原來這人不僅好色心眼兒壞,連耳朵都不好使!她腹誹,可也不打算真把那些話重複一遍。方才是一時衝動逞了口舌之快,這會兒稍稍冷靜幾分,回過神,這才反應過來那些話有多大逆不道。

說到底明珠還是膽子小,心頭腹誹便罷了,真要與七王在明面上對著來,她是萬萬不敢的。只好低下頭訥訥道,「學生什麼都沒說,博士聽錯了。」

蕭衍當然知道自己沒有聽錯。她心思單純,人也木獃獃的,衝口而出的話沒有轉過彎,所以才愈顯得率性真實。她提女學生,那樣嬌蠻不悅的語氣,顯然是在吃醋。這個發現沒由來地令他欣喜,會介懷會生妒,這是再好不過的一個兆頭,可見這小東西心裡對他並不是毫無雜念。

他唇角微揚,話音出口是輕柔的,直勾勾盯著她道:「我是陛下親封的博士,太學生有疑,我理應為之解惑,並沒有別的意思。」

明珠雖遲鈍,好賴還是聽得出這是在解釋,不由奇怪,無端端的,跟她解釋這個做什麼?她不懂男女之間的情|愛,也不懂七王對自己逼婚意味著什麼,只是莫名道:「博士為什麼要跟我說這個?」

他滯了下才道,「我怕你多想。」

這下她更如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了,小手撓著腦袋遲遲道:「多想什麼?」

這個小木頭!蕭衍好氣又好笑,腳下的步子朝她逼得更近,目光幽幽如獵食的狼一般,語氣低沉嗓音微啞,「寶寶,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在和本王裝傻?」

他忽然靠近,且又成了這副駭人的模樣,著實令七姑娘嚇了一跳。她被逼得連退了好幾步,讓那聲「寶寶」弄了個面紅耳赤,一面擔心這人又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因壓著嗓子恫嚇:「博士!這所院子里全是人,你別亂來,仔細叫人看見,傳出去有所博士的名聲呢!」

蕭衍卻只一嗤,「這就不勞煩你操心了,他們就算真看見了什麼也不敢說。」

「……」她聽得毛骨悚然,嬌小的身子踉蹌著往後退,白生生的臉蛋兒上神色驚恐,警惕地瞪著他結巴道:「殿下……博士讓我來,不是說要給我補落下的課讀么?這是幹什麼?」

七王輕笑,驀地長臂一伸面前的小嬌娃抱了起來。七娘子驚呼了一聲,兩隻小手下意識地抱住他的脖子。他在書案後頭落座,抱著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纖長的五指微動,面色如常地翻開了書卷,道,「看書,有什麼不懂的就問,這兒只有你我兩個人,你不必和其餘太學生擠。」

坐在他身上,隔著薄薄幾層不料,明珠甚至能清楚地感受他身上傳來的熱氣。濃烈的龍涎香兜頭蓋臉將人籠罩,她渾身上下都不自在,不由小臉飛紅扭動著掙扎,道:「這個樣子、這個樣子讓我怎麼看啊!」

誰知七王的呼吸驀地粗重了幾分,嗓音低啞曖昧,緊貼著她粉嫩的耳垂響起:「別動,否則出了什麼事可是你自找的。」

明珠皺了皺眉,未幾回過神來,登時嚇得一動不敢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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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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