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薛元面上的笑意不變,微微傾身來看著她:「底下人做事總讓人不放心,況且臣也一天沒瞧見皇上了,怎麼?皇上不想見臣嗎?」他凝眸看著她清雅的一身女裝,神情微微有點恍惚,似乎孩子一夜之間長大,也成了嬌媚的少女了

姜佑不自在地擰開身,僵著嗓子道:「怎麼好意思麻煩掌印?」

薛元回過神,撐開傘往她那邊遞了遞,含笑道:「臣和皇上是什麼關係,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

這話引得人浮想聯翩,姜佑表情又僵了僵,想要遠離他幾步,卻不敢走的太遠,生怕又激的他惱了。

薛元主動靠過去,不顧她躲閃,一手拉著她進了宮門,他撐著傘在她頭上,漫聲問道:「皇上今兒玩的可還好?」

姜佑隨意點了點頭,想到韓晝瑾,心裡亂跳一陣,抬眼看了看薛元神色,小聲道:「我今日又見著臨川王了。」

薛元哦了聲:「他前幾天才在昌平公主的別院附近置了個別墅,不知道為甚今日突然跑出去打獵了。」他低頭笑吟吟地看著她:「皇上說這是為什麼呢?」

姜佑避開了他的目光,小聲嘀咕道:「朕怎麼知道?」她嘴角動了動,忽然嘆了聲道:「其實朕也知道韓晝瑾未必存了什麼好心,上次農祭...」她想到和薛元在行宮裡的事兒,驚懼地頓了下才開口道:「他弄出的那手花招,就算朕當時沒瞧出來,事後想想也能覺出不對來。」

其實她一回到行宮就覺出不對來了,只是薛元來的太快,她還沒時間理清思緒,人就被他強橫地拖到了床上,她想到那日的場景,眼底又泛起惶惑,險些連腿都邁不開。

薛元覺出握著的那隻手滲出層薄汗,輕輕地搖了搖,見她回神才道:「都是臣的不是,那日...是臣太心急了些,這才驚著了皇上。」

她長這麼大經歷的磕碰不少,但有那種經歷肯定是頭一遭,想必嚇得不輕,哪個未經人事的少女能受得住那種風.月陣仗?更何況她還是皇上,心裡除了難堪更多的只怕還是惱恨。

他不提這事兒還好,一提姜佑就覺得渾身起了層毛栗子,嘴裡含含糊糊地唔了聲:「這,這也沒什麼好說的...」她輕咳一聲:「掌印總歸是臣子,君臣有別,縱然朕信重你,有些事還是注意些為好。」

薛元垂眸看她,眼裡秋水盈盈,面上笑意不減,小指輕輕在她手心裡勾畫:「皇上有多信重臣?有信重到可以託付終身嗎?」

姜佑手心麻癢,身子抖了抖,半晌才勉強開口道:「尋常女子身如蒲柳,須得找喬木依託,朕本就是皇上,命已貴極,並不需要將終身託付給別人。」

薛元瞧見她清朗明媚小臉上的桀驁神情,心裡一動,硬是忍住把她抱在懷裡恣意愛憐的衝動,微微笑了笑道:「皇上說的是...」他凝眸在她身上流盼了一會兒:「既然皇上是喬木,那臣願意做蒲柳,不知道皇上願不願意讓臣依託呢?」

姜佑臉色又難看起來,指著前面生硬地轉了話題:「乾清宮到了,掌印還不回去?」

薛元跟著她邁進宮裡:「臣把皇上送進去再走。」

姜佑正想反駁,一轉頭就見他肩頭濕漉漉一片,原本梳的一絲不苟的頭髮被潤酥了貼在頰邊,有種雲霧般渺渺的美態。她這才發現那傘大半都在自己頭頂,原本要拒絕的話就咽了回去,低聲道:「掌印喝碗薑湯再回去吧。」

香印心細,早早地命人備上了薑湯,分了兩碗端給兩人,姜佑對著他喝不自在,一邊攪勺子一邊瞧著他,薛元不急不慢地喝完,用絹子掖了掖嘴角:「皇上是在等著臣喂您?」

姜佑忙端起碗一口悶了,抬眼瞧著薛元,又看了看門邊,送客之意在明顯不過。

薛元起了身,忽然展開綉著雲紋的廣袖,一把把她攬在懷裡。

姜佑的臉被廣袖遮住,心頭一陣亂跳,正想開口喊人,就覺得他滾燙的唇印在她略顯冰涼的臉頰,喃喃道:「臣等皇上長大。」他說完便鬆開了手,抬手摸了摸她的臉:「皇上這樣穿很好看。」提著曳撒轉身離開了。

姜佑木木地看著他離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卻覺得整張臉如同火燒一般。

......

「砰」地一聲,張老夫人手裡的龍頭拐杖用力拄在地上,指著惶惶立在堂中的張東年厲聲道:「你乾的好事!」她把一隻木匣用力扔在張東年面前:「你瞧瞧這是什麼?!」

『啪嗒』一聲木匣的搭扣被摔開,裡面滾落了根玉簪和一張花箋,花箋上是首濃艷的情詞『向人微露丁香顆,一曲清歌,暫引櫻桃破』張東年瞧見了,臊得滿臉通紅。

張老夫人怒聲道:「送你去太學本是讓你鑽研學問去的,想不到你竟去招蜂引蝶,兜搭人家清白女子,現在人家找上門了,我看你該如何收場?!」

張東年慌慌張張地跪下,一邊的張二夫人看情勢不對,忙忙地對自家婆母躬身道:「娘,年兒的性子最是老實不過,怎麼會弄出這等事兒來,必然是那女子見年兒年幼無知,所以故意引誘,想要賴上咱們張家,您要為年兒做主啊!」

張老夫人厲聲道:「還不住口!一個巴掌拍不響,就算那女子存了不當的心思,東年執意不上當,她一個女子還能把東年怎麼樣?!」她又冷笑著指著那花箋:「你敢說這不是你兒子的筆跡?!」

張二夫人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只好掏出絹子擦淚爭取時間,張老夫人冷笑一聲:「太學祭酒家的人找上門的時候,我一張老臉真不知道往哪裡擱,你有什麼臉哭,張家出了這麼個敗壞門第的東西,我死後都無顏面對廷躍他爹,我才想哭呢!」

張二夫人用絹子捂著臉的手頓了頓,辯解道:「那家女子既然隨隨便便與人私通,想來也是個無甚女德的,娘何不直接把祭酒家的人打發回去?免得壞了年兒名聲。」

張老夫人現在連跟她生氣的力氣都沒有,轉頭眼睛直直地看著張東年:「咱們張家家規嚴謹,門第不能讓你給糟蹋了,我和祭酒家的人合計過了,為今之計,只有你娶了祭酒家的那姑娘,這醜事才能沒過去。」她深吸一口氣,又頓了頓拐杖:「那姑娘雖然婦德不檢,但好在待你有情有義,她家裡人都上了板子她死咬著沒把你招出去,還是祭酒家的人自己想方設法查出來的。」

張東年一下子慌了手腳,臉上滿是不情願,那樣門第不高的女子,讓他隨意玩玩他還樂意,讓他把人領回家他可就萬分不情願了。

張二夫人一心想要自己兒子高娶,聞言驚聲道:「這,這親事懸殊太大,祭酒家那樣的門第,如何配得上咱們家?!」

張老夫人冷冷看她一眼:「陳祭酒雖官位不高,但勝在家世清貴,那姑娘是他的嫡幼.女,跟年兒也算相配,那姑娘對年兒頗有情意,娶回來了也能家裡和睦。」

張二夫人嚇得臉色蒼白,急急道:「那樣的女子...為妾倒還罷了,若是做正妻,豈不是讓旁的人恥笑年兒?!」

張老夫人用力一拍案幾:「張家沒有敢做不敢當的男兒,誰讓你的好兒子做下這等敗壞門風之事?!」她頓了頓,漠然道:「我已經跟祭酒家商量過了,等那姑娘及笄就上門提親,年兒只等著到時候成親便可,旁的都不必過問。」

這話毫無轉圜的餘地,張二夫人拉著臉色灰白的張東年踉蹌著轉身退了出去,張老夫人神色疲累,卻見後邊的帘子打開,張東嵐端著碗羹湯走了過來,對著張老夫人道:「祖母嘗嘗這棗兒粳米粥。」

張老夫人張開眼直直地瞧著他,半晌才淡淡道:「你擺脫皇上去相看靖海侯家的小姐,瞧出什麼結果沒?」

張東嵐面上僵了一瞬:「祖母都知道了啊。」他咳了聲,訕然道:「瞧倒是瞧見了,只是那林家小姐...」他猶豫了一下,把還是把靖海侯家小姐的言行重複了一遍。

張老夫人頭痛道:「這樣的性子,確實不是持家良婦,但如今京里合適的人家不多,大都是早都訂了親事,本來你大哥也是早就訂了親事,可惜那家姑娘才去了,我這才不得不重新選,一時也沒有好的,真是...哎。」

張東嵐笑道:「祖母放寬心,以大哥的人才品貌,還擔心找不著好人家嗎?」他想到那日的場景,想了想道:「其實...孫子倒是覺得昌平公主人很好。」

張老夫人瞪了他一眼,想到昌平的品貌,也有些心動,隨即又搖頭道:「她到底是太皇太后的嫡親孫女,縱然不會記恨咱們家,也跟咱們家好不到哪裡去,為免家宅不寧,還是算了吧。」

外面的抄手游廊里,張二夫人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今年殿前侍衛選拔的時候快到了,本想打通關節送你進去,好能跟皇上多親近親近,你怎麼就這般沉不住氣,竟然鬧出這等事兒來!」

張東年滿面不忿:「都是祖母太偏心,當初大哥不也和柔福郡主鬧出事兒來了,也不見祖母逼著大哥娶郡主。」

張二夫人對著正房冷哼一聲兒:「你祖母素來偏心慣了的...罷了,先不提這個,你回頭去想法子跟那女子斷了干係,若是她不願嫁了,那就與咱們沒得關係,想必你祖母也不會逼著你娶她了。」

張東年眼睛一亮,躬身應了聲是。

......

姜佑坐在修德殿里,皺眉聽著跪在地上的神機營參軍回報:「...皇上,並非是末將想要抱怨,而是戶部剋扣軍餉嚴重,底下人都快揭不開鍋了,末將也是無奈才直接找了您,這軍餉已經拖了大半年了,若是再這樣下去,只怕軍.隊都要嘩變了。」

姜佑當然知道拖欠軍餉的嚴重性,本來從軍就是九死一生,要是連每月的軍餉都拿不到,誰肯真心給你們賣命?她蹙眉道:「三大營裡面就你們軍餉發不齊,這到底是為何?」

參將嘆了口氣:「皇上有所不知,其他營也就罷了,咱們神機營練的功夫和其他營都不一樣,只有成祖皇帝在的時候才重視咱們,其他大部分時候都當的是擺設,文官早就想裁撤了,每次發軍餉的時候都是以各種理由拖欠,戶部推到五軍都督府,五軍都督府再推到兵部...哎!」

姜佑聽得連連皺眉,但也知道想從文官手裡摳銀子不容易,而且軍餉大事拖不得,低頭想了想道:「這大半年的軍餉,朕先從皇宮內務里出了,過幾日便命人給你送過去,先把這邊補齊了,朕回頭去找戶部的人商量。」從她祖父到她父皇再到她,這三任皇帝都沒有什麼不良嗜好,所以內務的銀子十分寬裕,補個軍餉綽綽有餘。

參將聽她肯自掏腰包,喜得連連磕頭,慌忙回營里報喜去了。

姜佑還是留了個心眼,先命人查明神機營的情況屬實,這才著手準備銀子,香印見她勞心,在一邊給她沏了杯薄荷茶;「皇上喝這個提提神。」

姜佑一抬眼卻瞧見她腕子上有塊青紫,忙抓了她的手腕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香印忙縮回了手,眼底有些澀然,笑了笑道:「前些日子做活兒的時候不小心磕了。」

姜佑有時候心思粗,聽她這麼說也就信了,只是心疼道:「為何不小心點,粗笨活兒讓底下人做不就成了。」她見香印笑著應是,頓了頓道:「你去把馬成給朕找來,朕有事要問他。」

轉眼馬成到了御前,她對錢沒什麼概念,便都給身邊的貼身太監管著,只知道自己的銀子不少,便低頭問道:「朕現在還有多少銀子啊?」

馬成臉色一僵,尷尬道:「這...奴才也不知道。」他見姜佑要發火,忙答道:「您的銀子都是由督主親自管著,旁的人插不得手,所以奴才也不清楚啊!」

姜佑瞠大了眼:「你是做什麼吃的?讓你管著管著你給朕管沒了!」她一半是惱怒,一半是想到薛元心虛。

馬成連連苦笑:「這,這督主硬要了去,奴才也不敢不給啊。」他小心道:「督主吩咐了,您若是缺錢使,只管找他要,他肯定不會不給您的。」

姜佑想到薛元心裡發憷,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起身來回在屋裡踱了十好幾圈,還是決定國事為重,站起身去了東廠。

她在門口用托盤端了些小點心和茶水,打起帘子進了東暖閣,果然,薛元坐在寬大的案幾后核對賬目,抬眼瞧見她來,站起身半行了個禮道:「皇上怎麼來了?」

姜佑瞧他姿態還算正常,心裡稍稍鬆了口氣,把手裡的托盤放到一邊,套近乎道:「朕來瞧瞧掌印,掌印在做什麼呢?」

薛元淺淺而笑,似乎一夜之間客氣了許多:「臣在核對這些日子宮裡的賬目。」他目光在她臉上兜轉了一圈,覺得她笑得有些諂媚;「皇上有事兒?」

姜佑繼續套近乎:「掌印料事如神。」

薛元自嘲地嘆了聲,不無哀怨地道:「東輯事廠不過離乾清宮幾步路的距離臣都沒見皇上來過,若不是有事兒,皇上只怕不會踏進這裡半步。」

姜佑表情訕訕的:「神機營參將說了拖欠軍餉的事兒,朕已經答應他把這半年的軍餉補給他了,馬成說內務的銀子是掌印你管著,所以朕過來...」雖然是自己個的銀子,但問別人要還是有點彆扭,她訕然地住了嘴。

薛元一哂,本來想著先緩幾日,等她消了氣再徐徐圖之,沒想到兔子直接自己撞到了嘴邊,若是不吃可就對不起自己了。他哦了聲:「皇上是問臣要錢嗎?」他聲口緩慢,聲調拉長:「皇上的錢雖多,但都各有用處,神機營要錢只管去戶部要,讓皇上自個掏錢算是怎麼回事兒?」

姜佑跟他認識這麼久,一聽這話就是什麼意思,無力地擺了擺手道:「掌印這是不同意了?」

薛元微微笑了笑;「皇上心繫社稷,臣怎麼會不同意呢?」他說完就不再言語,抬手解了領子上的三顆襟口,露出流暢的鎖骨線條,神情慵懶曖昧地瞧著姜佑。

姜佑的臉有點綠:「那是朕的銀子!」

薛元側眼看著她:「臣自然知道那是皇上的銀子,皇上何出此言?」他輕輕遞來一個眼波:「不過那些銀子都都有了用途,輕易挪動不得,若是要等到有餘錢,只怕得等上個一年半載了。」

一年半載黃花菜都涼了,她想到方才滿口答應參將的事兒現在卻做不成,心裡堵得慌,天子一言九鼎,總不能食言而肥吧?她禁不住怒聲道:「這是家國大事兒,掌印豈能兒戲?!」

薛元漫不經心地攏了攏前襟,卻讓領口敞的更開:「內務的銀子若是短了,宮裡必然亂套,皇上豈能厚此薄彼?」他多情的眼直直看了過來,漫聲兒道:「不過皇上若是肯為國捐軀,臣倒也不是不能擠出些銀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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廠花護駕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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