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薛元目光不動聲色地瞥過香印,對著姜佑揚了揚唇:「皇上身為天子,怎麼能因為親疏有別就有所偏頗,這不是讓底下人寒心嗎?再說了,就算皇上對印姑姑關懷有加,也不該拿東廠的人做人情。」
姜佑語塞,訕訕道:「那不是個好人,總留在御前也不好,朕也是想把他今早打發了。」
香印臉色白了白,方才薛元的話明著是提點姜佑,其實是警告她。她是真的不想帶累姜佑,一咬牙跪下道:「多謝皇上垂詢,奴婢的家裡人做下的糊塗事,奴婢願一力承擔了。」
薛元面上從容依舊:「你好歹也算御前的人,若只是為了銀子和女人,把你往絕路上逼有什麼好處?」他淡淡道:「趙百戶可是姓趙的啊。」
香印這些日子只想著怎麼解決這事兒,卻從未往深處想過,被他一提點才變了臉色,顫聲道:「難怪...他當初就認出了我。」這也不能全然怪她,她雖心思玲瓏,但卻久居深宮,對朝堂上的事兒並不熟悉。
姜佑嫌惡地皺眉道:「趙家人還不死心?」
薛元應道:「這事兒就交給臣了,皇上不必勞神。」他瞥了眼香印;「印姑姑身為御前的人,不能恪守己身,令戒家裡人,本該是為皇上分憂的,卻反而給皇上惹了麻煩,扣一年的薪俸,撤去御前女官一職,先去偏殿侍弄洒掃吧。」
這懲罰說輕不輕說重不重,香印聽說沒把她徹底調離姜佑身邊已是鬆了口氣,活兒重些倒是不怕的。
姜佑對他當著自己面罰自己人有些不滿,轉頭瞪了他一眼,薛元抬手讓香印下去,自顧自攬著她狎昵,低低地貼在她耳邊道:「佑兒。」
當初孝宗和張皇后在的時候也這麼稱呼她,可換了個人心境也不一樣,她側頭遮住有些發紅的耳朵,耷拉著嘴角道:「矯情。」
薛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轉頭從屋外取出好幾本書來,遞到她眼皮子底下:「皇上若是想知道這些事兒直接問臣不就好了,何必費時費力地去太醫院尋書來看?」
姜佑咬著牙死不承認:「朕什麼時候要看這些東西了,掌印你可不能血口噴人!」她側頭瞧了瞧那幾本書,狐疑道:「懷孕的事兒...你哄朕的吧?」
薛元迷了眯眼,輕笑道:「皇上總要有孩子的,不然皇室血脈如何得以傳承?」他抬手安撫似的搭在她肩頭:「臣自然捨不得讓皇上怎麼早懷上孩子,萬一傷了身子可怎麼辦?」
姜佑耷著嘴角,翻著眼睛道:「朕有沒有孩子跟掌印有什麼關係,你倒跟,操心自己家事兒似的。」她想到昨晚上的事兒又覺得不對頭,狐疑地往他身下瞄了一眼:「掌印...身上有什麼不對嗎?」
薛元摸著她耳後的皮膚,低低笑道:「自打認識了皇上,臣每天身上都不對,不知道皇上何時幫臣紓解紓解?」
姜佑臉有點綠,她總不好直接問掌印你的身子還安好嗎?那東西還在嗎?想想就覺得場面驚人。她想了想,還是不死心,探頭探腦地在他周身亂瞧:「昨晚上...朕睡著的時候,掌印都做了什麼?」
薛元偏頭想了想,忽然傾身把她壓在椅子上,含笑道:「臣記性不大好,好些事兒都忘了,皇上不如和臣再來一遍,讓臣好好回想回想。」他輕輕含住她的耳廓;「不過皇上昨晚熱情得很,這點臣還是記得的。」
薛元不想說的事兒,任你急的冒火也沒用,她又被逮住話頭調戲了一通,只好憋著臉推開他,理了理衣裳道:「朕要批閱摺子了,掌印沒什麼事兒就退下吧。」
薛元也正了正衣冠:「臣這裡有兩樁事兒,頭一樁是再過一個月就到皇上的壽辰了,你預備怎麼過?」
姜佑生在深夏,想了想還真是快到了,聞言不在意地一擺手道:「照著往常的過唄,還能怎麼過?交給六局和禮部的人安排就是了。」
薛元看她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不由得揚了揚眉毛:「第二件事兒,臣查了宮裡的簿子,皇上的癸水來的未免太隨性了些,剛來的這陣不調理好,以後若是落下病根可就麻煩了。」他起身姿態散漫地抱了抱拳:「請皇上恕臣擅自做主之罪,臣擔心皇上身子,已經請了御醫過來診治,他正在外面候著呢。」
姜佑連連咳了幾聲,漲紅著臉怒道:「你是女人呀!這種事兒都要過問!」
薛元輕笑一聲:「臣是皇上的夫君,這些事兒臣照管不到誰來照管?」他昨兒瞧見姜佑癸水來的不對頭,細想起來她這幾日都連著咳嗽,心裡放不下,這才特地請了太醫過來給她瞧瞧。
姜佑沒理他,氣的仰面躺在帽子椅上裝死,他命人傳喚了太醫過來,專管女科的胡太醫先是給兩位分別行了個禮,這才小心翼翼地探問道:「皇上的龍體可好?」
姜佑閉著眼繼續裝死,薛元代她開了口,輕咳一聲道:「你想必也知道,內閣幾位大臣和三位太傅對皇室子嗣之事瞧得甚重,已經上了好些摺子要選一位德才兼備的君後進宮,咱家知道皇上身子弱,不知道經不經得起勞累,所以讓你來請個脈。」
胡太醫恍然了,他說的雖婉轉,卻明擺著要看姜佑的體質適不適合受孕,子嗣大事延誤不得,胡太醫告了聲罪,取出金線來給她請脈,他捻須想了一時;「皇上癸水可還準時,夜裡可有多夢少眠的現象?冷的時候是否手足冰涼,春日裡是否經常虛咳?」
姜佑聽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太醫說的癥候朕都有一些。」
胡太醫長嘆了聲兒,孝宗身子算不得康健,張皇后懷姜佑的時候又因著太皇太后的刁難日日提著心,因此生下來的姜佑差點就沒了,這些年雖調養得宜,但內里比常人還是不足的,他提筆開了藥方子,寬慰笑道:「皇上不必過於擔憂,您這些年身子已經好起來了,只是底子不足,好生將養著,不會落下什麼病根的。」
姜佑本來以為薛元是瞎操心,沒想到還真瞧出了問題,她小時候沒少泡藥罐子,因此十分順從地點了點頭,命人把方子收了起來。
胡太醫猶豫一時,轉身對著薛元行禮道;「廠公,可否借一步說話。」
薛元依言跟他走了出去,就見他蹙眉道:「下官是一介太醫,本不該置喙朝中之事,只是事關皇上身子,下官就不得不開口了。」他見薛元點頭,心裡一松,嘆息道:「其實依下官看,皇上這病到還在其次,主要是皇上年紀太小,實在不宜...」他略有些尷尬地咳了聲:「房事,咳咳,受孕也是如此,皇上身子比常人虛,有加上年小,能否受孕還是兩說,就算能誕下龍嗣,只怕也要纏綿病榻了。」
薛元一怔,無奈苦笑了聲兒:「那依著你看,什麼時候合適?」
胡太醫想了想道:「半年到一年就差不多了,不過這其間須得好生養著。」
薛元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這也算是塞翁失馬,有這麼個緣由在,有人想打她親事的主意也有拒出去的由頭,只是別人吃不到嘴,他也沒法吃了這嘴邊的兔子,想想真是福禍相依。
姜佑發現這幾天下來薛元有點不對頭,雖仍愛動手動腳,好像不怎麼熱衷把她拐到炕上去了,難道是終於意識到他是個太監,就是想幹什麼也沒法幹什麼?她心裡暗樂,卻不敢表現出來。
接下來的幾天闔宮上下都忙了起來,決心要大辦皇上這登基以來的第一次壽宴,也有些不長眼的上書,批判姜佑太過奢侈,結果被薛元逮住錯兒下了大牢,從此朝中上下都卯足了勁祝壽,生怕一個不好就得去牢里溜達。
好些殷勤的提前大半個月就送了禮,姜佑坐在一堆古玩奇珍前面發獃,正琢磨著要不要召見這些人嘉勉一番,還沒思量好該怎麼處置,就有京兆尹和二十六衛的人上了摺子——左金吾衛的趙百戶被人砍了數刀,暴屍荒野。
她批摺子的時候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去看薛元,就見他也是面沉如水,目光淡淡地掠過躬身立在一邊的孫賀年,忽然揚唇冷笑道:「皇上,這事兒皆有香印而起,依臣看,倒不如把她推出去杖斃,以儆效尤。」
姜佑先是嚇了一跳,然後看了孫賀年一眼,見他驚得臉色煞白,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她若有所悟,咳了聲兒道:「還是先把案子查清楚了再說。」她知道他要整治手下人了,猶豫了一下,為著香印還是求情道:「趙百戶此人人品不端,行至頗有違背律法之處,依著大齊律,殺他之人應當從輕判處。」
薛元不置可否地唔了聲,帶著孫賀年轉身下去了。
姜佑想了想,轉身去了乾清宮的書房,命人宣這些送禮的人覲見,她才發現韓晝錦也赫然在其中,等她嘉勉完了示意這些人可以走了的時候,韓晝錦卻立在原處不動,對著姜佑躬身行禮道:「皇上。」
姜佑想到他上次送還的翠玉環上刻的字,微微蹙了蹙眉;「臨川王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