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斗
俞家是百年世家書香門第,即使鋼筋水泥的高樓大廈遍地開花的今天,俞宅依舊是雕樑畫棟亭台樓閣,有潺潺流水兼具佳木蔥蔥。院外粉牆環護綠柳周垂,院內甬路相銜,山石點綴。
今日的俞宅沒了往日的嫻靜美好,主宅威嚴磅礴,四扇大門緊閉,外院的僕人低頭頷首匆忙走過,並不能窺見裡面的情形。
堂屋內人影錯落,俱是一片屏氣凝神,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響。
高坐上首的老爺子乃俞氏族長,上任家主。他一頭銀絲卻精神抖擻,手形乾枯卻勁瘦有力,一雙渾濁卻嚴厲的眸子正盯著下方跪著的兩位婦人。
「父親.....您得為女兒作主啊!」
俞家大女兒跪在地上低著頭,她不敢看上首父親的臉色,更是要拚命忍住不看旁邊令她泛酸噁心的女人。
被俞苾芬嫌棄的女人看起來就三十齣頭的樣子,她打扮樸素卻難免國色天香,皓腕扣地,脊背彎曲,恭敬的跪在下方。
「女兒自嫁入顧門以來,無不用心伺候公婆、體貼丈夫,膝下二女溫良恭儉得體大方,自認沒有任何失職之處!」俞苾芬仰著頭,朱光翠玉難免老態,她眼睛泛光,語氣沉痛,「可顧啟明他是怎麼做一個丈夫和父親的呢?他每日沾花惹草不問家事,天天出入那些見不得人的場所,左擁右抱!才做出如今這喪盡天良的事情來,他哪裡是在落我的面子啊,他是沒把俞家放在眼裡啊!」
「父親,女婿絕對沒有!」顧啟明反駁道,他年過五十卻依舊儒雅氣派,他說:「珵美的事情女婿確實做錯了,可那都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我潔身自好一心忙於公司俗事,哪裡有心情去
做苾芬口中那些齷齪不堪的事情呢!更別說沒有把父親和俞家放在眼裡這種謬論了!」
「顧啟明,你敢拍著良心說你沒有做對不起我們母女三人的事情嗎?!」俞苾芬嘶吼。
「我就做錯了珵美這一件事情,其餘的,並沒有!」
俞苾芬仰頭大笑,她指著站在俞老旁邊的高挑女子,大吼道:「你敢當著九姐兒的面兒說你沒有覬覦.....!」
「俞苾芬!」
「苾芬!」
兩道威嚴的男聲同時呵斥,俞苾芬被震得一抖,咬下了嘴裡的半句話,雙目通紅的盯著那個穿著灰色長裙的女子。
跪在下首半響沒出聲的魏珵美突然開口,她挺直脊背,說:「今日俞家的禍事都因為我和飛揚引起,恰如啟明所說的,我這輩子除了冒死生下飛揚鑄成大錯以外,並沒有其他對不起俞家姐姐的地方,我和飛揚願意離開s市另謀出路,請各位不必再為我們費心了。」
「珵美!」顧啟明皺著眉頭不贊成的看著她,「飛揚年幼,你常年帶著他東奔西跑以後怎麼能教育好他呢?我既然說過你們能留在s市那就安心留下,其餘的事情我來打理!」
「顧啟明,你充什麼英雄!」俞苾芬冷聲譏諷道。
「俞苾芬,你不要得寸進尺!」
「我得寸進尺?沾花惹草對不起家庭的難道是我不成?堂堂七尺男兒如此沒有責任心,你也愧當一公司的老總?!」
「你!」
「咳咳!」
俞老咳嗽了一聲,站在他旁邊的穿著灰色長裙的女子端起了一杯熱茶,用手試了試溫度,遞給了老爺子。
老爺子接過清茶喝了一口通身舒泰,他掀起茶蓋吹著漂浮的茶葉,並不看下面的人。
「我俞家百年大族端的是規矩氣度,啟明當年犯錯已經做出了懲罰,沒有再翻舊賬的必要。」
「父親!」
「苾芬,你和信芳是為父親自教養大的孩子。信芳活著的時候你不如她,她走了,你這還是不讓為父省心。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
「父親慣會偏袒妹妹.....」
「不是為父偏袒,而是你卻沒有你妹妹玲瓏心腸。就這件事來說,你妹妹定是做的比你要周全可靠。」老爺子放下茶杯,憶起早逝的女兒,心下一片黯然。看著不省心的女兒女婿,更是頭大如
斗。
「珵美啊.....你放心,我們俞家不是那種沒有規矩的人家,不會把你和飛揚怎麼樣的。飛揚是啟明的孩子,也就是苾芬的孩子,你放心,該留下的還是要留!」
魏珵美雙手交握,「謝老爺子成全。」
「俞家是大善之家,苾芬刀子嘴豆腐心,不會容不下你們母子的。既然啟明已經給你們安置好了住處,你們就放心住下去吧。」
「老爺子放心,我和飛揚一定低調做人,不會再惹得俞家姐姐不快。」
「如此甚好!」老爺子撫了撫鬍鬚。
「父親!您還當我是親生女兒嗎?這對姦夫□□都踩在女兒頭上來了你還在為他們著想?!」俞苾芬目露凶光,盯著魏珵美恨不得把她三刀六洞。
「正是因為你是為父的女兒為父才會這麼做!你是顧家名門正娶的媳婦兒,占著大義!容下珵美母子,誰不誇你胸懷甚廣?啟明做錯了事教育一番就算了,難不成你還想離婚?」
一聽離婚二字,趾高氣揚的俞苾芬立刻像是放了氣的皮球,在心裡都泄了一半的力氣了。
顧曼路站在外圍觀戰已久,此刻聽到外公有讓父母離婚的意思立馬上前來,她攙扶起母親,笑著對著外公說:「看外公說的?母親當然能容下珵美姨母和飛揚弟弟了,父親忙於公事很久沒有歸家了,母親不過就是一時著急了些才找上姨母家去。現在誤會解開了,父親也沒有忽略母親的意思,大家和和氣氣的多好啊!」
顧啟明見著大女兒來圓場,立馬錶明心意:「我一直當苾芬是正頭太太,絕對沒有讓其他人取而代之的意思!」
顧曼路滿意的看了一眼父親,而後把目光轉到一旁置身事外的灰色長裙的女子上,「賀九,你還不勸著外公點兒?外公年歲大了,別被這些煩心事都氣壞了!」
叫賀九的女子眉目如畫雙眸似水,身量窈窕氣質沉靜,她冷冷的看了一眼表姐,並不搭話。
顧曼路嫣然一笑,並不尷尬。
「好了,都散了吧。」老爺子揮揮手,大家沉著氣,魚貫退出。
「你還是不能原諒你姨母?」
老爺子滄老的聲音在偌大的堂屋內響起,賀九移步拿了個靠枕墊在老爺子的身後。
她尋了一張梨花木椅坐下,語氣淡淡的,「沒什麼原諒不原諒的。您都能放下,我有什麼看不開的呢?」
俞老嘆氣,「你這孩子,非要這麼較真么?」
賀九說:「說我較真,您這不也是打破沙鍋問到底嗎?」
「我是擔心你.....你自小性子冷,沒了母親后更是跟泥塑的人兒一般,要說你沒心你還知道孝順我老人家,要說你有心,你又始終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外公,您一把年紀安享天倫之樂就行了,跟我這兒操什麼心?我又不會拿刀對姨母喊打喊殺的,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俞老臉上突現笑容,他說:「你膽子小,我看不能夠。倒是賀晞那丫頭,從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可比你耐摔耐打的多!」
說道賀晞,賀九臉上也露出難得的笑容,她抿唇一笑,仿若春暖花開。
「姐姐忙著公事今天不能回來,托我給您尋了一方好硯,晚飯後給您送來。」
俞老說:「那丫頭賊精賊精的,拿捏你不敢私吞呢!」
賀九卻不在意,淡然一笑,「不是什麼極品,一般的看得過去的精品罷了。」
「你是不是藏著好的沒拿出來?」
「那當然,她經常支使我來承歡膝下,自己倒是在外面逍遙自在。」
俞老笑罵:「都是些忘本的丫頭!」
「忘不了,忘不了。我們姓賀,不姓俞呀。」
「小滑頭!」
賀九從堂屋裡出來,姆媽擔心的上前來,陪著賀九往她的閣樓走去。
要說俞家最好的地方在哪裡呢,就是一人一座院子,一位小姐一座閣樓。但這前提得是俞家人的待遇,像賀九賀晞她們這外姓人本是沒有的,憐惜她們姐妹失母,這座綉樓一直是兩姐妹在住著,連顧曼路顧雨霏她們都沒有。俞家唯一的一個孫女俞斯年卻瞧不上這古董似的規矩,早早的住進了自家的別墅。這俞宅的常住人口其實也就老爺子和賀九了,兩個古董似的爺孫自有愛好,住在這雕樑畫棟的閣樓里,樂在其中。
姆媽知道每次見到俞苾芬賀九都會心情不好,她擔心的伺候著,前前後後的不離她身。
「姆媽,我沒事!」賀九捏著一本書,無奈的說道。
姆媽恍若驚覺,「啊,我沒有擔心小姐你啊,我是在想這天氣要轉涼了屋子裡該添置個什麼些物件兒才好呢!」
賀九搖頭,把目光放回書上。姆媽停下忙乎的腳步,目光擔憂的盯著她。
俞苾芬回到家中依舊是吞不下這口氣,她暴怒的摔壞了家裡的燈具茶杯,弄得一室狼藉。
「媽!您這是幹什麼呀!」顧曼路無奈的站在門口,她有時候真對自己的母親無語了,放著父親不去籠絡,儘是和魏珵美那個賤人鬥法,偏偏還都是輸。
「我咽不下這口氣!你外公胳膊肘往外拐,你也要勸我放手嗎!」
顧曼路越過碎渣子小心翼翼的進門,她說:「外公說的有道理,飛揚都那麼大了你還能把他重新塞回那賤人的肚子里嗎?俞家家風嚴謹,你還能□□不成?」
見母親好像真的在考慮,顧曼路不得不扶額制止她。
「魏珵美的娘家跟爸爸可是有生意上的往來,您別亂來再惹爸爸厭棄啊!」
「哼,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量我不敢拿她怎麼著!」
顧曼路說:「您是正室,她不過就是個小三兒罷了,您攏著父親生弟弟才好,跟她置什麼氣!」
「我要是能生出來早八百年就生了,還有她什麼戲唱!」俞苾芬大怒,說起無子又是向她心口扎了一把刀。
「所以啊,現在醫學這麼發達,做做試管不行嘛?實在不行等著以後我和雨霏給您找倆好女婿,顧家的家產算什麼,您是沒看到秦家的派頭。我要是能嫁到秦家去,別說顧家的產業了,就魏珵美那個賤人,您想讓她磕頭求饒也行端茶送水也行,都不在話下了!」
俞苾芬哼了一聲,「你以為秦家的門是那麼好進的?你們姐妹倆且不夠格呢!」
「這您就小瞧我們了!現在還講什麼門當戶對啊,您沒看那些大明星嗎?她們又是什麼來頭?市井小戶都能嫁入豪門,我們姐妹倆也算是s市的名媛了,你以為難得很嗎?」
俞苾芬眼睛一亮,上前握著大女兒保養得當的雙手,「這麼說你是有點兒苗頭了?」
「差不多吧!」顧曼路得意洋洋的說。
「好女兒!給你媽媽爭口氣,別讓那賤人賤種踩到咱們母女的頭上來了!」
「放寬心,就你女兒這姿色,還真沒得挑了!」
俞苾芬眉頭一皺,「賀九那丫頭倒是出落得越發好看了.....」
「媽!您是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賀九是長得好看,可就她那冷淡的性子,目中無人又死板生硬,跟著外公更是學得跟個老古董一樣的,不過就是等外公百年之後多分外公點兒家產罷了,您還以為她能有什麼大造化不成?!」
「我這不是擔心嘛,她母親在世的時候就事事壓著你媽媽我一頭,我這還不是怕歷史重演!」
「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算是要壓我一頭也得先有個名聲才行啊!你看她現在,跟個死人差不多,美則美已,也沒什麼生氣兒!」
「也是這個道理,誰願意娶一個菩薩回去供著呢!她那高傲冷淡的性子,誰攤上誰倒霉,不說她了,好好跟媽說說你的事兒,你和那秦家......」
「瓮中捉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