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九小姐看面相
賀九的姆媽坐在圓圓的綉凳上穿針引線,內間重重疊疊的紗幕中,梨香木雕的拔步床內,賀九安靜的睡著,臉頰還有兩團淺淺的紅暈。
「姆媽,賀小少爺出事啦!」僕人悄悄的在姆媽旁邊耳語了幾句。
姆媽嚇得手一抖,「你說的是真的?」
「小少爺自己打電話到樓下的,老太爺睡了,現在還不知道。」
姆媽放下綉活,「你去準備小姐起身的衣服,我來給小姐說!」
賀九迷迷糊糊的醒過來,胸前甩著睡前姆媽幫她變好的大辮子。她睡眼惺忪,語氣睏倦。
「何事?」
姆媽著急的坐在床前腳踏上,說:「賀小少爺出事啦!他逃課跑到酒吧里去闖了禍,現在人家不
放他走,扣著人呢!」
「綏之又闖禍了?」賀九睜開眼睛揉了揉眼皮,「誰打電話回來的?」
「小少爺...他在電話那頭說不讓你跟賀晞小姐說,您只好親自去一趟了...」
賀九掀開被子下床,僕人捧來衣裳,姆媽手腳麻利的幫她換上。
「外面的保鏢們都準備好了,您放心。悄悄的把綏之少爺送回學校就行了,可千萬不能讓賀晞小姐知道啊!」姆媽打散了賀九的辮子,一頭烏黑靚麗的頭髮鬆鬆的披在後面。
「嗯,我知道。」
如果不是綏之那個闖禍精惹了禍事,賀九大概一輩子也不會踏足這種地方吧。眼前的景象實在是
糜爛至極,讓她不禁從內心嫌惡。
昏暗的燈光下,賀家少爺綏之正蹲在地上畫圈圈呢。他今年十五才上高一,全封閉的住宿式學校讓他這種半大的少年怎麼按捺得住呢?他長得好成績也不錯,半大小子已是初見帥氣的雛形,就是有點閑不住。
他在「夜色」闖了禍居然沒被先打一頓,也是奇景兒!這裡消費的人非富即貴,他腦筋向來動得快,這次大概也是誆騙不了人家了才想起找家裡人求救的吧。
「別碰我!」賀綏之躲過經理的手,「我都說了,要賠多少等會兒我姐來賠了就是,你少動手動腳的!」
經理不知道他的來路也不好把事情做絕,只是這都等了近兩個小時了還沒見著人影兒,他有些擔心被這小子騙了。
「九姐!」賀綏之兩眼放光,飛快的衝到了來人面前。
經理怕他溜走,趕忙指揮兩邊的人也跟了上去。
賀九帶著人從走廊那頭走來,她身形高挑氣質冷冽。保鏢們簇擁著她往前面走,她穿著一條剛剛
過膝的黑色裙子,半截白皙的小腿露在外面,腳上是一雙同色的平底鞋。她的身上沒有任何飾
物,卻因為長相氣質不能令人小瞧。
賀九停住腳步,上下掃視了一番賀綏之,見他並無任何傷痕。
「你的賬等會兒再跟你算。」
賀綏之笑嘻嘻的看著她,「九姐,幫幫忙!」
經理匆匆上前,賀綏之讓人摸不到身份,這位小姐更像是非池中之物。幸好剛剛沒有讓人動手,否則即使是他們占理大概也不能善了了。
賀九讓人遞上支票,她說:「砸壞了多少東西你估個數,自己填上去。」
經理有些冒汗,「都是些小物件兒....」
賀九語氣冷淡,她說:「我家小弟性子魯莽年少不懂事,你折了多少損失儘管填上去便是,不會讓你吃虧。」
「這位小姐說的哪裡的話,這麼著,我讓人挨個統計報個數上來,您先過目行嗎?」經理不知水深水淺,不敢輕易得罪,更不敢大大咧咧的直接填上去。
可他並不了解賀九,她表現出來的不在意就是不在意。果然,賀九皺了皺眉毛,覺得麻煩。
「老李,肇事的人的家屬來了?」
一個輕鬆的男聲插了進來,他長相頗佳,帥氣天成,鬆開襯衣上的兩顆扣子,顯得十分浪蕩不羈。後面跟著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他眉眼陰沉,看起來並非善類。
「言先生,我們正在處理。」經理彎腰讓路。
他一退開,言清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那裡裊裊娉娉的賀九。他目光獃滯了一瞬間,立馬清醒了過來。
「這位是?」言清的心有些受到了震蕩,他從未見過這麼像是從畫裡面走出來的出塵女子,她站在那裡,和周圍的一切都不搭調,她眼皮下垂,仔細的聽著旁邊的小少年說話,並不在意這邊的情形。
「這....我也不知道。」經理有些尷尬。
賀九抬眉,一眼撞上了後面過來的黑衣男子,她避開了他的目光,對著經理說:「我的時間不多,你讓你的人快著點兒。」
她的氣質冷冽讓人不敢直視,聲音卻意外的讓人如沐春風,軟軟糯糯的,有點兒帶著南方口音。聽在言清的耳朵里像是對著他耳朵吹風一般,癢到心底。
「是是是,我馬上讓人催催!」
經理也算是在「夜色」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居然被她這個小姑娘震住了,不得不說賀九自帶一種氣場,她走到哪裡,哪裡就是一道風景線,且是靜止的風景線。
「你叫什麼名字?」言清按捺不住,開口問道。
賀九瞟了他一眼,說:「賀九。」
言清心裡一喜,「賀小姐,這麼晚了要不要我送你們回去?」
賀九指了指旁邊的一群保鏢,說:「不必!」
言清受了冷遇卻並不覺尷尬,只是心中像是有根細小的羽毛在撥動,□□難耐。
黑衣男子走了前來,他目光極具侵略性,放肆而強烈。賀九巋然不動的站著,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賀晞是你什麼人?」
賀九說:「姐姐。」
綏之在旁邊無聊的開始打量裡面的裝飾,他不怕賀九吃虧,因為她從不知什麼是吃虧,他也懶得插嘴免得等會兒被教訓。
「你弟弟冒犯了我,你覺得是一張支票就能擺平的事情嗎?」
賀九說:「依你所言,然後呢?」
「陪我一晚,不然你和你弟弟都別想平安無事的走出這裡。」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邪魅而肆意,「你這種名門千金我還沒有嘗過,想試試在床上的味道有什麼不一樣的!」
言清大驚,「大哥!」
賀九垂下了眼皮,她拿過保鏢手裡的支票簿,刷刷幾下填好了數字扔在了經理的面前。
「只多不少,你看看吧。」
賀九腳尖一轉,照著來時的路走去,並沒有把那人的威脅放在心裡。也有可能她覺得他腦子不正
常。綏之眉毛一挑,雙手插兜乖乖的跟在後面。
走出幾步遠后,賀九停住腳步轉過頭來,隔著遙遙的幾步路的距離,她對著黑色西裝的男子說:「從你的面相來看上長下短,主壽高、榮華流長,口闊容拳,出將入相。但你鼻樑尖削嘴唇薄,夫妻宮深陷紋多,你卻是難得一遇的孤寡之相,有孤獨終老的命格。」
「別想著禍害人家姑娘了,你還是多燒香積福得好!」
說完,賀九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剩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人。
「她這是胡謅的?」言清磕磕巴巴的說道,其餘人俱都不作聲。
孔繆鳴眉頭一皺,整個人氣壓低沉。
「姐,你是真會看相還是嚇唬他來著?」想到那些人呆愣愣的樣子,綏之笑得肚子疼。
坐上車,賀九揉了揉眼睛,她說:「一半一半吧。」富貴榮華她倒是看出來的,可孤寡之相就是
她胡編亂造的。
「你這是在報復他出言不遜呀!」綏之笑著倚著靠背,「難得你還有生氣的時候。」
賀九說:「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和你老師交代才好,我是不會為你求情的。」
「別啊,姐!」綏之急了,「我們那個老師方正得很,眼裡一點沙子都容不下,你不幫我說說我
可是下半學期就要難受得很了!」
賀九反問:「難道你不該嗎?」
綏之頓了一下,退步道:「那你別告訴大姐,她會念叨死我的!」
「可以。」
賀家小少爺翻牆出去了,整個學校都鬧翻了天。賀九把人帶回學校的時候是校長親自來接的,賀綏之總算還是有點羞恥心,不好意思的跟著班主任回宿舍了。
「給您添麻煩了!」賀九對著校長微微頷首。
「不麻煩,不麻煩。時間也不早了,賀小姐還是趕快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教育工作就由學校來做了。」校長通情達理的說道。
「勞您多操心了。」賀九說。
「賀小姐慢走。」
賀九上了車,在學校領導的注視下又帶著保鏢轟轟烈烈的回俞宅了。
第二天,老爺子還是知道了昨晚夜間發生的事情。保鏢們轟然出動,他怎麼可能裝作不知呢。
「都解決好了?」餐廳里,老爺子開口問對面依舊按時起床的賀九。
「嗯,綏之年少調皮,外公也不必過於擔心。」
「他那個臭小子不打不成材,也就是還有幾分聰明勁兒撐著。你讓他寒假來宅子里住,我來親自□□他!」老爺子準備大展拳腳。
賀九掩了掩口鼻,打了一個哈欠,她說:「綏之一定會很高興的。」
姆媽在後面狠狠的抽了一下眼角,覺得小少爺可真是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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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亭里,賀九用書掩面閉眼小憩。僕人們把周圍的帷幔放了下來,微風一來,四散飄蕩。
俞二叔領著客人從迴廊經過,一眼就看到了若隱若現中偷懶的某人。他指了指那邊,問旁邊的僕人,說:「是老九嗎?」
「是九小姐。」
俞二叔一笑,說:「把那丫頭喊過來見見。」
「是,二老爺。」
俞二叔對著旁邊高大英俊的男子說:「你是不知道,我這個侄女兒可是最有趣的,等會她來給你引薦一下!」
秦厲行眯著眼看著對面的涼亭,他說:「早有耳聞。」
賀九被領過來了,她懶散至極,走到半路才想起問僕人是誰在喚她。
「二老爺帶著客人回來了,他讓您過去見見。」
賀九點了點頭,壓了壓鬢髮,提起裙子上了台階。
「二叔好啊。」
俞二叔年過五十卻依舊是一副儒雅清俊的模樣,他笑眯眯的答道:「二叔挺好的,不知小侄女可好呀?」
賀九卻被旁邊的男人吸住了眼光,他穿著白色的襯衣黑色的西褲,襯衣袖子挽上三寸,袖扣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雙手插兜,姿態閑散。面容俊朗威嚴,一雙眼睛也是少見的銳利有神。
「這位叔叔有點面熟。」賀九說。
俞二叔來了興緻,他說:「難得你這懶丫頭能注意到旁人,你說說,可是怎麼個面熟法?」
賀九說:「還能怎麼面熟?不就是覺得見過幾面嗎?」
秦厲行微微一笑,並不做聲。
俞二叔卻不放過她,「你這小丫頭忒沒良心了,上次拍賣會厲行不是讓了你和老爺子嗎?」
賀九點頭,「這我當然記得,我說的是以前,總覺得這位叔叔我以前也見過的呀。」
俞二叔笑話她:「老九眼毒,知道厲行身價不菲這就開始攀認了?他的公司一直在香港發展,近
兩年才回了s市,你這丫頭從哪裡見呀?」
賀九收了目光,「那就是認錯了。」
秦厲行也斂了笑意,他聲音低沉性感,有力沉穩,他說:「我看九小姐也面熟,興許真是以前離開s市之前見過。」
賀九揚眉,俞二叔說:「老九,你不是自詡看人最准嗎?你看看厲行的面相,覺得如何?」
賀九斟酌了一下用詞,說:「貴不可言。」
「你是猜的呢還是真是有幾分本事?」俞二叔質疑她。
賀九歪頭想了想,又拉過秦厲行插在褲兜里的左手。男人的手溫熱而粗糙,猝不及防的被她動
手。
她握著他的半掌看了幾眼,才慢聲慢氣的說道,「二叔,他好像比你的命格還要貴重一些哦!」
俞二叔挑眉不言,賀九對著秦厲行說:「這位叔叔少時磨難命運多舛,現下峰迴路轉,想必已是
有大造化的人了。」
「借你吉言。」
賀九放下他的手,說:「我還有半本書還沒看完,先行告退了。」
說完,微微向著兩人頷首,裙角飛揚,轉身離去。
「我說這丫頭有點兒意思吧!」俞二叔得意洋洋的,像是他自己的女兒一樣。
秦厲行卻轉頭看他,「我有這麼老嗎?」她叫自己叔叔?
俞二叔大笑:「你整整大她一輪,又和我平輩相交,擔得起她一聲叔叔了!」
秦厲行摩挲了一下粗糲的下巴,看著遠處的倩影,他雖不會看相也不會算命,卻覺得這丫頭像是個記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