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第 161 章
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心情,她慢慢抬起頭,手指覆蓋在他的臉上,濕潤的觸感,讓她整個人像被溫柔包圍住了,剛才那場痛苦也變得不算什麼。
兩兩相望,他耳根忽地有些發熱。
也許年幼時不知事曾哭過,但現在他已經二十六了,在眾人面前竟然沒能忍住眼淚,不過哭也哭了,大概也沒法子挽回,他柔聲道:「是不是疼極了?」
駱寶櫻哼道:「臭小子很能折磨人,以後你得告訴他,我生下他多不容易。」
衛琅又忍不住笑,摸摸她的臉蛋:「他以後一定會孝順你的,不然我非得揍他不可。」又問,「餓不餓,要吃東西嗎?」
「餓,但是我沒有力氣。」
「又不要你自己吃。」
小兩口說話時早就忘了周圍還有別人,衛老夫人朗聲笑道:「這房間現在可擠得很了,寶櫻無事就好,母子平安,咱們也都回去罷,省得打攪她休息。」
眾人心領神會,留下地方叫他們親親我我,陸續便告辭而去。
然而羅天馳想看姐姐,在門口駐立不走,駱寶珠拉住他胳膊:「現在三姐夫哪裡有空與你說話呢,你去作甚?阿陽也才生下來,咱們看過一眼就算了,等洗三了咱們再來好好瞧瞧他。」
羅天馳無奈,畢竟連老太太袁氏都走了,他進去的話確實不合適,好在駱寶櫻沒出什麼事兒,他那小外甥也健健康康的,他點點頭。
兩人往二門那裡走,駱寶珠想到衛琅那時看見駱寶櫻的樣子,很是羨慕的道:「三姐夫可真疼三姐呢。」她歪頭看向羅天馳,臉紅了紅問,「要是,要是哪一日我生孩子,你會不會哭?」
哭?羅天馳並不知道衛琅哭了,似笑非笑道:「沒想到衛三哥這麼……」
聽出來他有點取笑的意思,駱寶珠皺眉道:「生孩子很疼的你不知道嗎,我在裡面陪著三姐,她一邊生一邊流眼淚,嗓子都幹了,三姐夫是知道她辛苦才哭的,才不是你心裡想得那樣!」
「我想什麼了?」羅天馳正色道,「他們感情好,我自然也高興的,可是男兒家怎麼好哭呢。」
駱寶珠曉得他大大咧咧,心思一點不細膩,估計是看不到他為她哭的一天,多少有些失落。
請來的奶娘這時抱著阿陽過來,駱寶櫻瞧著自己小小的兒子,只覺有股暖流在身上不停的流淌著,這是哪怕她與衛琅感情再好也不曾體會到的滋味,那是融入血液的母子之情。
她低頭親一親他的小臉,與衛琅道:「是不是像你?」
其實現在哪裡看得出來,衛琅盯著他頭髮,才生出來頭髮竟然就是烏黑的,身體一定很強健,他順著她道:「是。」
手指輕輕碰碰他的小腦袋,阿陽閉著眼睛毫無知覺,睡得好像一隻小豬,他笑道:「真是貪睡,在你娘肚子睡那麼久,出來了還在睡。」
駱寶櫻道:「小孩子要長大就是要睡很多的,也就吃奶的時候醒一會兒。」
衛琅聽著,抬頭看向大門,只見廚房那裡送來了魚片清粥,他伸手接過來餵給她吃。她笑眯眯的張口,覺得魚片粥燒得很好:「明兒早上還吃這個。」
衛琅便讓人去廚房說,抬頭看見她臉上還有汗漬未乾,再瞧瞧頭髮,也是有些濕的,未免又一陣心疼,拿勺子在粥里攪動兩下,散掉些熱氣,一邊道:「你這樣一會兒能睡嗎?是不是要洗個澡。」
那是說傻話了,駱寶櫻道:「才生完孩子哪裡好洗澡的,只能擦一擦,但我現在不想動,我困了,吃完我就想睡一覺。」
他看著她的倦容嘆口氣,又道:「孩子的名兒可取好了?明日祖父定是要問呢。」
她一笑:「我想好了,你猜叫什麼?」
「我猜得到,還要你取嗎?」他好笑。
她得意洋洋:「叫衛溶。」
「衛溶?」衛琅挑眉,「溶,乃水盛也,詩詞里常用溶溶,溶溶曳曳自舒張,不向蒼梧即帝鄉,你怎麼會想到用這個字。」
「不好嗎?「駱寶櫻問。
衛琅沉吟道:「也不是,氛旄溶以天旋兮,也挺有氣魄,只這字不太用於名字。」
駱寶櫻把頭靠在他胳膊上,當做枕頭,慢悠悠道:「我是想到那個夢,太陽是極陽的,雖然夢裡乃流螢匯聚而成,總覺得烈到極致,而水為陰,陰陽相倚,是不是更好些?」
「看來沒白讓你取,你想得比我細緻多了。」衛琅道,「既然你喜歡,便叫他衛溶,沒有什麼不好。」
「祖父也會喜歡嗎?」
「祖父只喜歡孫兒,取名他不會插手。」他使人打水來,用乾淨的手巾在溫水裡浸透了,擠幹了,把她臉蛋好好擦乾淨。
關上門,他吹滅蠟燭,坐在她床頭道:「快些睡吧。」
她聲音倦倦的:「你不去睡?」
「我再陪你一會兒。」他握住她的手,「你睡你的。」
黑暗中,她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很快就睡著了。
早上醒來時,衛琅已不在家中,何氏過來看她,吩咐紫芙,藍翎扶著她下床挪到卧房去,怕吹著風,與她戴上帽兒,披上披風,遮得渾身嚴實方才出門。她這會兒已是不太疼了,幸好離得也近。
何氏道:「雖是坐月子,也不要一動不動的,過得幾日時不時下來在屋裡走走,反而好,不然准得腰酸背疼。」
駱寶櫻笑道好,又四處張望。
知道她找兒子,何氏笑道:「還在睡呢,等阿陽醒了,把小床就放在外間,省得你沒個心思休息。也不是太近,晚上要是吵呢,有奶娘看著,不然你一晚上也不能睡好了,琅兒也得去衙門。」
並不放任她寵兒子,不然小兩口晚上定是要被折騰的,一個坐月子一個還要天天出去怎麼得了。
比起她,何氏終歸有經驗多了,駱寶櫻一句沒有反對。
又說得會兒,何氏方才出去。
藍翎伺候她用早膳,笑眯眯道:「少爺昨晚上都沒有走。」
駱寶櫻吃了一驚:「他沒睡呀?」
那時她實在太困,一覺睡到天亮,根本也不知曉周圍的動靜,沒想到他一直陪著她,有些心疼,又很是歡喜。
藍翎道:「奴婢早上瞧見,少爺趴在床頭睡呢。」
「叫廚房趕緊燉些補湯送去內閣,讓他午時用了。」
藍翎答應一聲。
用完膳,她躺回床上,衛老爺子與衛老夫人記掛孫兒,早早的又過來看了,衛老爺子甚至親自把孩子抱在懷裡,一隻手小心的碰著阿陽的臉,眉開眼笑。他尋常總是很嚴肅的,駱寶櫻難得看到他笑得那麼溫和,好像生怕孫兒怕他,還有些討好的樣子。
「名字可取了?」衛老爺子果然問起來。
「叫衛溶。」駱寶櫻道。
衛老爺子笑笑:「好,好,不錯。」
一點不挑剔,跟衛琅說得一樣,駱寶櫻抿嘴笑道:「等他大了,祖父予他取個字吧。」
那是十幾年之後的事情了,衛老爺子心想自己也不知能不能活那麼久,然而想到假使他那時活著,子孫滿堂,又是多麼高興的事情,他滿口答應。
等到洗三,幾家人又聚一起,駱寶棠,駱寶樟都帶了兒子來,生得白白胖胖,活潑可愛,指著阿陽叫兒子喊弟弟,屋裡歡聲笑語,駱寶珠與蔣婧英道:「大嫂也該生個孩子了。」
蔣婧英忍不住臉紅,不過想到那日駱元昭見到駱寶櫻生了兒子,回來后很是歡喜的抱著她,她也很想給他生個兒子,大約現在也可以了吧?她捏捏自己的胳膊,比以前圓潤不少,她輕輕嗯了一聲。
駱寶珠嘻嘻笑起來。
這天阿陽穿著緋色綉靈鵲的小裳,兩隻眼睛大大的,不吵不鬧,眾人都很喜歡,一個個抱過來,等到宴席散了,小傢伙也累得很,靠在駱寶櫻的肩頭,眼皮子耷拉著,像睡又不睡的樣子,別提多可愛。
駱寶櫻在他臉頰上親了又親。
衛琅把下人屏退,坐過來道:「光知道親兒子。」
曉得他故作吃味,駱寶櫻湊過去,在他臉上吧唧一聲:「行了吧,小氣鬼!」
他笑,低下頭,捧住她的臉不輕不重的親吻她。
也不知是不是吵到懷裡的小傢伙,阿陽哼哼的就要哭,駱寶櫻摸摸他腦袋:「許是餓了呢。」
衛琅便喊奶娘,奶娘抱著阿陽出去餵奶,阿陽喝完奶多半就要睡的。
駱寶櫻想到好幾回看著兒子靠在奶娘懷裡,小嘴兒一動一動的吃奶,她就有些失落,可長輩們都說,孩子就得奶娘來奶的,她們夫人身子精貴,得想著先養好身體,也不知道要是她自己餵奶是什麼滋味。
看她鬱鬱寡歡,衛琅道:「怎麼了?」
「阿陽又不吃我的奶。」她手放在胸口,賭氣道,「都白長了。」
衛琅目光移下去,瞧見一對高聳,比原先是大上許多,他道:「怎麼是白長呢,阿陽不吃,也不至於浪費。」
駱寶櫻皺一皺眉不曉得他什麼意思,卻見他突然把頭低下來。
胸口一熱,她羞得把被子往下壓,將他整個兒蓋住,可他還是不鬆口,她惱得要罵他,卻怕被丫環聽見,只低聲道:「衛琅,你給我出來。」她不好拽他,怕把自己那裡拽疼了。
邊說邊拍他腦袋,只見被子猛地被掀開,衛琅紅著臉靠在迎枕上,幽幽道:「從不知小孩兒的力氣那麼大。」
要是兒子跟他搶,他肯定搶不過,那是一個累。
駱寶櫻哭笑不得:「那你還吃。」
「讓我歇一會兒,還吃。」
駱寶櫻拿起迎枕就砸他,衛琅忙搶過來:「小心些,一會兒扭到哪裡,不就是吃個東西嗎,是你自己說浪費的。」
駱寶櫻又要打他,兩人鬧了好一會兒。
一家三口,自打阿陽生下來,日子再沒有比這更熱鬧的,衛琅每次去內閣,都是春風滿面,誰都看得出來他的幸福,只這日他坐在二樓清幽的隔房裡,仍與往常一般辦公,卻瞧見一道彈劾江良璧的奏疏。
稱江良璧私自囤積武器,火炮,火銃等物,且開辦書院,廣收門徒,甚至還組建近衛軍,意圖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