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板板番外

聽過人心易變，但真的切身體會這種變故，甚至是一次次不斷地真切體會，他的心也漸漸變得堅硬如鐵了。

這世上有千日當賊的，卻絕沒有千日防賊的，在被傷害了無數次后他不再謹慎地防著別人不傷害他，而是斬斷塵緣，讓自己不再對任何一個人投入感情。

無情亦無痛，但巽芳是一個例外。

遇上巽芳對於他而言確實是一段美好的旅程，他那時身心狼狽，一國公主不在乎他的往事願意接受渡魂苟活的他，他如何能不心動！他自然是心動了。

而後的幾年，他確實過得很快樂，他差點就忘記了他只是一隻渡魂苟活的殘魂，身體的不協調開始出賣他的靈魂，他必須去找新的身體了。

本來他也可以在蓬萊國找個身體，但巽芳天性善良，雖然接受了他，但如果他渡魂到她的子民身上……他不能拿這個打賭。

所以他最後離開了，離開了幸福生活的蓬萊仙島。

渡魂的時候依然殘忍痛苦，忍不忍都無關緊要，他只要活下來就足夠了，因為他知道他活下來就可以回蓬萊仙島找巽芳繼續過幸福快樂的生活。

但……他錯了。

天災……呵呵！獲罪於天，終生絕父母情緣，老天竟是如此不公！但他不信，他一定可以找到復活巽芳的辦法。

他想當初他若是狠心點直接在蓬萊找個人渡魂，說不定就能夠保住巽芳的命了，至於其他蓬萊人的命……與他何干！人果然不能太良善。

往後的很多年，他從天山南北直下江南古國，一路尋找起死回生之法，寂桐便是這個時候跟著他的。

現在想來，他也真是夠蠢的，曾經朝夕相處的愛人就在他的身邊，他卻完全沒有發現，到底是巽芳掩藏得太好還是他……愛得不夠深？不過是換了副皮相，連身體都沒換，仔細回想寂桐有許多小動作都與巽芳很相似。

他如何不會發現？恐怕也是不夠深愛。而且那時候他早就被千年渡魂逼得神智不清，歐陽少恭是最後一世了，他……內心已然接近癲狂。

幸好，皇天不負有心人，他找到了焚寂，但可惡的是焚寂竟然與一個小孩息息相關了。不過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有關係斷開就好，他親手為百里屠蘇部下了彌天大網。

只待收網，另一半仙魂便唾手可得。

然而這個時候，有一個奇怪的女人闖入了他的計劃，女人的名字叫做阿精，沒有姓，而且以「精」為名，加上初次見面那拙劣的引誘，他心中斷定此人來者不善。

熟悉的靈力，熟悉的空間法訣，熟悉的布陣手法，一切都很熟悉，在知道這個女人的目的是鳳來殘骸時，他心中對這個女人的來歷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想。

他假意答應，鳳來殘骸早在當初那場大戰中便化為齏粉了，即便他真的有也不會拿自己本體交換，更何況是早就灰飛的東西。想到當初那場大戰他的眉頭又緊緊皺起，那是他一生的痛。他告訴自己往事已經過去，最主要是完成計劃。

他困住了阿精，當然這是一個試探，在感受到了這麼熟悉的靈力后，他還使用這種結界來困人，自然是一個試探。

阿精果然沒有掙脫，他將她帶到後山，又放任巽芳去接近她，女人對付女人永遠比男人更加犀利，加上那段時間他並不想面對巽芳，這樣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他告訴自己，找回仙魂，再談與巽芳之間的問題。

此後，他放任兩個女人談心聊天，他則南下去找百里屠蘇會和，他開始實行他的計劃，並且一步步地達成。

眼看著勝利在望……最終他還是失敗了。

上天何其不公！又何其公平！

又一個太子長琴！平行時空而來，仙魂完整，覓得良緣，如此他方知道阿精身上的違和感從何而來，原是他一手教授而來！怪不得會他獨創的術法！

這種感覺簡直糟糕透頂，沒有什麼比相同遭遇的人一個雲端一個泥土更加難受了！因為他是那個跌入泥土的那個。

他赤紅著眼睛看著一堆男女大庭廣眾之下卿卿我我半點不顧場合，他甚至看到曾經熟悉的面容這般寵溺一個女子覺得噁心極了。

太子長琴不該是這樣的，他該是性情疏闊，溫潤如玉的仙人，不是這個……！

然後他知道了一個事實，一個關於面前的太子長琴為何能穩坐雲端之上的原因，阿精，以「精」為名，白白浪費了這麼個精明的名字，竟然這麼蠢眼巴巴地輾轉各個時空尋找那麼點殘魂。

這麼蠢！這麼蠢！但……他卻嫉妒得發狂！

有那麼一剎那，他想他怎麼沒有遇上這麼一個人在知道他所有的過往後能夠豁出性命替他找尋殘魂！

不過下一刻他的就揮散了這個想法，怨天尤人？若是他如此，早就被心魔吞噬了。

是他輸了，輸得徹底，但他已然輸不起了。

他也有些累了，他跌落凡塵，愛過恨過苦過痛過，人世間的感情都嘗遍了，他有些自嘲地想……至少他也算沒白來這人世間走一趟。

而且……又巽芳陪他，也足夠了。

然他沒有想到的是，在阿精帶著百里屠蘇消失了片刻后，竟然將焚寂中的半個仙魂取了出來，甚至無私地放在了他的面前，沒有任何要求。

他看著罐子中晶瑩剔透閃爍著五彩的仙魂，怔忪在地。等他反應過來，面前哪還有那兩人。

做好了灰飛煙滅的準備到頭來卻不用死了，他自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風晴雪帶著方蘭生和襄鈴離開了，他並沒有阻止，巽芳留下來陪他，他也沒有阻止，甚至他並沒有立時立刻吸收仙魂，而是存在了體內。

知道巽芳雪顏丹的藥力褪盡在他懷裡閉上眼睛去了往生之地，他才開始融合仙魂。

融合的過程簡直美妙極了，不同以往的撕裂，雖然也有痛苦，但這種痛楚是他盼望了千年的，他甘之如飴。

即便是死去，他也要完整地死去。

等他再度睜開雙眼，歐陽少恭的肉身已經化為了齏粉，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透明的身體，有些難以相信竟然這麼輕易就達成了。

完整的仙魂，夙願終償，他喜極而泣。

等到他凝結出實體，他離開了蓬萊，又開始在江湖上流浪，沒有根據，仿若無萍。

直到有一天，他覺得自己有些累了，人世間也沒什麼好留戀的了，他想要不去輪迴吧，雖然不奢求如那個太子長琴一樣尋得良緣，但他也想再嘗試一下。

跳入轉生之地，他緩緩閉上了眼睛，等待下一段旅程。

他對人性，終究還有僥倖。

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