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83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每一天都變得一成不變。
當又一次在床上睜開眼睛的時候,周經理看著灰濛濛的天花板,不期然想到。
她的眼珠輕輕轉動,從天花板,到遮了窗戶的窗帘,再到空蕩蕩的大床。
一切十分熟悉。
一切又不是那麼熟悉。
她重新閉上眼睛。
疲憊如同潮水一波一波湧來,沖刷身軀,又在腦海中掀起驚濤駭浪。
大概人的生命中就是有這麼一段歷程吧。
累得半死卻又睡不著。
每天想要發掘一點新鮮的東西但最終發現什麼新鮮的你都看過了。
思維能力大幅度下降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什麼。
寧願自己是一株植物,只要晒晒太陽、喝口水,就能生存……
周經理強打起精神。
她從床上爬了起來,按部就班地刷牙、洗臉、吃早飯,用厚厚的粉底遮住自己濃濃的黑眼圈和浮腫的臉頰。
接著她準備開車上班,卻在門縫裡意外發現了一封沒有署名的信。
信沒有封口,周經理打開看了一眼,若無其事撕碎丟掉。
這種事情,她早就知道了。
易白棠說話算話。
第二天上午一早,他無視全程欲言又止的商懷硯,收拾好了東西,開始自己的外出取材工作。
畫家的外出取材是寫生,攝影的外出取材是旅遊,廚師的外出取材,當然是去大街小巷飯店酒樓品嘗新廚師的手藝以及各家的招牌菜了。
易白棠對於這一次的外出取材的範圍與路線早有計劃。
他先去了京城附近的一個城市。
這個城市裡頭開了一家新店,是來自日本的懷石料理。
易白棠來到這家料理店,品嘗美味。
粗糲的黑色盤子中央,水晶米粒粒分明,晶瑩剔透,上面覆蓋著一層三文魚肉,彷彿大理石般白色的花紋環繞過魚肉,最後一點乳白,猶如紅狐狸的白尾巴,輕輕拖曳在盤面。
壽司上還插著一枚小小的紙扇。
紙扇是黑色的,上面還有細碎的櫻花花紋。
紙扇旁邊又有三個小碟子。
碟子中分別放了芥末,醬油,以及主廚在櫻花時節特製的青薑汁。
兩扇和式拉門之外,小庭院花木正茂,流水淙淙,一隻老貓趴在六角亭石頭燈上面,用鴛鴦眼盯著屋內的人看,不時甩甩尾巴,趕走飛到自己身旁的蟲子。
易白棠拿起了盤中的壽司。
他將壽司蘸料,再放入口中品嘗。
蘸料的味道第一時間刺激味蕾,接著是魚肉的鮮嫩與米飯的飽滿。
蘸料的味道如同內核,而食物本身的清甜微酸卻如一層薄膜般將其輕輕包裹,使得兩者完美地融合成一體。
易白棠將料理吃完之後沉思片刻,抬眸問:
「米飯在清洗之後被牛奶浸泡過嗎?」
這正是一天中的傍晚時分,光線將一間小小的室內分割成兩半,易白棠的這一半被光線照亮,另外一半卻藏在陰影之中,直到現在易白棠開口說話,陰影的那一半微微一動,一個男人的上半身暴露出來。
他跪坐在桌邊深深彎腰,而後才說:
「嗨,是的!」
「味道很好。」易白棠同樣傾身。
「嗨!能得到易君的讚揚,不勝榮幸。」男人說,「期待在不久后的廚王爭霸賽中,能夠再次與易君當面。」
「另外,有關廚王爭霸賽的附加賽事,」男人突然沉吟,「易君應該也已經從電視上了解過了……」
「不錯。」易白棠說,「這一次的廚王爭霸賽有附加賽,只要參與了,就可以得到廚王的心之秘籍。」
「心之秘籍——」日本廚師的眼中放出了一點光來,但他很好地剋制住了自己,「不管如何,期待能與易君再見!」
「我也同樣期待。」易白棠如此回應。
隨後他離開了這家飯店,乘高鐵回到京中。
軌道兩旁的樹木在視線中飛快向後倒退,模糊成一道綠色閃電。
易白棠坐在靠窗的位置,托著下巴看車窗外飛逝而過的阡陌農田,特意翻了一下有關《廚王爭霸賽》附加賽的消息。
大魔王就是廚王附加賽的最終挑戰對象。上一次打電話時候,大魔王說的「走到他面前」,毫無疑問就是要他參加廚王爭霸賽,並成功走到最後。
這個無所謂,反正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參與楚王爭霸,並且在最後的附加賽上堂堂正正地打敗大魔王。
易白棠在心中暗自琢磨。
所以其實現在所有的問題,還是這個——
他的目光落在參與附加賽的兩個強制條件上。
一、在爭霸賽中取得前三名的成績。
二、擁有業內認可的飯店的認證廚師資格。
現在是四月份。
距離廚師爭霸賽的六月只剩下兩個月。
他也差不多應該準備讓有棵樹成為業內認可的認證飯店。
而這隻需要,業內的三個特級美食家一同評定~
易白棠已經開始思考究竟哪些特級美食家能夠幫助他的飯店升級了。
不過高鐵緩緩停在站台,易白棠剛下了車子,還沒來得及針對自己的想法做出任何實踐,他就被守在高鐵出站口的黃助理抓住,抓到了距離出站口最近的一家咖啡廳。
咖啡廳里滿滿當當,到處是拖著行李匆匆來去的人群,服務員將餐盤端得高過頭頂,以近乎特技的方式飛快將食物送到客人桌上。
易白棠嫌棄地看了一眼速溶咖啡粉泡出來的東西,先對黃助理說:「我的單子怎麼樣了?」
黃助理鎮定:「一切都在計劃中,雖然對方出的單價比易廚你高一點,但我通過長期合作說服了周姐再慎重考慮究竟把食材撥給誰。」
易白棠還算滿意地點點頭。
接著,他又轉眼看向坐在旁邊的商懷硯:「為什麼你也在這裡?」
商懷硯一臉無辜:「寶貝,你不讓我和你一起去取材,我只能來車站接你的啊!」
易白棠隨口說:「你不是要去出差嗎?」
商懷硯:我……你……你的耳朵為什麼這麼尖?!
他訕訕說:「那頭臨時出了點問題,出差時間推遲了兩天。其實我也可以派別人去出差。」
剛剛外出一趟,吃了美食的易白棠閃亮亮,糾正說:「不,出差挺好的,正好可以嘗試一點新的東西。」
商懷硯:「……」
要完,這兩天為什麼老覺得白棠的每一句都話中有話,別有所指。
黃助理忍不住打斷他們:「你們……讓我插入一下,先聽我說點正事。」
易白棠和商懷硯一同將目光轉向黃助理。
黃助理沉重說:「還是周姐的事。商總,你之前告訴我的方法沒用啊……據我最近的觀察,周姐雖然還在強撐著,但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疲憊。」
商懷硯淡定:「哦。」
黃助理:「……」他不可置信,「你就沒有別的話了?」
商懷硯默默吐了個槽:「我為什麼要有別的話……」
黃助理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易白棠。
易白棠殘忍打破對方妄想:「我是個廚師。」
黃助理殺手鐧:「易廚,行百里者半九十,你不想方設法治療好周姐,我也沒辦法說服周姐將你單子上要求的食材一一落實啊!」
居然老用這個威脅我。
易白棠看黃助理的目光不善起來。
黃助理不覺一抖,連忙補充:「而且廚師怎麼了?廚師多厲害!廚師多崇高!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不是常說失戀了只要吃頓好的就能夠治癒嗎?易廚您完全可以做頓好的,讓周姐重新燃起對美好事物的追求啊!」
易白棠:「……」
商懷硯:「……」
兩人看了黃助理很久。
黃助理:「那個,我就是隨便舉了個例子;也許我們可以再尾隨那對姦夫姦夫,拍下證據,再次投遞匿名信給周姐,上次沒有效果可能是不夠直觀,這一回直觀了,周姐說不定就大徹大悟了……」
商懷硯覺得後者更貼合實際,有參考價值一點。
但在他開口之前,易白棠再次抬起手,按住嘴唇,若有所思:
「你說得好像有點道理。」
「做出一道……讓人有勇氣面對現實、接受改變的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