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被雷劈傻的仙君4
近百十年來,修真界生出了兩大毒瘤,傳說他們殺人放火、喚魂煉鬼、噬骨飲血、無惡不作,而且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還真巧都是屠仙峰的人。但凡是號稱除惡揚善的修士們,都以摻罵他們一句為茶后餘興。
這倆,自然就是人人喊打的屠仙尊和見血封喉的小無常君。
如今這兩大毒瘤,都抱著胳膊倚在門框上,面色凝重不落赤陽劍宗那群正在挖土的後輩們。
白斐然望著太陽,率先開口道:「宗主,我覺得……棲霞山那邊要是知道沅清君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咱倆估計就不止是白切雞了。」
靳雨青斜著眼睛看過去。
白斐然比起掌刀,往下一揮,道:「是龍鳳大呈祥。」
只聽見這菜名,就讓靳雨青感覺渾身脊柱都有如被菜刀剁過一樣,汗毛驟然豎起,冷不丁地抽丨出腰間斜插著的狂風扇,將幸災樂禍唯恐天下不亂的小無常君扇出去八丈遠。
白斐然凌空拔出血光劍,回身一擋,輕輕巧地落在遠處房檐上,紅得過分的衣袂臨風一翻,活像一隻審美異常的大撲棱蛾子。
靳雨青眺目望了一眼,剛想開嗓諷刺他兩句,忽然身後殿內傳出一陣瓷物破碎的動靜。
他頭上一疼,轉身跨進殿去,叫道:「沅清君!」
殿中那人正懷裡捧著一個青釉細頸瓶,狀若遊魂地拖著兩腳四處游|走,過腰的墨發鋪了滿背。他身上穿著靳雨青的衣衫,明顯不合身,要短一些,露著一小截腳腕。
環視一周,滿地都是碎片,其他色兒的一樣不砸,專挑那青瓷摔。
沅清君聽見叫聲停住腳步,回身看向靳雨青,目光茫然。
靳雨青靠過去兩步,卻見他忽然一揚手,將那青釉瓶啐在了地上,瓷片促然迸炸開來。他雖是神智有異但修為還在,這麼一摔碎瓷片帶著真氣割傷了自己,一道細長的傷口裸在腳背上。
沅清君低頭看了看割傷自己的碎片,不但不躲,反而抬腳要踩。
「腳腳腳——沅清君!」靳雨青趕忙撲過去,哄道,「你生什麼氣吶?」
沅清君被推倒在坐榻上,一臉昂然正氣冷冷冰冰,卻是金口一閉什麼也不肯說。
靳雨青連叫他幾聲,堂堂屠仙峰魔君就那樣蹲在榻前,膝頭平放著沅清君的腳。他從儲物錦囊里拿出止血生肌膏,邊抹邊道:「沅清君?蕭大仙?蕭奕?」換了好幾種稱呼,最後頗為無奈,佯裝氣道:「阿奕啊,知不知道東西不能亂砸?砸了我倒不要緊,要是下回砸傷砸死了什麼無辜尋常百姓,還怎麼對得起你自己的名聲?腦殼好了就等著後悔去吧!」
聞此,膝上的腿突然收了回去,靳雨青納悶地抬頭。
沅清君眼中澄澈,鄭重地發了個鼻音:「嗯。」
過會見靳雨青起身了,又補了一句:「對不起。」
靳雨青身形一晃,不禁抬頭望了望窗戶外面,簡直要以為今兒的太陽是要打東邊兒落下。沅清君多高傲一人啊,平常連個青眼都不屑賞他們這些魔修一個,如今竟然跟他一個大魔頭道對不起,還道得這麼誠心誠意、發自肺腑。
前一陣剛醒過來的時候,也沒見有這麼聽話過。
靳雨青趕忙擺手:「別!別道歉,怪嚇人的……」
沅清君抿著唇看他。
左思右想,靳雨青心中隱約有了個想法,回頭喚道,「沅清君?蕭奕?」見他板著臉不理,又改口叫——「阿奕?」
沅清君眉頭一舒:「嗯。」
靳雨青直接噗嗤笑了出來,好嘛,敢情是人家壓根不喜歡被稱為沅清君,卻喜歡那樣矯矯情情、像情郎哥哥一樣的昵稱。他彎腰捏了捏蕭奕的臉,喃喃道:「你是不是不喜歡赤陽劍宗啊?」
砸碎和他們門派服飾差不多顏色的青色瓷器,又不喜他們給封的名號,甚至是連修仙世家裡最耀武揚威的「蕭」姓都不要。要說他對赤陽宗一點成見都沒有,鬼都不信。
蕭奕滿眼都晃著靳雨青的影子,這會兒倒像是智商上線了,硬生生憋出幾個字來,道:「不曾討厭。」
不曾討厭,也未必見得就是喜歡。
靳雨青不知道他和赤陽劍宗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也不欲追究細問,腦子一靈光笑嘻嘻問道:「那你討厭我嗎?」
蕭奕想都不想,直接說:「討厭。」
「……?!」一點情面都不給,白照顧你這麼久了!
靳雨青覺得自己很想揍人,就算他很有可能就是陳乂——那也想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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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說來也奇,雖然蕭奕嘴上說著討厭他,但凡靳雨青「阿奕阿奕」地喚他的時候,卻沒有一次不應的。而蕭奕最聽話的時候,也是靳雨青這樣春風暖陽般地叫他,然後就算給他吃酸掉牙的野棗子,他也能面無難色的咽下去。
後來靳雨青就發現,他不是痴傻,而是記憶雜亂地滯留在某個階段,就比如每天早上辰時,他必然會雷打不動地練一套並不屬於赤陽宗的基礎劍訣,就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習慣。
然後便要在庭院里站上許久,想想自己練完劍之後似乎應該再干點什麼,只是他一般都想不起來,思考的狀態看上去就好像是痴痴傻傻地在發獃。
靳雨青不會挑這個時辰去打擾他,因為這時候也是他最省心不需要人管問的時候。
練了劍,發了呆,他自會回到殿里。
於是靳雨青又眯了起來,伴著外面劍聲鏘鏘再賴會兒床,過了一會慢吞吞地從被窩裡鑽出來,脫掉身上的中衣,打算換一套新的。他才將衣帶解開,彎腰查看腳踝上的琉璃珠,心裡正道:「都過了有段時日,也沒見這玩意再提示點什麼,該不是沅清君並不是陳乂吧?」
再豎耳一聽,窗外已經沒有耍劍的聲音了,可這個時辰沅清君應該才耍了半套劍法才對。
「沅清君?」
靳雨青奇怪地揚聲一喚,身後突然「哐」地一聲,把他嚇得一驚,回頭髮現是無欲劍掉在了地上。而劍的主人就站在旁邊,一身改造過的金邊玄衣,眼神凝滯地盯著靳雨青的腳,微微蹙起了眉頭。
他怎麼突然進來了?
兩人隔著幾步距離,卻誰也沒動。
蕭奕看夠了他的腳,一言不發地撿起地上的無欲。靳雨青以為他是要還劍歸鞘——
誰知,驟然間凌冽劍光一閃,鋒利劍尖在靳雨青的面前旋了一圈,從他腳背前繞過。
寶劍靈器,仙門奇兵。
徑直將那條刀砍不斷的銀色細鏈一劍挑斷,琉璃珠掛在劍刃上,倏忽就飛到了沅清君的手裡。而靳雨青被突如其來的劍氣逼地向後一退,跌坐在榻上,看蕭奕把珠子捏在兩指之間,來回翻轉地觀察著,對著陽光瞧裡面雕纂著的一朵白蘭。
「沅清君,聽話,還給我!」靳雨青跳起來,伸手大聲道。
蕭奕回眸,被吼了一嗓子半晌垂下來眼帘,似是不捨得把珠子還給他,眼底布著一層委屈,道:「見過。」
靳雨青剛要去搶,聽他這一句頓時定住,繞到他面前扒住他的肩膀,捧著沅清君的臉,一字一句地確認:「你再說一遍?」
「我見過。」蕭奕頂著面前一張亟不可待的臉,從容地重複了一次。片刻卻又猶豫起來,扶住腦袋仔細回憶道:「想不起來了,好像還有——」
話音還未落,蕭奕的眼睛突然睜大。
靳雨青連衣帶都沒繫上,抬手扣住沅清君的下頜,蜻蜓點水地親了一下,然後笑吟吟地望著目瞪口呆連眼睛也不會眨了的沅清君。
他就是塊無暇美玉,被赤陽劍宗清心寡欲地養了幾百年,怕是連旁人的手都沒摸過幾回,更不消說是魔君的唇了。就算現在是個傻的,這事也足夠震驚了。
琉璃珠「啪嗒」失手滑落,在地上滾了幾圈撞上靳雨青的腳趾。
「……有兔子」
蕭奕張了張嘴,繼續將之前的話顫巍巍續完,剛撿起來的無欲劍再一次被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