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非永久標記13
第三日中午,北冕艦隊抵達了龍尾星北部不遠的一顆無人小星。星球上夜晚遠遠長於白天,而且植被茂密,對隱藏身形有著極大的便利。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就是太過於潮濕了,有些悶熱。
北冕艦隊在此駐紮后,開啟了智能保護色系統,很快整艘軍艦都披上了一層深綠色的外衣,與周圍密林融為一體。
謝珩和郁澤帶了幾個人在周圍勘察地形,一架灰色機甲悄然落在了眾人面前。
郁澤站定,看到駕駛艙緩慢降落下來,從裡面走出一個鬢角花白的男人,身後跟著一名顏色和悅的管家。他身材有些走樣,不過還能看出一些年輕時的魁梧來,只是因為心有煩憂,使得臉上皺紋深刻。
「圖將軍,」郁澤迎去,禮貌道,「您近來還好嗎?」
囿於年紀大郁澤許多,老圖將軍只行了一個簡易軍禮,開門見山道:「陛下,您需要我做些什麼?我已經退役多年,最多能夠給您提供一些私藏武器,不過也都是些花架子了,跟本上不了檯面。」
「我當然知道這些,將軍。」郁澤打斷他的話。
說到底,老圖將軍不過是后怕。圖斯入獄,說明大權早已落在郁青手中,整個華夏星域的輸出訊號都掌握在郁青的手裡,哪怕郁澤這時候要求一台直播儀器來證明自己還活著,帝國也能在第一時刻掐斷信號,然後派出大量精兵過來直接將他剿滅。
在這種對郁澤極端不利的條件下,任誰都會更加慎重的考慮。
郁澤道:「我知道您目前還跟軍部有所聯絡,在軍中威名猶在。龍尾星地處偏僻,地方軍團的掌控仍然在你們這些軍閥的手裡。我不需要太多,希望您能夠調動三個省星的軍團勢力,以營救圖斯上將的名義發動起義。」
老圖將軍抹了把冷汗:「您的意思是……讓我們造反?三個省星軍團怎麼可能成功,那最多也才幾千人!郁青手裡最起碼有一整個a|級軍團,還有數萬帝*隊,就連s級軍團也被他捏在手心裡動彈不得!」
「當年北冕軍全盛時期,軍團人數也不過三千餘人。」謝珩提點了一句。
北冕軍以一當十的武力值自然不是空話,更何況他們還有一套可敵萬眾的七星機甲。他們一直是戰場上的奇迹,但就算如此,如今剩下來的北冕軍殘部也不足當年的三分之一,如何能抵抗帝國配備優良的軍隊。
「這……」老圖將軍還是猶豫了一會。
郁澤道:「北冕軍不能出風頭,否則郁青會提高警惕。我這位皇兄是個狂妄的好戰分子,聽到邊域起義定會派兵圍剿,但他的自大會讓他吃一個大虧。他遲早會率領a級軍團親自出征,到時就是我們一舉成功的最好時機。」
老圖將軍回頭瞅了一眼自己的管家,那管家依舊笑眯眯的,點了點頭,將手伸進了口袋裡。
「咔!」的一聲。
光子槍保險扣打開,冰涼的槍口抵在老圖將軍的側腹。老圖將軍聳起肩膀,甚至不知他什麼時候掏出的槍。
「將軍,」郁澤笑道,「如果您非要展示一下您無所不能的管家先生,我也只好展示一下我精準的槍法了。又或者……啊,我身邊這位謝少將您應該認識,他的格鬥術可是帝國第一,您應該記得他當年的英姿。」
他當然記得,謝珩軍校畢業時被上級生責難,對方盛怒之下起了殺意,連開六槍。每一槍打在地上都爆破起一團塵土,就在眾人以為謝珩死劫難逃時,他竟成功躲避了六發子彈反奪了槍支。第七發槍響,是謝珩扣動的扳機,當時那一槍就擦著那名挑釁者的腦門而過,直接將他嚇跪了。
在場目擊者眾多,也因為這場私自鬥毆,當時的北冕軍上將一眼看中了謝珩,直接將他拎進了北冕軍隊,親自調丨教。
這麼多年以來,謝珩的身手只可能更加優秀。
只聽一聲痛呼,老圖將軍心虛地回頭,看見謝珩已經將管家扣壓在地,手指上套著那把藏在口袋裡的微型槍。
郁澤望了一眼邀功挑笑的謝珩,拋了他一個「滾一邊兒去」的眼神,對老圖將軍說:「我以圖斯性命擔保,此戰只勝不敗!」
從沒見過誰發誓以別人性命作保的,但對圖氏家族來說,圖斯的性命的確算得上一個不錯的籌碼。圖家世代都貢獻給了北冕軍,圖斯的父親也在當年那場爆炸里為國殞命,而沒能選拔進北冕軍竟成了圖斯的生機。
為國盡忠百年,最後卻落得被國拋棄的下場,若說心裡對郁青沒有恨意,卻是不大可能的。老圖將軍沉思良久,終於鬆口:「好,我去聯絡調動其他省星軍團,希望陛下能夠早日複位。」
郁澤收回光子槍:「謝謝您,將軍。」
幾人談攏,灰色機甲漸漸遠去,化成天邊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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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下午三點,無人星的天空已經浸入了深沉的夜色中,氣候的悶熱潮濕和能源的限制使他們不能夠長時間的待在艦隊和機甲里。大部分的軍士們選擇露天敞睡,而謝珩找到一棵粗壯的大樹,跳坐到高處的橫生枝幹上,枕著自己的胳膊。
謝珩看樹下,郁澤還裹著緊身軍裝,道:「上來坐,把衣服脫了涼快些。」
郁澤瞧某人目中不懷好意,只解開了兩粒扣子,幾個撐跳也翻了上去。
「在想什麼?」郁澤問道。
想你……雖然想這麼說,但也要考慮時機和地點,要是郁澤一個不高興直接踹斷了樹枝,那他跌下去屁|股就要摔成四瓣了。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謝珩兩眉一皺,正經說:「在想打仗的事情。」
戰爭還沒開始,這人就開始深思熟慮了?郁澤狐疑地瞅了瞅他。
謝珩被盯得發毛,兩手一攤繳械投降道:「好吧好吧,其實是在想脫衣服的事情。」
郁澤面色一冷,就要打算跳下樹去。
「哎別走,」謝珩扯住他的手臂,伸出三根手指,「坐會吧,就陪我再坐會兒。我發誓,絕不再提脫衣服的事。」
郁澤又坐了回去,聽謝珩嘆氣道,「我真的不太明白你,你說咱倆吧……抱也抱過了,親也親過了,那什麼的事兒……也差點就做了。你到現在還沒把我宰了,肯定不只是因為需要我這個北冕軍少將的身份吧?」
「你看著我,」郁澤轉過頭去,謝珩猶豫了一會兒,「哎,算了,我還是下去吧。」
郁澤:「……」
謝珩攀著樹榦滑下去,爬到一半時一腳踩在一塊生滿苔蘚的樹皮上,驟然間身體失去了平衡。郁澤身體行動快過頭腦的思考,旋身跳下去,在枝杈間助力了兩下,伸手一把拽住了歪斜欲倒的謝珩。
謝珩抓住他的手臂,忽然露出一抹壞笑,將他也從枝頭上扯了下來,直接拽進自己的懷裡。
隨即兩人都掉了下去,嘩地撲開泥土沉厚的落葉。
謝珩被壓|在下面當了人肉墊,滿頭的黃綠葉片兒,卻還攬著身上郁澤的腰哈哈大笑,得逞似的一巴掌覆上他的屁|股,重重捏了兩把。然後一個挺身,郁澤只感覺到眼前天翻地覆,就被壓|在了下面。
「摔得疼不疼?」
「……」郁澤驚怒之餘,更多的是無奈,抿唇無語了一陣,嘆氣道:「不疼。」
問過一句疼不疼以後,謝珩兩手撐在他腦袋兩側,半天沒再說過話,只是眼神木然地盯著他看,半晌抬起手落在郁澤的胸口。心臟規律有力的跳動,像是鐘錶的刻度,咚噠、咚噠,記錄著被人遺忘的事情。
——而在看不見的深處,一顆無形的透明圓珠亮了亮,那束金光散成難以捉摸的顆粒,從謝珩的手掌滲進他的血液。每一個金色顆粒里都包含著一小段回憶。
郁澤憋不住了,出聲道:「你又在想什麼。」
「我想起來了。」謝珩突然來了一句。
「什麼……」
「我想起來了!」他又重複了一遍,眼眶卻在話語中漸漸變得發紅。
「……」突然地,怎麼就要哭了?堂堂謝少將,就是人家那槍指著都沒彎一彎膝蓋、眨一眨眼皮,怎麼從樹上掉下來就要哭了?郁澤不明所以,只覺得「硬漢軍痞謝流氓要掉淚珠子了」這件事比戰敗都可怕,說出去或許還能嚇倒一營的士兵,不禁伸出一根手指來,碰了碰他暈紅的眼眶。
謝珩拂開他的手指,用力抱了抱他,勒得郁澤有點憋氣。
「太好了,還不算太晚。」謝珩感慨道。
郁澤扯著他胳膊,給自己留點喘氣的餘地:「你在說……什麼?」
「我等你。」
「啊?你到底怎麼了。」郁澤簡直要以為他瘋了。
這回輪到我等你,多久都好,等到你想起來,等到這一切全部結束。
謝珩喃喃自語,他當然知道自己怎麼了,沒有比這更明白的時候了——太久太久了,世界轉換,樣貌改變,滄海桑田,他讓面前這個人等了太長的時間。這時間足夠讓一個人忘記過去和未來、忘記時間和摯愛,直到完全忘記自己,便是結束。
他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哪怕是要劈開這個世界!
「謝珩,別胡鬧。」郁澤推開他,拍打著自己身上的落葉。
謝珩鬆開他的手,看郁澤撥開叢林的闊葉,回到軍隊中去。心底那道聲音復又響起,漸漸歸位。他望著郁澤的背影,心中那一團一直解不開的疙瘩終於化為虛無,此刻心裡無比舒朗透徹。
「靳雨青。」他小聲念著一個名字,卷在舌尖上時,語調貪戀。
既然雨青等過他那麼多個世界,那這個世界,就換他來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