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太子處理完李念玉,又對著方才搜查的人細問了一番。
李念玉近段時間總是往太子妃寢宮跑這是不假的,而且確實是每次都要屏退其他人,就留她和太子妃兩個人在屋裡。
而她貼身的宮女,連慎刑司都沒去,就將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都交代了。
那個裝著毒藥的木匣子,確實是李念玉貼身的東西,且平日都收的十分好,有一次宮女不收拾屋子的時候,不小心把木匣子拿出來擦拭,為這,還挨了她一頓罵。
審問這些人的時候,那些送去太醫院的粉末,也已經證實,確實是之前太醫所說的那種慢性毒藥。
如此種種,李念玉私藏毒藥的罪名便已經坐實。
太子輕嘆一聲,讓人都先下去了,自己則親自內室看望潤潤。
潤潤讓太醫診治后,太醫就回去開藥方開藥了。
她並退了人,就留了回雪說話。
一陣安靜后,潤潤道:「你做得很好。」
回雪低下頭,心頭也是一陣打鼓。
成國公夫人走後,李側妃來之前,她主子在她耳邊低聲吩咐了一件事,讓她用笸籮的碎步拼了一個娃娃,然後讓她一會兒去埋道李側妃寢宮的牆根底下。
回雪驟然聽到這樣的吩咐,心裡不無驚訝。她主子向來是帶著些少女的天真的,這樣的行事風格與她往日截然不同。而且李側妃也不是死的,她若去了,李側妃肯定是要派人盯梢的,著實不好下手。
不過她來不及細想,李側妃就過來了。
她主子讓她們都下去時,朝她使了個眼色。她便明白過來,揣好了懷裡的布偶就去了。一路到了李側妃的寢宮,她心裡都十分納罕,她寢宮裡的人竟然一點防範也沒有。
再聯想到方才那個同自家主子極為相像的假太子妃,回雪也想透了,李側妃怕是已經覺得大局在握,對東宮裡的人全然不設防了。
回雪是太子妃身邊最得力的丫鬟,相當於一宮掌宮。在其他人不設防的情況下,調開眾人,埋個布偶可謂是輕而易舉。
這一切完成的太輕鬆,李側妃也被整治得太簡單,回雪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她正出著神,忽然就聽到她主子道——
「你是否覺得今日這事,十分簡單?彷彿只是隨便動了動手,就解決了一個心頭大患?」
回雪道:「娘娘心中已有成算,奴婢不敢妄下斷論。」
潤潤輕輕哂笑,不知道是在笑李念玉,還是在笑自己,「你看,確實簡單的,以有心算無心,何其簡單。」
就如當初對李念玉毫不設防的她,輕而易舉地就被掉了包。不過不同的是,她當初是單純的犯蠢,李念玉則是輕看了她,以為她已經死了,故而目中無人,夜郎自大。
而今日這計劃,也不是她一時興起,而是她在成國公府養傷的半個月里,日日夜夜不停的構想而出的。
平生第一次,她這麼恨一個人。心中滿滿的只有仇恨。
回雪不敢探聽更多,便沉默著站在一旁守候。她家主子沒跟她解釋其中的來龍去脈,她卻也知道她家主子這段時間多半是吃了許多的苦,不然怎麼會彷彿變了個人一般……
潤潤出了一會神,宮女通傳太子來了。
她揮了揮手,讓回雪先下去。
太子進來后,徑直坐到了床前:「太醫怎麼說,你身子……」
潤潤垂下眼睛,道:「太醫說可以由毒藥的成分配置解藥,服藥后調養一段時間便無礙了。」
太子握緊了她一隻手,「那就好,那就好。」
潤潤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攏了龍頭髮,「殿下可想好怎麼處置李側妃了?」
太子蹙眉道:「如今前朝徹查兩淮布政司貪墨一案,禮部尚書亦牽連其中。若是查明罪證屬實,兩罪並懲。」
「前朝的事我不懂,之後李側妃謀害太子妃,於東宮施行厭勝之術卻已屬實,還望殿下能秉公處理。」
太子望著她疏離的模樣,心裡十分不好受,道:「難道你在怪我?我沒想過她會做那樣的事……」
潤潤淡淡道:「臣妾怎敢怪罪殿下。」
太子有心想說些什麼,卻見她神色平常,只是說不出的淡漠,教他心裡難受極了。
「殿下,聖上傳人來喚您了。」東來在外稟報道。
太子嘆息一聲,交代潤潤好好養著身子,便跟著東來匆匆而去。
潤潤這才抬起頭,看著太子走的方向。眼前不覺又濕潤一片。
在最無望無助的那一個月里,在那一個個彷彿等不到頭的黑夜裡,她曾經不止一次地想到太子,夢到太子。
在夢中,她一次次哭訴著,祈求著——
表哥,救救我。
表哥,潤潤好怕。
表哥,潤潤在這裡,你說要照顧我一生,難道你沒有發現潤潤不見了嗎?
可一次次夢中驚醒,太子還是沒有來。
太子到最後都沒有來。
她心底的依賴,心底萌動的喜愛,早就化為無邊的怨恨。
如果不是他,她又何須被人置之死地。
如果不是他作保,她又怎麼會對李念玉毫不設防。
如果不是她,她怎麼會有那麼多的不甘!
一場歡喜,還沒有來得及開始,就草草結束。
從此之後,她心底沒有了那個帶著溫柔笑意,許她一生的表哥。
他還是那個太子,卻已經不是她的表哥。
徹查半月後,禮部尚書一干人等終於落網。
此次貪墨案可謂是大耀開國以來,牽連最廣,涉案人員最多的一個大案。
且李側妃意圖謀害太子、太子妃的罪責也已坐實,禮部尚書亦牽連其中。
皇帝震怒,寫了詔書,要滅禮部尚書的九族。
詔書還沒發出,袁皇后和成國公夫人就跪到了聖前。
成國公的侄女,嫁的就是禮部尚書的小兒子。若是抄家滅族,牽連的可還有成國公府出嫁的姑奶奶。
皇帝看著袁皇后和成國公夫人,到底是沒有忍心將聖旨立刻發出。於是最終,禮部尚書和李念玉定為秋後問斬,李家其他人,流放三千里,永不能回京!
休養了半月之後,潤潤虛弱的身體也調養回來了。
那個替她診治的太醫十分有眼力,配置出了解藥后,也幫著她寫了逐步祛毒痊癒的脈案。
她這半個月有了新的興趣,就是修剪盆栽。
從前她不懂,為何許多婦人都有這麼個愛好,盆栽這種東西,自由花匠調理。技術再好,也不能跟專門侍弄花草的匠人相提並論。
可此時,她才覺出些味來。
……心裡太空,總是要尋些事情來做的。
「娘娘,如意縣主求見。」回雪腳步匆匆地進來稟報。
自從半個月前,太子妃雷霆手段治住了李側妃,東宮裡一時人心惶惶。況且大家都看得出來,太子妃這次病後,臉上沒了往日的柔柔笑意,彷彿變了個人一般,威嚴更甚。一時更是謹小慎微起來。
即便是回雪,此時進殿內通傳,腳步很快,卻也是一點聲響都沒有的。
潤潤放下剪刀,看了看眼前被剪壞的盆栽,接過宮女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傳她進來。」
回雪應了一聲,便去通傳。
如意一陣風似的進了來,潤潤揮手屏退了人。
「要喝茶么?前兒個剛上供的,我喝著挺好。」
如意當然沒有心思喝茶,她大步上前捉住潤潤的手,「我姐姐,我姐姐嫁的是禮部尚書的小兒子!」
潤潤轉過頭,看著她點了點頭,「我知道。」
如意踉蹌著退後兩步,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成國公府在這件事上也花了人力物力探查,李念玉到入天牢之前都稱自己沒有施行巫蠱壓勝之術謀害太子。
雖然沒人信她所說,可她一個將死之人,卻只拒認這條罪狀。可謂是一大疑點。
成國公夫人先前跟她說,這件事很有可能是有人雪上加霜。而最有可能做這件事的,便是……
如意不相信!
怎麼可能會是潤潤呢?
她從小就跟潤潤相識,她那麼好,那麼善良,別說害死一族的人,就是小時候,看她要烤一隻野兔吃,都不忍心的。
可眼前的潤潤,她陌生極了!
潤潤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她:「這件事,光死一個李側妃,一個禮部尚書,不夠的。」
如意連連退後,「可那是我的姐姐啊!」
潤潤停下腳步,「你姐姐嫁入李府多年,生養過孩子卻沒有養活,只要和離,她依舊可以回成國公府。」
如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
潤潤隧轉過身,不去看他,「你回去吧,你姐姐會沒事的。」
如意失魂落魄地走了。
她走後,潤潤一個人呆坐了片刻,然後去了寢宮偏殿。
偏殿內,空曠寂靜,只有一個被鎖在床上的靜音。
自從那日懲治了李念玉后,潤潤便讓如意將靜音悄悄送進了東宮。
太子也知道偏殿內關押了一個人,但他自覺愧對於她,便沒有多問。
靜音還穿著月半庵的尼姑袍,正盤腿坐在床上念佛。
潤潤靜靜地坐在一旁,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靜音念著佛號,並不回答。
潤潤又輕聲道:「我對不起如意。」
據靜音交代,授意她留下潤潤一命的,不是別人,正是禮部尚書的小兒子李茂——如意堂姐的夫君。
他也牽涉在其中,只是比其他人多了一份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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