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唐朝坐在末尾,聽著黛玉柔聲細語的表示不介意,探春只得尷尬地笑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這跟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樣,林家姐姐不是應該表示關心,然後派人去慰問一番的嗎?怎麼會就這樣幾句話便放下了。
探春從來都不算是個多聰明的人。在原著中如此,在現在,更是如此。
原著中不喜歡親生的姨娘,只認王家的舅舅是舅舅,為人冷情冷血。就算是敏而聰慧,人品也不讓人恥。
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探春能夠對自己的親生母親都能夠不屑一顧,對別人,誰還能真的把她的孝順放在心上呢。
反正她的兒女要是嫌棄自己身份低,她也是絕對會傷心的。雖然趙姨娘在原著中鬧的不太像話。但也不能否認她對自已女兒的那份心。
周瑞兩口子人品也不咋地,但對唯一女兒,那也是掏心掏肺的,在莊子上,得了點什麼東西,每回有人進城的時候,都要給自家閨女捎過來。
雖然趙姨娘身份,人品樣樣不如人意,但比起父不管,母又喪的惜春。不是已經『十全十美』了嗎?
也是當了娘,唐朝才能明白這箇中滋味。反正在她看來,上輩子遠嫁和親,也許對她來說,算得上是個好結局了。
這輩子,她便是想要遠嫁和親,估計也不能夠了。
不過好處也是有的,至少在史氏和張氏都活著的時候,賈家的姑娘不會再予人為妾了。只是想要嫁的好,卻是要看個人的資質和受寵的程度了。
探春回到了座位,心下有些忐忑。小心地瞄了一眼邢氏。然後又看了看別人,感覺大家的注意力都沒在她身上,這才小小的吐了口氣。
她怎麼忘記了,姨娘告訴過她,這種話都是要背著人說的。她應該私下裡找個沒人的時候對林家姐姐說這些。
抬頭看著起身去更衣的黛玉,探春有些後悔。早知道就應該在這個時候跟上去,將嫡母做的那些事情抖出來。
幸好黛玉不知道這位初次見面的三表妹,竟然連她上個洗手間,呃不,更衣都不放過。會是個什麼心情更衣了。
「老太太,這兩年京城裡出了好多家賣菜苗的鋪子。往年冬天,咱們家自己種的那些小菜雖然不夠咱家自家吃的,卻也還能分出一些走禮。只是今年卻是要另行添置了。」張氏聽到水氏之前對自己說的情況,有些皺眉。
本來最近忙亂了一些,她倒是把這個件事情給忘記了。但今天的晚宴有幾道為了林家姐弟準備的素菜,看到那個青菜,張氏才把這件事情想起來。
說起年禮這種東西,外地的送的早,京城裡面的,送的就相對晚一些。而一般都是東家送來了,他們收了以後再添添減減地送到西家。西家的,再加加省省給了東家。
自從前些年,家裡讓人在冬天養了一些小菜后,往往都會加在年禮的單子上。即是親近也是新意。
雖然後來家家都或多或少的種了一些。走起禮來也無妨。只是一但有了鋪子,專門賣這東西,有了價值,就不好放在走禮的禮單里了。
現在家大業大的,開銷也是一方面。但最重要的是張氏覺得現在的京城局勢未明。禮送的輕一些,總比送的貴重了,讓人有了其他想法的要好一些。
張氏的顧慮雖然沒有說全,但人老成精的史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大兒媳婦一家都死在了黨爭里,他們賈家就更要注意分寸了。
「誰家也不差那麼一點子年禮過日子,倒是不妨便送一些新奇清貴一些的也就罷了。」新奇清貴,這四個字,重點還在『清貴』上面。
多年的婆媳,史氏話一落,張氏便明白了。笑著道了聲是后,轉頭間便看到從後面轉回來的黛玉,於是自然而然地將這個話題扯到了一邊去。
再小,也是客人。而且人家剛來,便說什麼年禮的事情。豈不是讓人多心。張氏通過這小半天的觀察,發現姑奶奶家的這位小姑娘,心思較旁個更細膩了些。
更衣回來后,黛玉並沒有發現屋中有什麼變化。小的幾個不太明白,大的也沒當回事。就這麼自然而然的說到了別處去。
因著體諒姐弟二人舟車勞頓,飯後不久,便都回房休息了。
唐朝將寶玉的東西都收拾妥帖了,才聽到寶玉和賈芝在各自房門口分開的消息。
現在男孩子都大了,並不住在一起。雖然一人一間屋子,但幸好都是挨著的。來往也是方便,等過完了殘冬,到了春時,搬到前面院子,寶玉和賈芝兩個小的就要分院子了。
一番洗漱,寶玉抱著湯婆子坐在床頭,雙眼直直地看著前面大屏風上,用行雲流水的行書寫著四書的一段經義。
自他啟蒙后,他屋裡就多了很多這樣的東西,便是床帳子,窗外紙上都是寫著字,或是綉著字。像是花呀,朵呀的綉樣,竟是一絲也無。
為此,他屋裡的大小丫頭都會寫不少的字。他聽過奶娘說,這是環境熏陶。看得多了,就記下了,比那些死記硬本更容易一些。
對於這樣的情況,唐朝本人還是有些不滿意。本來她是想要效仿那天.朝特殊十年中的某種口號來著。
讓所有侍候寶玉的下人都被上幾本四書五經或是詩經明經一類的東西,效法某某語錄。見面說話前,都來上一句。
可惜這些東西,都太過於繞口了,大小丫頭就沒有一個能背的下來的。
好吧,算上她,也是不能全部背下來。
所以,因著這些種種原因,唐朝的這一提議就胎死腹中了。
寶玉也應該慶幸,不然他屋裡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情形呢。
雖然這些並非是他所願意去學的東西。
「大晚上的,哥兒歇一歇眼睛,多少書白天不能看的。」唐朝叫前兩年新上來的可人給寶玉倒了一杯溫水,溫言細語的勸道。
古代晚上的光線一般都不是很好,很多人一上了年紀,眼睛就會習慣性的眯起來。再老一些,書本上的字,都看不清了。
寶玉接過水,就是一笑。「這可不像是嬤嬤會說出來的話。」
「怎麼不像了?」
「二爺不讀書,將來做什麼去呢?」寶玉板了一下臉,學著唐朝的表情將唐朝勸他的話,說了一遍。逗得唐朝搖頭直樂。
唐朝看出來寶玉今天有什麼心事,回頭打發了可人下去休息。等丫頭們都出去了,唐朝才坐到寶玉的床頭,溫柔的問寶玉今天怎麼了。
寶玉想了想,直言道,「嬤嬤,今天來的林妹妹,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唐朝:「...林姑娘自小長在南邊。這一趟還是她第一次入京城呢。」能沒見過嗎?上輩子人家一株長在河邊的草,讓你生生澆水澆澇了。這輩子還得用一生的眼淚把你澆過的水,按量還給你。
也是倒了血霉了。
「噢,總覺得很面善,像是久別重逢。又似乎等了好久,好久。」寶玉歪著頭,不知道怎麼形容見到林妹妹時心上的感覺。
「哥兒還記得大姑娘的樣子嗎?」
寶玉點頭,雖然大姐姐走的那年,他還小,但大姐姐的樣子,他還有一些印象。尤其是這兩年開始學畫后,按著記憶中大姐姐的樣子,他畫了好幾幅呢。
「林姑娘若是胖一點,在眉眼上,倒與大姑娘有些相似。不過林姑娘長的更像敏姑奶奶。細算下來,與老太太也有三分神似呢。一家子女眷,都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總會這裡那裡有些相像的地方。」
寶玉做恍然大悟的樣子,他說嘛,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怎麼看林妹妹,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林姑父會再娶妻嗎?像老爺娶太太那樣。」
「不知道。哥兒為什麼這樣問?」雖然唐朝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畢竟在原著,林如海沒有兒子的時候,都沒有想著再娶妻,現在有了兒子,估計就更不會了。不過這種話,可不是她能張嘴說說的。
做下人時,不能張嘴非議主人家。做官家女眷,就更不能隨便地攀談別家男人的私事後宅了。
「...我怕林妹妹像大姐姐那樣,被太太送到宮裡去。」
「......」,唐朝對寶玉的神思維也沒有辦法接上話了。
「嬤嬤,我想大姐姐了。我也不想讓新來的林妹妹像大姐姐那樣被送進宮去。您說過,我好好讀書,將來就有辦法得到功名,然後替家裡的姐妹們做主,撐腰。讓她們過自己想過的日子。那林妹妹呢。我能為她撐腰嗎?」
唐朝搖頭,「林姑娘不是有親弟弟嗎?你是表兄弟,是做不了林姑娘的主的。不過寶玉要是有心的話,倒是可以好好的教導省哥一番。省哥出息了,也就可以為林姑娘做主撐腰了。到時候,林姑娘不想進宮去,只要說一聲,還怕什麼呢。」
「老太太和太太也不能保護林妹妹嗎?」寶玉想到林省比自己年紀還小,便想到了史氏和張氏。
唐朝知道這會寶玉話里的太太,不是說邢氏而是張氏。但唐朝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老太太年紀大了,太太的年紀也大了。當初老太太連大姑娘這個嫡親的孫女都保護不了,這幾年過去了,老太太的年紀比那個時候更大了,又如何保護林家的姑娘,賈家的外孫女呢。
指望老太太和太太,還不如指望自己呢。寶玉,奶娘知道你是個不喜歡讀書的孩子。奶娘對你的要求也不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封候拜相。奶娘只是希望你能有自保的能力。」
「奶娘說過,寶玉記得。可是寶玉不知道什麼才是自保的能力。」
「至少要有舉人功名,有了舉人功名,家裡的田地便不需要上稅,也不怕被官府惡霸欺負。要知道舉人見官,是可以不跪的。寶玉希望自己見到個官,就下跪拜見嗎?」
寶玉一聽這話,連忙搖頭。他才不要呢。
「那就是了。所以最起碼要是舉人。對不對?」
寶玉點頭,唐朝又繼續說下去。「家裡兄弟幾個,將來差不多都是要考上進士的。若你只是個舉人,兄弟子侄里就要墊底了。到那個時候,想想老爺吧,那可是個好面子的主。」說完還別有深意地看了看寶玉的腿。
一聽這話,本來還有些興緻的寶玉,突然就有些無趣了。自家老爺,對自己那是橫鼻子,豎挑眼。這幾年若不是老太太和大伯母護著,還不知道要怎麼收拾他呢。
以前聽奶娘她們聊天的時候說什麼,有後娘便有后爹。現在看來這話還真的是說對了。那環小子,明明什麼都不如自己,他家老爺還說自己疲怠,不如環小子上進。
「乖,寶玉不用多想,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將來寶玉有了自己的家,咱們不要姨娘,更不要庶齣子。寶玉小時候受過的苦,遭過的罪,都不會再發生了。好不好?」
「嗯,奶娘。寶玉一定不會像老爺那樣的。」
「好,奶娘相信你。我們繼續往下說。」這孩子只要情緒不對了,便會喊自己奶娘。
「奶娘請講。」寶玉雙眼亮晶晶地看著自己的奶娘,這是他最親的人了。
「寶玉之前便說過,不喜歡當官。既然不喜歡,咱們就不當。反正考上進士后,也不是每個進士都可以派到官位的。不過奶娘倒是覺得翰林院不錯。聽說天下百分之八十的書籍,那裡都有呢。若是每天看看書,寫寫字。還有俸祿可以拿。到是不錯的選擇。」
「翰林院真的那麼好嗎?」七歲多的寶玉,可不太懂這些個事情。
「奶娘也不知道,都是聽人說的。聽說進入翰林院是非常不容易的。具體如何,明兒寶玉要是有了空暇,不妨問問瑚大爺和珠大爺去。」
「噢。奶娘,寶玉喜歡畫畫。」
「畫畫也很好呀。我們考上了進士,就算是不去當官,當個畫師,也是很風雅的事情。而且畫畫非常的實用。奶娘畫的不好,不過每年都會給寶玉畫上兩幅畫,記錄寶玉每一個時間段的成長。寶玉將來要是畫的好了,多畫一些人物畫,然後是一年四季的風景畫,無論歲月如何流逝。將來都不會忘卻,不是嗎?」
以寶玉的性格,唐朝還真的不指望,他將來能當上什麼官。要讓他去當官,下一個張家,便是寶玉的歸宿了。
做一個有文化的學者不是很好嗎?社會地位也不低。又有了生活的手藝。
而且又非常附合寶玉的性格愛好。
偽娘倆又對未來的人生進行了一下系統的規劃后,唐朝才將寶玉哄睡著了。睡著的寶玉,卻沒有看見自家剛剛還輕鬆的奶娘,一臉思慮的樣子。
也不知道元春現在怎麼樣了,將來還會不會封妃。都說元春封妃是因為告發了秦可卿的身份才得以妃位的。
活到現在,唐朝卻是知道,這絕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了。秦可卿的身份,在京城裡有點耳目的人家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為了這個而封妃,怎麼可能呢。但是不得不說,元春的封妃和秦可卿,林如海的死亡時間非常的相近。若其中真的只是巧合,唐朝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可是這一回,秦可卿還真的會一如原著般不明不白的死掉嗎?
唐朝想不明白,為什麼好好的一部兒女情長的愛情劇,怎麼就變得這麼陌生了呢。
第二日一早,迎春的大丫頭便一直守在黛玉那裡,迎春接到自家太太的指令,從今天開始要帶著林妹妹和四妹妹一起活動。
此時的榮國府,若論姑娘中,誰的身份最高貴,一是前族長之女,現族長之妹,又是長房嫡女的惜春。二是榮國府大房的迎春,其次便是來做客的巡鹽御史之女林家表姑娘。
至於探春?分家的,二房的,姨娘所出,養在繼室膝下。當然也是尊貴的,畢竟是整個榮國府里唯一的一位庶出姑娘,呃,這個輩份的。
一早上姐妹三人收拾妥當后,便手牽著手去了史氏的正房,在那裡先是見到了大太太張氏,然後是幾位奶奶,先是請安問好后,又都等在一旁,等待其他兄弟和史氏說內室走出來。
黛玉本來想去弟弟那裡看一看的,但害怕去了,讓人覺得自己不放心,信不過什麼的,就不太好了。所以,一邊跟著兩位表姐妹說話,一邊時不時地扭頭看向碧紗櫥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