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五章
穆海全身緊繃,一雙鷹目往外瞧去。待到隱在暗處的幾人閃身出來,朝他比了幾個手勢,他猛地撤回屋內,將殿門緊閉。
清霧看他神色不對,忙上前詢問。
「有刺客。」穆海低聲道:「已經折了幾個,還有些沒捉住。我們趕緊避一避。」
清霧下意識地就朝殿門處望去。
穆海一看便知了她的意思,說道:「陛下早有準備。我們進地道。」
他這話一出口,路嬤嬤眸光微閃,腳步挪移,就朝殿門處行去。
可她剛有了動作,就被穆海一個手刀砍倒,暈了過去。而後單手拽著她的袖子,將她往某個方向拖去。
——之前留著她,不過是因為怕有人察覺有異,所以不輕舉妄動。但如今刺客已經被放進了宮裡,那麼保住娘娘的安危才是頭等大事。
穆海走到殿中,將花架移至旁邊,在原先被遮擋的某一處地方輕叩了三下。而後又蹲下身子,在緊貼地面的某一處又叩了三下。如此反覆五六回,分別在不同處輕叩,這邊就打開了個只容一人側身而過的小門。
鄧不問和杜鵑各拿了個點燃的紅燭,依次進去。看著裡面沒甚大礙,十分妥當,就示意清霧可以進了。
待到三人往裡走了些,穆海把路嬤嬤丟了進去,往前踹了幾腳,騰出來門邊兒的那一塊地方。然後一手拖過花架,遮擋在門前,這才閃身進去,將門關合。
清霧進到裡面后,走了七八步發現前面出現階梯,竟是通往一個地下的通道。通道不寬,只能依次下去。到了最底下后,周圍還是通道。小心翼翼行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這才豁然開朗,到達一個十分寬敞的屋子。
屋中東西不多,卻件件實在。桌子上擺著一摞全新的蠟燭和幾支火摺子。旁邊無門的柜子里,擺著的是各種乾糧和肉乾。另有一個大桶,裡面放著的是水。
不知在哪裡有個通風口,可以看到紅燭的燭火在晃動,只是晃動的頻率和幅度都不大,想來那通風之處的開口很小。但,也足夠用了,最起碼,置身其中,也感覺不到憋悶或是呼吸不暢。
清霧沒料到這殿里竟然能通往這樣的一處。生怕大聲說話會被外面聽到,便往後走了幾步,打算低聲去問穆海。
穆海正拖著路嬤嬤往下行來。
路嬤嬤嘴巴已經用長布條緊緊勒住。臉上和嘴巴被布條拉扯地皮膚向後緊繃,相交的邊緣處都泛了白。
因為穆海是直接拖著她的手往下行的,絲毫都沒顧及她的掙扎。路嬤嬤便被一路的台階硌得嗚嗚嗚地直哼哼,身上不住扭動。
只是,每當她掙扎得太厲害了,穆海便索性手一松,讓她自己在那台階上亂動。台階是往下斜的。她這一掙扎,自然就往下滾落了些。頓時疼得更狠,駭得再不敢亂動。可是被拖行幾步后,她又不甘心,再次掙扎。穆海就再鬆手。
幾次三番下來,待到身子落到實處,到了那地底,路嬤嬤已經疼得兩眼翻白,出氣多進氣少,連哼哼的力氣都沒了。
穆海又回頭踹了她一腳,這才發現清霧走過來。忙側身擋住路嬤嬤那不堪的模樣,無聲地朝清霧行了個禮。
清霧看也懶得去看路嬤嬤,只向穆海問起這裡。
「原本這裡就有此處。只不過陛下憂心事情生變,所以特意讓人在殿里打通了個地道,通往此處。」
穆海的聲音不高不低,沒有揚起來,也沒有特意壓很低。看清霧面露疑惑,想她剛才極輕的聲音,穆海忍不住笑了。
「這個地方極其隱蔽,只要不刻意大聲扯著嗓子去喊,沒人能夠從外面聽見。」
說罷,他斜睨了路嬤嬤一眼。
路嬤嬤就收起了剛剛正咣咣咣直跺地的腳,耷拉下了肩膀,有氣無力地癱軟在了地上。
因著是在地下,這裡的隔音效果又很好,所以,外面發生了甚麼,不甚清楚。
因著是在地下,看不到外面的天光,所以,究竟過了多久,也無法得知。
清霧和穆海近乎沉默地坐著。鄧不問更是一句話都沒,自己搬了個凳子到牆角處,靠在那裡,不說話,也很少睜眼。
杜鵑算是裡面唯一一個比較有活力的。
她剛開始還覺得十分新奇,在屋子裡不住地走來走去,間或拿點吃食點心出來,給清霧用。
漸漸地,她覺得有些冷。那走動就變成了小跑,有時候還要跳幾下。
這個時候,清霧也察覺到了冷。即便穿著兩層衣裳,依然感覺皮膚在冷得發緊。
穆海練武之人,自然對溫度的變化感受沒那麼深。對他來說,在這個地方躺著睡一覺都對身體無礙。因此,他剛開始沒有注意到。直到清霧問他有沒有禦寒的衣裳后,他才恍然大悟,懊惱地連連道歉。
他走到屋邊,打開了牆角的一口箱子。從裡面拿出了幾件衣服,分給了大家。
衣裳並不好看,甚至可以說是難看。不過,布料雖一般,但針腳細密,一看就很暖和。
「從外頭買的。怕人注意到,就買了街上散賣的這種。」穆海看著手裡的粗布衣裳,再看看清霧身上華麗的衣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當時沒想那麼多,還請娘娘莫要介意。」
清霧知曉他們做事一向是以保密和安全為重。怎會怪他?況且,霍雲靄和他們將這些待在下面時候需要的每一樣東西都想到了,而且抽空去準備了。這樣細緻妥帖,她又怎會說個不好?
於是笑著頷首道:「挺不錯的。想當初在西北,我也穿過街上買的花布襖。」
說起這個,旁邊杜鵑忍不住笑了。
她聽娘娘說起過這事兒。
西北的花布襖和京城的不一樣,有他們自己的花樣子和樣式,穿在身上,又暖和又活潑。
當時在西北的時候,何氏看著西北的一切都感覺十分新鮮有趣,就各樣都試了試。那花布襖自然沒有躲過去。
娘親喚人買來的花布襖,兄妹幾個怎會拒絕?當年的冬天就穿上了。雖然偶爾穿一次「過把癮」,但是那新鮮有趣的感覺,卻是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揮之不去。清霧在宮裡和身邊人聊天的時候,偶爾也會提起來。
暖和起來后,疲累的感覺便如潮湧襲來。
杜鵑看這屋子裡有張厚毯子,就鋪到了地上,讓清霧躺下歇息。
穆海則是從那口箱子里將棉被拿來,遞給了杜鵑,讓她給清霧蓋好。
因為這裡只有一間屋子,沒有隔斷。穆海就拿出了原先準備的一個不透明的長布,喚來鄧不問,扯在屋子裡掛上。
長布將屋子隔成了兩半。
一邊是躺著的清霧,還有守在她旁邊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杜鵑。
另外一邊,則是依然沉默的鄧不問,還有穆海。
清霧剛下后,環顧四周,想想自己的大婚之夜,有些無奈地搖頭苦笑。轉念想到霍雲靄的處境,她又憂心起來。
只是,再擔憂,她也沒開口去問穆海。只心裡想著那個少年,暗暗地為他祈禱默念,一遍又一遍。
實在累得連腦子都不轉圈了,她才睡了過去。
為了省下物品和空氣,無事的時候,清霧大都是僅點一個蠟燭。待到大家一起吃乾糧的時候,方才點上兩根。
至於路嬤嬤……
除了穆海經常施些手段去逼問她一些事情外,壓根沒人去理會她。
路嬤嬤只能點頭或者搖頭,來表達自己的意思。
她也曾試著求助,不住地又是點頭,又是面露哀求,想要讓人給她鬆了綁。可是這樣的背叛之人,誰耐煩去搭理她?
當真是連個眼神也欠奉。至於糧食和誰,更沒人浪費在她身上了。
在這裡的日子過得很慢。
剛開始的時候,還能憑著蠟燭的用量來大致推測,約莫過了多少時候。到後來,根本懶得去算了。只機械重複著吃飯喝水的動作,看著那水缸里的水一點點減少,心也一點點地往下沉。
杜鵑有些害怕了。湊著穆海去給清霧盛水的功夫,輕聲問清霧:「娘娘,咱們就這麼乾等下去、等人從外頭進來接咱們?那陛下那邊萬一、萬一……」話一說完,她又忽地神色一凜,自打了一個嘴巴:「娘娘,奴婢嘴臭,您只當我剛才想吐象牙得了!」
她這話一出來,穆海都被她逗笑了。想想又有些心酸,拍了拍她的頭,「說甚麼啥話呢?陛下只不過得將事情處理好保證宮裡足夠安全,才能來接娘娘,這才遲了些。」
清霧也笑,只是笑容里參雜著擔憂和忐忑,慢慢地笑著笑著就哭了。
鄧不問就適時地遞上清霧擦臉用的帕子。待她擦完淚了,他便拿回去重新掛在牆邊,又縮回去坐著了。
就在大家的心快要沉到谷底的時候,地道的門,終於被人從外面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