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我心慕你(羅鈺番外一)
晉/江/文/學/城/首/發,請來晉/江支持作者那時心灰意冷,黯然神傷,這時想起來,卻只覺得,幸好幸好。
七月倒是與宜生一起住的。小時候,宜生摟著她睡,七歲后,七月開始一個人睡,不過依舊在宜生卧室旁,中間只用格子窗做了隔斷。
重生后的第一個晚上,沈承宣沒有來。
兩個丫頭背著人說悄悄話,紅綃擰著帕子,面帶憂愁:「少爺已經快整月未踏進少夫人的院子了,這樣下去,少夫人的處境定然更糟。那起子小人,各個跟紅頂白,最近連少夫人吩咐的事兒都敢怠慢了!」
綠袖的關注點卻不在這兒:「少爺定是又去蘇姨娘那兒了。蘇姨娘明明沒有咱們少夫人美,少爺都不長眼睛的呀!」
紅綃立即瞪了綠袖一眼,又瞅了瞅四周,沒瞧見人,鬆了一口氣,心下卻更憂愁了。
原本少夫人跟前兩個大丫頭,一個是她,一個是綠綾,都是被調/教已久的,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可前陣子綠綾嫁人,求少夫人恩典贖了身出府,這大丫頭的位置便騰出了一個。
威遠伯夫人著人送了十幾個丫頭讓夫人挑,少夫人直接讓她做主挑一個。少夫人信任倚重她,紅綃自然高興得意,可一看老夫人送來的那些丫鬟,頓時就愁上了眉頭。
那一個個妖妖嬌嬌的,哪裡是給少夫人選丫頭,是給少爺選備用通房呢吧!
紅綃挑了半天,最後挑出了綠袖。
綠袖長得也好,可她年紀小,才十三歲,還是一團孩氣,規矩都不怎麼懂,估計是那十幾個人里湊數的。紅綃那時想著,規矩不懂可以慢慢教,可心要不正,那可就難扳直了。
可想是想,真教起來,也是心煩。
綠袖這嘴上沒把門兒,什麼都敢說的性子,萬一什麼時候給少夫人惹了禍,那她才是後悔不迭。於是,瞪過之後,又把綠袖好好訓斥教導了一番。
綠袖老老實實地聽著紅綃的教導,其實心裡還有點兒委屈:她又沒說錯,少爺可不是沒長眼,那蘇姨娘,還有什麼柳姨娘方姨娘的,哪一個比得上少夫人!
紅綃未嘗不知道她的心思,正是知道,所以訓斥地並不怎麼嚴厲。訓斥她不是因為她說錯話,而是因為她把實話給說出來了。主子再不好,也不是下人可以妄議的。
再說,少爺也不是沒長眼。
正是因為長了眼,日日對著一張臉,再美也看膩了,所以想找些新鮮吧。
只是這些,綠袖定是不懂的。紅綃悠悠嘆了一口氣,只覺得調/教小丫頭之路,任重而道遠。
宜生自然不知道兩個丫頭的心思,沈承宣不來,卻是正合她意。夜□□下來,宜生和七月一起在自個兒小院子里用了晚飯,飯後又陪七月玩了會兒,便到了睡覺的時候。
宜生沒有讓七月再在隔壁睡,而是將七月抱到自己的床上,摟在懷裡,摸著柔軟的發,聞著香甜的氣息,就像擁抱著整個世界。
一夜安穩。
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宜生便起了身,在梳妝台前坐定,頂著兩個丫頭不解的眼神,細細畫了眉眼。
自己收拾好了,又輕手輕腳地給還在睡的七月穿衣洗漱,中間七月醒過來幾次,迷迷糊糊叫了聲阿娘,然後就又睡過去,任由宜生擺弄。
宜生生第一胎時傷了身子,到生七月時,她便明顯感覺精力不濟,身體不如以往。許是這個原因,七月剛生下來時瘦弱地可憐,小臉兒紅通通皺巴巴的,像只丑兮兮的小老鼠。威遠伯夫人譚氏,也就是七月的親奶奶,見到七月第一面,就嫌惡地撇了臉:「怎麼像只小老鼠崽兒!」
即便後來七月越長越漂亮,也沒能讓譚氏扭轉了印象。
宜生千萬般小心地調養,才讓七月平平安安地長大,但卻依舊沒能從根子上改善七月的體質。長得比同齡的孩子矮小,還特別愛睏,即便白日里睡過了,晚上也要睡許久,早上更是不到辰時醒不過來。
往常宜生醒來時都是不打擾七月,讓她繼續睡的,可今日,她卻將七月也挖了起來,穿衣洗漱好后,便帶著還睡得迷迷糊糊的七月,去了上房。
伯府人不算少,平日並不都在一處吃飯。中飯晚飯都是各自在自己住處吃,只不過有的有小廚房,如宜生,如蘇姨娘;有的只能吃大廚房做的,如其他的姨娘。
但規矩還是要立的。
譚氏不喜歡宜生,不愛見她,所以晚上的請安就免了,但早上的卻不能免。譚氏上了年紀,覺淺,醒得早,每日不到卯時便醒,早飯也用地早,不到辰時便開飯。
年輕人少有能起那麼早的,但譚氏自然不會是體恤兒媳的人。她的規矩,她醒了,媳婦們也得醒,她用早飯前,兒媳必得去請安,去伺候著她。不過譚氏可不覺得自己是苛待兒媳,人家說了,請安是心意,隨便你去不去,不去也沒什麼,她可是最最心慈不過的。當然,是不是真沒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上輩子,宜生雖然跟沈承宣鬧過幾次,在伺候公婆這點兒上,卻是沒出過半分差錯。即便譚氏依舊處處挑刺,在外人面前,卻是沒落下一點話柄。
卯時就起,請安伺候,這樣的日子,宜生上輩子過了十幾年。
*****
宜生來的已經算早,可有人比她來的還早,還沒進屋,遠遠地便聽見上房裡笑聲融融。
「不是我說,夫人這把頭髮,真真是把咱這滿屋子的人都比下去了!也不知是用的什麼秘方,夫人您疼疼我,快教教我罷!」蘇姨娘代替了丫鬟的位置,站在譚氏身後,為她梳理著一頭烏黑的發,一邊梳發一邊說笑道。
蘇姨娘生得杏眼桃腮,是個很標緻的美人兒,頭上斜插金釵步搖,行動間金釵顫顫,步搖危危,更襯得容貌可人。
蘇姨娘這話一落,旁邊便有丫鬟接道:「姨娘真是說笑,誰不知道咱們夫人是天生的好頭髮,也沒特意保養過,洗頭用的也都是些尋常東西,哪裡去找個秘方讓你學。」
譚氏面色不動,眼裡卻已經滿是笑意。
不論多大年紀,人總是喜歡聽好話的,尤其這好話正搔到了得意處。譚氏年屆六旬,肌膚早已鬆弛下垂,身材也走了形,唯獨一頭烏黑秀髮,可以讓她驕傲自得。當然,平常是不是真的沒有特意保養,也無人探究。
蘇姨娘原是譚氏的梳頭丫鬟,對譚氏的這點兒心思再清楚不過。
見譚氏眼中帶笑,一屋子人便都笑了起來,七嘴八舌地為老夫人的好頭髮讚歎著。
宜生進去時,見到的便是這幅其樂融融的情景。小丫頭為她打起帘子,屋裡的人看到她的身影,融洽的氣氛為之一滯。
宜生施了禮,請了安,等譚氏發話讓她落座,就把自己當做透明人一樣,在一旁安靜地坐著。
不過,顯然有人不願意讓她當透明人。
「少夫人居然把大姑娘也帶來了?真是稀罕,我可好些天沒見過大姑娘了,霜兒總說想跟姐姐玩兒呢,可惜大姑娘平時不出門,霜兒都見不到她姐姐的面。」蘇姨娘掩唇笑著,看向宜生懷裡的七月,眼裡笑意更深,又轉頭對譚氏道,「夫人,您看,大姑娘來給您請安來了。」
譚氏鼻子里輕輕哼了一哼。
譚氏不待見七月,尤其七月長到十歲,竟還是只會喊阿娘,其餘祖父祖母乃至父親,都是一律不會叫的。跟其他嘴甜會說話的孫輩比,可不就是個小傻子!
一個連叫人都不會的小傻子,會請什麼安,施什麼禮?尤其譚氏斜眼一瞥,就瞥見那孩子還在她娘懷裡睡著香,別說要請安了,這是壓根沒把她放眼裡!
所以,蘇姨娘這話一說,輕輕巧巧地就把譚氏的火給挑起來了。
「得了得了,我看我這輩子都聽不著咱大姑娘請安了,我啊,就沒那個福分!」譚氏說著,褶皺下垂的眼皮顫動著,渾濁的眼珠狠狠夾了宜生一眼。
這兒媳雖然不討喜,可也好收拾,往常只要這麼一瞪,她立馬就得認錯賠禮。所以,譚氏瞪過後,就端著身子等宜生誠惶誠恐地跟她認錯。
可是,沒有意料中的認錯賠禮。
那人依舊直直地坐著,即便懷裡抱著孩子,身條兒也窈窕直立如春柳,看著柔軟動人,卻又似乎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剛直意味。
便聽那人說道:
「正要跟娘說呢,七月最近身子不大舒服,許是熱地厲害,苦夏,夜裡都睡不好,媳婦也被折騰地不輕。」說罷,那人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眼下。
眾人定睛去看,就看到她眼底青黑一片,顯是沒睡好所致。
「所以,今兒想跟娘請示,免了兒媳最近的請安,也省地媳婦這幅樣子,讓娘看了心疼。」她笑盈盈說著,表情真摯,話語舒緩,彷彿真的是怕婆婆心疼一般。
譚氏捂住了胸口。
心疼?
她心疼個屁!
就是這麼一戳就破的把戲,但前世的宜生卻忍受了幾年。不是愚笨地看不破把戲,而是被名為「孝」和「賢」的兩座大山壓得不敢說破。
現在想想,宜生只覺得上輩子的自己是個傻逼。
宜生的話一落,屋子裡靜了一瞬,譚氏捂著胸口,怒極反笑:「不想來自然可以不來,我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也用不著人跟前伺候。嫌熱就多用些冰,咱伯府家底兒雖薄,可也不能委屈著媳婦不是?就算掏光了家底兒,也得讓你用上冰!」
雖然允了請求,但任是誰聽到這夾槍帶棒的話,都很難坦然受之。
以往時候,宜生也不是沒提出過要求,譚氏也是這般,說是應允了,但那應允的話,卻能直接讓人主動打退堂鼓,還得再陪著小心哄她。
而且,以前譚氏的話還沒這次難聽,宜生每每聽到都羞恥地主動不再提起,而這次,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她這媳婦該馬上認錯了吧?
譚氏面色陰沉,心裡卻很篤定。
許是譚氏的話聲有些尖銳高亢,七月不舒服地在宜生懷裡扭了扭,宜生輕輕拍了拍,看七月再度安穩地睡著,才面向譚氏柔聲道:
「娘這話說的不吉利。上次哥哥讓張太醫給您請平安脈,不是說您老身子骨好著呢么?」她微微笑著,「半截身子入土什麼的……這話可不能再說了,哪能自個兒咒自個兒呢?」
這裡說的哥哥,是宜生娘家,渠家的哥哥。
威遠伯府雖是伯府,府里卻沒一個掌實權的,想要請太醫給府里人看病,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但渠家不同,渠家世代翰林,雖也不算有多大權,卻也比威遠伯府強得多。起碼,宜生的哥哥能給譚氏請來太醫,沈承宣卻不行。
宜生說這話,是故意膈應老太太呢。
你覺著你伯府勛貴人家出身高貴,可請個太醫,竟還得靠你瞧不起的兒媳婦娘家。
你覺著你的兒子是塊寶,可他卻連你兒媳的娘家哥哥都比不上。
果然,一聽這話,譚氏眼珠子立即瞪起來了。
可是,宜生還沒說完。
「不過,不知是誰蒙蔽了娘,竟會讓娘覺得,買些冰就能掏光咱們伯府的家底兒。」
「如今外頭冰價十兩銀子一筐,馬上又要入秋,媳婦再怎麼用,也只十來筐,百多兩銀子便盡夠了。」宜生目光掃了一圈,最後落在譚氏身前的梳妝台上,淺笑道,「娘眼前這聞馥閣的百花頭油,一小盒就要五十兩銀子呢。」
譚氏一張老臉登時漲紅,那眼神恨不得生吃了宜生。
似乎沒看到譚氏的眼神,宜生話鋒一轉:「當然,娘是長輩,又是伯夫人,用多少兩銀子的頭油都是應當的。」
說罷,卻又將目光轉向蘇姨娘,「不過,我瞧著,蘇姨娘用的這面脂和胭脂,是天香樓的吧?天香樓的胭脂水粉可不是尋常人用得起的,一盒至少至少,也得四五十兩,多的上百兩也不出奇。對吧,蘇姨娘?」
譚氏指責宜生的話雖然誇張了些,但有一點卻沒說錯:威遠伯府家底的確不厚。
譚氏的確用著五十兩銀子的頭油,但她是當家主母,又是長輩,出去代表的是伯府的臉面,是以宜生說她用得應當,也不全然是挖苦。而且,這話恰恰說到了譚氏心坎兒里。
在譚氏心裡,她自然應當是這闔府上下的女人里,樣樣最好的一個。就算伯府家底兒薄,供她奢侈一下還是應當的。
可是,一個姨娘而已,居然用上百兩一小盒的胭脂水粉?
威遠伯府可沒那麼多錢。蘇姨娘自己,也不該有那麼多錢。
蘇姨娘原本是譚氏的梳頭丫鬟,說起來算是女承母業,因蘇姨娘的娘,便是譚氏原本的陪嫁丫鬟之一,專門負責給譚氏梳頭的。而蘇姨娘的爹,則是譚氏奶娘的兒子。
是以,蘇姨娘一家子,可以說都是譚氏倚重的心腹。
然而,再怎麼是心腹,再怎麼倚重,也不過是奴才罷了。
一個奴才,穿用居然越過了主子?!
即便心知宜生說這話是挑撥,譚氏卻還是朝蘇姨娘投去了狐疑的目光。
挑撥是挑撥,她自然不會放過宜生,但是,若她說的屬真,那麼蘇姨娘也別想好過!
蘇姨娘身子僵了一瞬,很快又反應過來,笑盈盈地道:「少夫人真是好眼力,想來是天香樓常客了。妾命賤福薄,因著夫人憐惜,才攢了些銀兩,前些日子第一次踏進天香樓的門,只是想著府里快有喜事了,妾也得好好收拾收拾,省得丟了咱伯府的臉面。只是,一盒胭脂就要五十兩,妾身可是肉疼了許久,接下來都要吃糠咽菜了,夫人您可要再疼疼我。」說到最後,已經歪到譚氏身上,做出小女兒的撒嬌舉動了。
抵賴不認自然可以,但譚氏信不信就是兩說了。所以,還不如乾脆承認,自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