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面對著車壁,男人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只盯著車廂內的古樸花紋,動也不動。
阿沐在他背後脫下了冬生的外衫,盯著他的後背十分無語:「我說,太子殿下,我也就脫個外衫你躲個什麼?」
趙妧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個姑娘家,說的什麼混話!」
剛才走到成衣店,趙妧下車給她買了一身,她幫著阿沐重新穿上了襦裙,給人按了旁邊坐下,才讓扶蘇轉過身來。
少女的長發已經打散了開來。
原來早上的髮辮都是小燕子給阿沐梳的,這會她叫趙妧草草放了下來,就垂在了兩耳邊。
拾掇好了以後,才又站了起來。
扶蘇托腮,上下打量著她:「嘖嘖嘖,阿沐姑娘。」
阿沐奇怪地回視他,一腳踩了他旁邊,仔細緊了緊鞋襪:「這張表皮是男是女有什麼關係?」
動作之間,仍舊帶著少年的利落勁,毫無扭捏模樣。
男人無語,不得不點頭:「也對,於你來說毫無關係。」
趙妧給冬生的衣服收拾好了,用不了多久,這小子會過來接她們,她抬眸看見阿沐回手抽出匕首來直往自己手上比劃,當即嚇了一跳,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可使勁抱住了:「阿沐你要幹什麼!」
阿沐斜眼:「現在回去,乾爹正在氣頭上,總得讓他消消氣。」
趙妧只管用力抱著她的胳膊:「那你也不能在自己身上動刀啊,不行!」
扶蘇也微微皺眉:「這是要幹什麼?苦肉計?」
少女慢慢從趙妧的胳膊當中抽出手來,只對他們眨眼:「小小的犧牲並不算什麼,你們不懂。我走了,冬生會來接你們的,以後有消息就茶樓見。」
說著她輕輕一劃,指尖頓時冒出血珠來,仔細在袖口裙角各處點了幾下,又撕下了一小條布條給指尖包紮上了。
下車的時候阿沐跺了跺腳,趙妧擔憂不已,扒著車簾看著她。
她向來對女孩子都格外的心軟,也只得大力揮了揮手,這就笑了:「放心。」
說著飛快低了頭,這就走到了韓家小院的後門處。
後門未鎖,輕輕一推就開了,和她想得一樣。
阿沐也不猶豫,快步走了前院去。
何其正在院子里餵雞,這些天不在家裡,不知什麼時候小院的角落裡圍了個柵欄,裡面幾隻小雞在裡面撲棱膀子到處亂竄,男人笨拙地撒著雞食,回頭瞧見阿沐,動作立即就停了。
他眨巴著眼睛,手裡的小盆都掉落了地上去:「……」
阿沐一手抓著裙角,飛快地走到了他的跟前彎腰將小盆撿了起來塞到他的手裡,她甚至還拍了拍他的肩膀:「雞食都掉了。」
說完,她轉身向前堂走去,腳步飛快。
房門也開著,就像她無數次回到這個小院里一樣,韓湘子坐在堂前,一個人在下棋。
就在他的身邊,女人捧茶而立,阿沐站在門前看著她,不由地就笑了。
男人始終沒有抬頭,只拿著棋子垂眸不語。
小姑娘背著雙手,這就跳了進來。
阿沐走到韓湘子的面前,歪著頭看著他笑:「爹爹,我回來了!」
她平日含著的東西早就吐出去了,此時聲音清亮脆快,男人聽著這聲音才是抬眸,上上下下掃了她一眼,只冷哼一聲:「你還知道回來?嗯?不是死在十里瀑了嗎?你爹我頭一回叫人出去給你收屍,厲害啊!」
他陰陽怪氣地,口氣壞得很。
阿沐只笑臉相迎,她甚至還在懷裡摸出了雙布鞋來,雙手捧了男人的面前來:「爹爹看,我換新鞋了,這是你的。」
她微微抬了抬腳,繡鞋鞋底還能看見些許血跡,少女左手指腹上還包著布條,男人一眼瞥見,伸手接過鞋去放置了旁邊,目光從她臉上到她腳下這才逐漸銳利起來:「受傷了?」
阿沐不好意思地低頭,縮了手又背過手去:「沒有,不小心劃了一下。」
她曾扮過無數次少女,每一次都愛美,雖然是別人的臉龐,都喜歡好好修復,衣裙向來是乾乾淨淨,遠遠看著也十分可愛。只這一次是她自己的臉,身上的衣裙略有小褶,裙角和鞋邊還稍有血跡,明明是美美的一張臉,髮辮也微亂,額角上面的舊傷袒露在他目光下,眉眼間看著他,都是笑意。
她從小就是這樣,不管什麼事,哪怕在外面打架打了一身的傷,回來也只會笑著說沒事。
明明就是那麼怕疼的個人,卻很少哭。
韓湘子抿唇,頓時不快起來:「我看看。」
阿沐背著雙手,對著他笑:「爹,真的沒有事。」
一時間也忘記了是有多惱她,是有多氣,本來還想著怎麼罰她,這小兔崽子在心底罵了無數遍,可人一到了眼皮子底下,一見她這副狼狽模樣,頓時心疼起來:「伸出來!」
少女這才期期艾艾地伸出了手來:「真沒事。」
韓湘子給她解開布條,低眸一看傷口果然是新傷,但是不深,他懷疑地低頭瞥著這姑娘的鞋,若是她故意使的苦肉計,這點血不至於弄得鞋底都是血,裙角邊上的那幾滴倒像是指尖的,他一回頭,見紅袖的目光也落在阿沐的手指上,頓時出聲:「還不去拿點藥膏來?」
紅袖連忙轉身。
阿沐歡快地叫了她一聲:「阿姐!」
是發自內心的高興,紅袖回頭看著她,只覺苦澀,對她點了點頭才進了裡面去。
少女看著阿姐的背影消失在了眼底,這才回過眸來,她一把掀起了裙角直接跪在了韓湘子的面前,揚著臉抱住了男人的一條腿。阿沐自來抱腿純熟,也是真疲憊,直接枕了上去:「爹,孩兒真對不起你,我又闖禍了,闖大禍了。」
她聲音很輕很輕,全身的力氣都靠在男人的腿上。
韓湘子,伸手抿過她臉邊的碎發,卻仿若未聞一樣:「怎麼地?你要是喜歡女孩的臉,那就做女孩,爹讓你天天都穿得這麼好看,也做韓家的大小姐,嬌生慣養的誰也比不起,如何?」
阿沐笑,眼中還有著些許的得意:「爹爹可聽到消息了?我在將軍府的祠堂放了把火。」
這次韓湘子還真不知道,早起時候他讓容娘去灶房多準備點阿沐喜歡吃的菜,何其正這個木頭疙瘩自從紅袖回來以後走路都同手同腳了,直接命他去干粗活,他和紅袖連下三盤棋,平了三盤,也是消磨時間並未關注外面信息。
將軍府的火,燒了也就燒了。
不過他也毫不在意,只阿沐這次回來得比較快,令他心底稍有安慰之餘,又難免心痛。
小姑娘的髮辮還帶著花樣的,他也是不會養孩子,這院里還不許別個進來,若不是有容娘在,也真不知道怎麼將這孩子養大。可即使是有一個嬤嬤在,阿沐也是絆絆磕磕長大的,韓湘子伸手撫過她的髮辮,微微地嘆息:「將軍府的事情,你不要再管了,以後做個女孩也不錯,就這樣罷!」
他不問阿沐去與留,也不給她選擇的機會。
當然了,阿沐也從未見過這樣的韓湘子,本來以為少不了一頓打,沒想到這麼輕易地就能翻過這一頁去,當真稀奇。她翹起腳來看繡鞋底下的血跡,男人自然也看見了,一見她渾身的軟骨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護短的勁頭立即上來了,這就推了她一把讓她起來:「去找你阿姐去吧!」
小姑娘簡直驚喜了,一下跳了起來:「謝謝爹爹!」
話音剛落,整個人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何其正餵了雞,後知後覺是怎麼回事,又扶劍守在了門前。
韓湘子先還撫額輕嘆,嘆著嘆著一手拂亂了棋局,這就勾起了唇角來。
當然了,任何時候都是有人歡喜有人憂的。
馬車才未到將軍府的大門口,就能聽見百姓們議論紛紛,府內不少家眷已經躲了街上來,因為挨著祠堂的一個小院子也落了火星燒起來了,所以救火之餘,老太太和兩個小姐全都被抬出了院里,街上一時堵住了,牛二停車在旁,鑽進了車裡問李煜,要不要走過去。
長路直接給他攆了出去,掀開窗帘,當空中還飄著黑色的絲絮,是大院裡面飛出來的。
他趕緊放下了窗帘,剛叫了聲殿下回頭卻見自家主子眉頭緊皺,臉色不虞,頓時不再言語了。
男人回身之時,卻是閉上了眼:「長路,去叫牛二調頭。」
長路只當不解:「這……馬上就到將軍府了。」
李煜緩緩睜開雙眸,卻是神色略惱:「大火過後,趙昰定會自查內院,他不能在了。」
長路詫異地看著他:「殿下。」
李煜的腦中是揚鞭而過的少年,當時也未曾注意到,只是回想起來,他轉身之際鞋底似乎有疑似血跡的東西,那樣的一個人,怎能是扶蘇身邊的冬生,怪只怪當時扶蘇的一聲冬生,他並未在意。
每次,都是差那麼一點點。
這個興風作浪的小子,男人坐直了身體,挑起了眉來:「無事,這次不用著急了,他回家了。」
長路俯身,李煜在他耳邊迅速交代了幾句,看著長路下車而去,他伸掌變拳,再一點點攤開了掌心來,什麼都沒有。馬車開始後退調頭,就在這顛簸當中,他眸色當中,沾染了些許的笑意。
等抓到阿沐,就知道韓湘子在唱什麼戲了。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