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這回葉孟沉沒有生氣,把球杆一扔,抬了張椅子,反坐在賀霆舟的旁邊,興緻勃勃地說道:「看來你還給咱老張準備了份厚禮啊。」
「厚禮」兩個字像是刺激了張祥的神經,他費盡全身力氣叫了聲「賀總」,可還沒來得及讓人聽見就已經被淹沒在了音樂聲中。
葉孟沉正想繼續追問下去,卻不知從哪兒躥出了兩道身影,速度快得捲起了一陣風,直接奔向了張祥,嘴裡還喊著「爸」。
他挑眉看著伏在張祥身邊的一男一女,明白了過來,吹了記口哨,讚歎道:「確實是份厚禮。」
見又有新的熱鬧可以看,包廂里的人更加三心二意了,就連音樂聲也被不知不覺調小了許多,生怕漏聽了什麼重要消息。
那兩人看上去不過十幾歲的樣子,還穿著睡衣,很顯然是被人剛從被窩裡帶到這裡來的。
年齡稍小的男生應該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被嚇得只會哭了。他的姐姐一邊安慰著他,一邊還忙著從外套口袋裡掏出手機,威脅著他們:「你們是誰,快放了我爸,否則我報警了!」
葉孟沉還在前前後後搖著椅子玩,見狀,嗤笑了一聲,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給了她一些忠告,建議道:「小妹妹,手機有什麼用啊,得掏手.槍。」
「……」小女生沒有理會他,狠狠瞪著他倆,握著手機的手卻在不住地顫抖。
這時,還癱倒在地上的張祥像是迴光返照似的,突然之間又有了力氣,奮力爬到了賀霆舟的腳邊,這下總算能聽見他的乞求了:「賀……賀總……再給我一次機會……」
包廂里燈光幽幽,賀霆舟低斂著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波光流動。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張祥,臉上的悲喜被暗光消磨得乾乾淨淨,聲音聽上去卻有幾分惋惜之意,嘆道:「老張,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應該最清楚,我一向不做虧本買賣。既然從我這兒拿了東西,就得用別的來換。」
「賀總,我……我知道,只要您再……」
「爸,你求他們有什麼用!這都是群豬狗不如的畜生,聽不懂人話!」張祥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那小女生喝止住了。她把張祥護在了身後,怒意大過恐懼,「你們以為有錢就可以殺人不償命嗎!做什麼白日夢呢!」
到底是生活在象牙塔的孩子,每句話里都帶著還沒褪去的稚氣爛漫。
賀霆舟笑了笑,漆黑的眼睛里卻裹挾著寒意,眼神微抬,終於看了她一眼,可話還是說給張祥聽:「不如就用你這兩個孩子來換,怎麼樣?」
他的聲音笑語里全是狠戾,張祥不再說話了,身子抽動著,發出嘶啞的嗚咽聲,也不知是在哭還是因為太疼。
「爸!」見張祥不對勁,小女生正想看看他怎麼了,忽然察覺有人圍了上來。她的臉上閃過一絲慌張,拉著男孩一起往後退了退,警惕道,「你們想做什……」
可話還沒說完,一個赤膊的男人就把他倆拖了過去。透過人群間留著的空隙,依稀能夠看見他們的衣服轉瞬便被脫光了。
「把老張也帶上,給他留個最佳觀影區!」葉孟沉這個人來瘋也興奮了,跟著跑了過去,把座位都一一安排好后,才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他本來打算給賀霆舟說說裡面的戰況,又轉念一想他對這些不感興趣,只好換了個話題:「對了,我之前提的那事兒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賀霆舟正在點煙,聽了后皺了皺眉頭,反問道:「什麼事?」
「……賀霆舟,你他媽能不能別老是把我說的話當放屁,我不是讓你投資我幾百萬嗎!」
這話還不如放屁。
「我看上去很像慈善家?」他掃了葉孟沉一眼,得到一個毫不猶豫的肯定回答后,「哦」了聲,把打火機往桌上一扔,「我不資助瞎子。」
見他說得輕描淡寫的,葉孟沉真是恨不得能掐死他,千言萬語都化作了一句「操蛋」,拿起酒杯一個人喝起了悶酒。
要不是迫不得已,他才不會來求賀霆舟。
說起來,葉孟沉最近還真沒一件事是順心的,首當其衝的就是被家裡人逼著和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人訂婚。
他當然是不可能同意的,用他的原話來說就是——十八歲的奶娃娃,我娶回家每天給她餵奶換尿布嗎!
這話直接把葉老爺子氣進了醫院,葉征也乾脆斷了他的經濟來源,讓他滾出去自生自滅。
葉孟沉本以為在家靠父母,出門靠兄弟,結果父母兄弟全他媽靠不住,到頭來他只能靠他自己!
他越喝越鬱悶,賀霆舟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抽完一根煙后,把他晾在一邊,獨自邁腿朝門口走去。
「我靠有沒有搞錯,你就這麼走了?」見他又不按常理出牌,葉孟沉沒心情再凹造型了,放下酒杯,跑過去攔在了他的面前,「你最近是不是縱慾過度導致……」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包廂的門就被推開了,一人推著蛋糕走了進來,卻沒料到會在這兒遇見他倆,定在了原地。
葉孟沉循聲望去,看清來者后一掃之前的煩悶,把那人往他身前一推,驕傲得像只孔雀,得意洋洋道:「算了,看在你今天是壽星的份兒上,我就不和你計較這麼多了。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不用謝。」
進門的地方沒什麼光,不過借著蠟燭微弱的光線,還是可以依稀看得出是位膚白貌美,腿長腰細,胸大活好的美人。
可相較於葉孟沉的大方,美人就有些拘謹了。她本想往前再靠近幾步的,卻因為眼前人的輕眼一瞥而被迫停下。
賀霆舟的眼底沒有掀起一絲波瀾,還是平靜如冰川,昏黃燭光下更顯神情寡冷。
他沒有搭腔,而是緩步走了過去,不給葉孟沉任何反應的時間,按著他的頭便往下一壓,動作又快又狠。
「……」孔雀結結實實地栽進了蛋糕里,愣了三秒才抬起頭來,滿臉都是奶油。
葉孟沉這回是真的怒了,一拳打在了牆上:「賀霆舟你大爺的!」
但門口哪兒還有人影,只剩一團空蕩蕩的熱空氣在好心地回應著他。
遺憾的是,裴穗早就趁著其他人沒注意溜走了,沒能親眼目睹到這麼大快人心的一刻。
不過和保命比起來,看葉孟沉出糗就顯得沒那麼重要了。畢竟以他那暴脾氣,自己都被整得那麼不順心了,怎麼還可能讓別人有好日子過,傻子才會留下來看稀奇。
她先逃為敬,踩著一雙細跟高跟鞋,在一片金盞玉碗的古意之中照樣健步如飛。要是能來陣風,興許還真可以飛起來也說不準。
只是這座城市的盛夏向來溽熱難捱,入了夜也不會送來半分清涼,熱浪頑固地充斥在每一寸空氣里。
裴穗被嚴密地包裹其間,冰涼麻木的手腳終於逐漸恢復了知覺。就算額角頸間蒙了一層細汗,她也覺得格外舒服,像是擱淺多時的魚重回到了水中。
可歡愉是暫時的,痛苦才是永恆的,裴穗笑了幾分鐘就笑不出來了。
剛才有人給她帶路還不覺得,這會兒輪到一個人走了,裴穗才意識到這座庭院究竟有多大。她健步如飛了好一會兒也沒能走出去,而且處處都是廊腰縵回,她還得時時刻刻擔心著下一個轉角會不會突然冒出個人來。
結果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上一秒才在心底念叨完,下一秒她便看見鋪滿青磚的地面上出現了一道影子,被拉長了好幾倍,像是來索命的亡魂。
裴穗心裡一驚,想要收回已經伸出去一半的腿。然而為時已晚,她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就一腳踩在了那影子的頭上,只剩下上半身還堅強地躲在轉角的另一邊。
「……」裴穗愈發覺得自己從事的是一項高危工作了。
可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就算想跑都跑不了多遠,她也不知道自己還在堅持著什麼,寧願站在原地等死也不肯主動邁出那一步,直到那一頭的人率先說了話。
「還站在那兒幹什麼,等著我過來請你?」
熟悉的聲音轉了個彎兒,鑽進了裴穗的耳朵里,不耐煩中還夾帶了幾分想打人的預警……這不是惠姐的專有語氣嗎!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裴穗連忙探過身子,一看真的是她,瞬間就滿血復活了,拍了拍胸口,說道:「惠姐你嚇死我了……」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啊,我又不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幹。」李惠橫了她一眼,示意她動作麻溜些。
等人走近后,李惠先瞄了瞄裴穗的腳腕。見上面的血跡已經乾涸,襯著白嫩的肌膚,格外醒目,她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下,問道:「說吧,又出什麼岔子了。」
雖然已經三十三了,但她一點也不顯老,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小個幾歲。只是她老喜歡板著一張臉,教訓起人來還絲毫不留情面,再好看的長相也擔不住這樣的性子啊,所以平時要沒什麼事兒,下面的人見著她一般都是繞著走。
其實這些日子裴穗也沒少挨李惠的罵,說不怕她那肯定是假的。尤其是當她雙手抱著肩,不苟言笑地看著你的時候,准沒什麼好事兒,比如現在。
不過再可怕也比那個吃人的包廂要好上幾百倍,至少她是講理的。於是裴穗一臉委屈,小聲地為自己辯解道:「我哪兒敢出什麼岔子……」
她這人吧,沒啥別的優點,就勝在臉皮夠厚。只要能保證沒有生命危險,甭管對方是要打還是要罵,她都能腆著臉湊上去。
這不,扮完可憐后,裴穗又悄悄上前,挽著李惠的手臂,邊走邊對她哭訴著今晚的遭遇,最後誠懇地請求道:「惠姐,以後我能不去那包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