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喬時突然覺得自己很幼稚，明知道沈遇是什麼樣的人，他寧願什麼也不說，也不會違心說謊騙她，哪怕只是幾句好話哄她開心一下。她卻偏要去試探他的底限，還是拿著一些永遠不可能存在的問題。
沈遇可能是另一個沈靳，但她卻永遠不會是夏言，她比夏言幸運，這種幸運註定她和沈遇的討論根本沒有絲毫存在的必要性。
她突然有些意興闌珊，默默將手從他手中抽了出來，「算了，這種問題確實沒什麼討論的必要性，是我腦抽了。」
轉身想回房，沈遇突然拉住了她左臂，阻止她往前走。.
喬時沒有回頭，她只是有點難受，部分原因是心疼夏言和童童，部分原因可能僅僅是因為剛剛無意義的討論，各種情緒一糅雜在一起就壓得心頭沉甸甸的了。
她曾和沈遇說，她想要找的是一個知冷暖的人過日子，而不是找個仰慕的人來崇拜的。她明知道沈遇不會是知冷暖的那個人，他不會哄她，不會慣她，但最終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他。
沈遇沒迫使她回頭，只是拉著她的手臂，看著她徐徐道，「喬時，我從不喜歡做這種無意義的假設。夏言是夏言，你是你，你永遠不會像她那樣，隨時面臨著死亡的可能。假如一開始你就像她那樣，我們根本沒有認識的可能性，也就無所謂開始。」
喬時忍不住笑了下，「沈遇，你不用每次都想得那麼實際。」
「我只是實事求是。」沈遇拉著她的手臂，將她緩緩轉了過來，看著她，「我不喜歡失去的感覺。所以如果一開始就註定會失去，我一開始就會斷絕所有在一起的可能性。」
喬時突然想起這六年多來的不聯繫，他確實說到做到的人，當年他捨不得離開這座城市，她註定回不到這座城市，所以對於她的不告而別，他只是很利落地斬斷一切。
「當年我離開后，你是不是也是這種心理？」喬時忍不住問，問完又不自覺地笑了笑，「算了，你還是別回答了。」
抬頭看著他的眼睛，「沈遇，你永遠學不會說好話哄我。」
沈遇也看著她，眼神漸漸柔和，突然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張開手臂，將她攬入懷中，攬得很緊，喬時剛微微一動，沈遇手臂便箍緊了些，手掌按著她腦袋壓靠在胸前，不讓她亂動，然後低頭在她頭髮上輕印了個吻，低低道，「我道歉。」
略顯霸道的動作，又帶著安撫的寵溺，喬時心頭突然柔軟，一下子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掙扎糾結都顯得矯情了，乾脆也就任由他抱著，有些悶，「沈遇，你是不是就吃定了我不會跑了？」
又忍不住抬頭看他，「我和夏言唯一不同的，是她一直都處在死亡的陰影下，隨時可能撒手人寰，但這個世界那麼多的意外，說不定哪天我也突然就沒了，所以你那個不喜歡失去的……」
沈遇手掌直接壓著她腦袋按在了胸口，打斷了她，「別做這些沒意義的假設。」
「哦……」
「我不是不會說好話，我只是以為你不需要那樣的虛話。」他語氣柔和了些，但還是一貫談判式的冷靜，「我沒有應對女人的經驗，但我一直以為你是不一樣的。」
這不知道是褒是貶的話讓喬時有些哭笑不得，想抬起頭來，略略一動又被他按住，她被迫壓靠在他胸前，有些無言，「我和其他人沒什麼不同，你是不是很失望？」
「不會。只是重新認識，重新……」沈遇頓了頓，終於放開了她，垂眸看向她眼睛，「調整策略。」
喬時這下是真不知道該怎麼回了，她從來就不是很有原則的人，沈遇三言兩語就能輕易將她哄成了繞指柔，和沈遇這樣的人就適合談人生，不適合談感情。
他有他的事，不是整天惦記著情情愛愛的人，享受的就是那種有她陪在身邊的充實感，喬時想想她也不是很喜歡膩歪的人，她喜歡的只是那個內斂沉穩的成熟男人，如果有一天他也像偶像劇男主般，整天把甜言蜜語掛在嘴邊，估計她也會受不了。
這麼一想著喬時心裡也通透了，從他懷裡抬起頭來，「好啦，你也不用整天想著怎麼對付我，我認命了還不成嗎？」
沈遇盯著她眼睛打量了會兒，「我不喜歡認命這個詞。」
「真墨跡。」
喬時無語地輕推了他一記，轉身想走，又被沈遇給拉回了懷中，圈著不放，「把話說清楚，什麼叫你認命了？」
他語氣的認真讓喬時不自覺抬頭看了他一眼，沈遇也在看她，很安靜地看著，眼眸墨黑深沉，喬時從他的眼神中感覺到了強烈的壓迫感。
她踩到他的雷了！
喬時沒想到半玩笑的一句話會踩到他的雷，一時間有些氣弱，甚至不太敢與他對視，沈遇卻非得逼她，輕捏著她下巴迫使她仰起臉，看著他眼睛。
「和我在一起只是認命嗎？」沈遇問，語氣冷靜得有些嚇人。
喬時確實有被嚇到，「不……不是。」
說完又忍不住道，「你別老這麼嚇我……我真的會害怕你的……我用錯詞了還不行嗎……」
說話時連眼神都不自覺飄向了別處，她是真的害怕這樣的沈遇。
沈遇看著她小白兔一般瑟縮的樣子，深吸了一口氣，臉色緩和了下來，「對不起。」
張著手臂再次將她輕輕攬入懷中，大概因為身高差的問題，他很喜歡這樣抱著她，一手壓著她背一手按著她腦袋，將她整個人攬進懷裡。
「喬時，我說了，我要的是你的心甘情願，不是認命。」
喬時懷疑沈遇真的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症，上次蹦極時，他還這麼抱著她，低低地在她耳邊撂話，「喬時，我是認真的。」「你不回來，別逼我又對你出手。」一邊逼迫著她，一邊又要她心甘情願。
她忍不住扯了扯他衣角，提醒他，「上次蹦極時你不是這樣說的哦。」
「那不矛盾。」沈遇語氣未變，「要你回來是勢在必得，但是最終是否留下，我要的是你的心甘情願。」
「那還不是矛盾？」喬時忍不住抬頭看他，「如果我不願意留下，你願意讓我走？」
沈遇看著她，點點頭。
喬時一下子來了興緻，「你說的哦。」
一步步從他懷裡退了出來，轉身就往大門口走，剛走了沒兩步便被沈遇從背後撈入懷中，臉頰蹭著她的臉頰，「好了，別玩這種幼稚的小把戲。我認錯，不管你是不是心甘情願，你都得留下，是我非你不可。」
他嗓音低沉，徐徐的音調，說完還頗無奈地在她頭上狠狠揉了把，喬時心情瞬間變好，也不和他鬧了，緩緩轉過身，偏頭看著他，自己也肉麻了一把，「我是心甘情願的。」
沈遇也在偏頭看她，靜靜地看著，眼神讓喬時心跳有些加快。
好一會兒，他終於開口，「喬時，我們結婚吧。」
「……」
喬時發現她真的不能對這個男人有一絲一毫浪漫的期待，才剛在一起就自動自發地啟動老夫老妻模式，連求婚都跟去菜市場買白菜似的，「就要這顆吧。」，偏偏她還有點心動，但她不敢衝動，她有點好奇，其他人到底是基於什麼心理決定走進婚姻的。
喬時突然就想到了夏言，她遇到的男人和她遇到的男人有點類似，又是一起長大的堂兄弟，她有點想了解她的想法。
抱持著這個念頭，第二天早上，沈遇去上班后，喬時又去了樓下小書吧。
書吧已經開始營業，店員和童童都在，卻沒見夏言。
店員是夏言的妹妹夏曉，還在念高中，趁著寒假過來幫忙看店和照顧童童的。
昨晚臨走時夏言有介紹過，喬時進店時和夏曉打了聲招呼，這才問，「你姐呢？」
「她今天不太舒服，在屋裡休息呢。」
夏曉微笑著回，大概因為夏言的關係，才17歲的夏曉顯得特別成熟懂事，與差不多同齡的喬燕完全是兩個類型。
喬時看著她時不免在心裡比較了番，聽到夏言不太舒服，心裡突然有些擔心，「她沒事吧？」
「嗯，還好。」夏曉也不多言，指了指樓上，「她在房間休息，你要上去嗎？」
喬時往樓上看了眼，「方便嗎？」
夏曉笑笑，「沒事啊，我姐沒什麼朋友，有人陪她聊聊天也挺好的。」
「你姐夫呢？」喬時忍不住皺了皺眉，「他不陪陪她嗎？」
「他去上班了。」
喬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太過*的事也不好打探，也就笑笑道，「好。」
看到趴在泡沫板上玩積木的童童，沖她招了招手，「童童，我們上去看媽媽好不好？」
童童正玩積木玩得開心，抬頭沖她搖了搖頭，「不要。」
夏曉往童童看了眼，而後看向喬時，解釋道，「童童不太親我姐的。她出生后我姐夫就不大讓她親近我姐，估計是我姐情況不太好，怕小孩太黏了，以後我姐走了她受不了。」
夏曉說這番話時很平靜，可能是這麼多年下來，已經從恐懼到平靜，再到麻木了，已經坦然接受了這一切，喬時聽得卻很心疼，心疼那個冒著生命危險生下孩子，卻連親近的機會都沒有的可憐女人。
她無權指責沈靳什麼，他站在一個父親的角度為孩子考慮沒什麼錯，他只是理性地考慮到了未來的種種，做著他認為對孩子有利的安排，卻從沒站在一個丈夫，一個母親的角度為夏言考慮過。
從沈遇和夏曉對這對夫妻的隻言片語里，喬時所能拼湊出的故事就是夏言之於沈靳，只是一個可憐的生育工具，但以沈靳的條件，如果只是為了留後，完全可以找一個健康的女人，而不是一個半隻腳踏進鬼門關的女人。
喬時不知道沈靳和夏言到底怎麼個情況，她的了解也太過片面，她不好武斷地評價沈靳的為人，她只是同身為女人，莫名地心疼夏言，這種心疼從她去到夏言房間，看到那個正靠坐在床頭上，拿著本硬皮筆記本寫著什麼的蒼白女孩時，更加無法抑制。
看著那樣的夏言，她甚至沒法將女人這個詞用到她身上，她就像個未經世事的女孩，恬淡自然，正安靜地寫著什麼，聽到敲門聲，訝異抬起頭來，看到她時先是一愣，而後微微一笑，「你怎麼過來了啊？」
將筆記本收起疊到了枕頭下，掀開被子想要下床，被喬時攔住，「不用起來，你就在那坐著就好。我剛聽曉曉說你今天不太舒服，上來看看你。」
夏言忍不住笑笑，「我沒什麼事啦，就今天有點想偷懶，乾脆不出去了。」
還是掀被起床了。
喬時看她臉色雖然有些蒼白，但精神狀態還好，也就略略放了心，與她一塊兒坐到桌前，又有些擔心，「我這樣會不會太影響你休息？」
夏言笑，「不會啊，我整天一個人在家還悶呢，巴不得你天天能過來陪我聊聊天。」
喬時也忍不住笑了笑，「好啊，就怕你會嫌我煩。」
「怎麼會。」夏言端起白開水和她碰了下，「只能用這個替代酒了，你別介意哦。」
人也是有些八卦心思的，喝完便忍不住問她，「誒，你和老五是怎麼認識的啊？以前好像從沒聽說過你，感覺你好像突然就蹦出來的一樣，這麼快就把老五拿下了。」
喬時有些不好意思，「哪裡是拿下他啊，就是彼此合適就在一起了。我們認識快七年了，剛好又遇上就順理成章在一起了。」
夏言訝異，「你們都認識這麼久了？完全看不出來，老五這幾年完全沒……」
想說完全沒提過她，話到嘴邊又覺不妥，也就笑笑，「完全看不出來啊。」
喬時也沒在意，「可能和性格有關吧。」
夏言點點頭，「這倒是，他們堂兄弟幾個性子挺像的，沈靳也差不多。」
喬時看她主動提起沈靳，也就忍不住問道，「你們當時是為什麼結婚的啊？」
「就……」夏言偏頭想了想，而後赧顏一笑，「我也不知道。就家裡人介紹的相親吧，他以前名聲不太好，比較遭嫌棄，我是身體不太好，也比較遭人嫌棄，然後兩個被嫌棄的人就被安排相親了，見了一面，當天就確立關係了，第三天就領了證。」
「……」喬時沒想到會這麼快，「都不用處一段時間看看合不合適嗎？」
夏言搖搖頭，「當時沒想那麼多，可能我當時對他……有點一見鍾情吧。」
夏言提到這個時還有些不自在，不自覺地往門口處看了眼。
她和沈靳都屬於不太愛說話的人，相親時也沒什麼話題聊，大半時間都是各自默默吃飯，吃完飯後他送她回家，突然就來了一句，「夏言，我們在一起吧。」，之後就在一起了，第三天他就拉著她去領了證。
喬時沒想著是這樣，「那……你們現在感情好嗎？」
問完又覺冒昧了，「不好意思，這個問題是不是太觸及*了。」
夏言搖頭笑笑，「沒事的。反正就兩個人湊合過日子唄，他對我挺好的，也沒什麼感情好不好的說法吧。」
說話間已微斂下眼眸，眼睛轉向了窗外。